气密铅门早都关上了，随着郑仁盲选结束，屏幕随后亮起来。
    微导丝已经盲选到很深的位置，朱良辰知道，要是换做自己做盲选的话，肯定到不了这里。
    不经意之间，他已经认可了郑仁的手术水准。要是连超选都做不好，能被推荐成诺奖项目么？
    然后的超选，就要看技术水平了。
    微导丝不疾不徐的进入下一级肝动脉，不管角度有多诡异，不管管腔有多细，都没有阻碍到微导丝的进入。
    水平真高啊，朱良辰看着微导丝的超选过程，心中愕然。
    郑老板真的不光是tips手术做得好，整体的介入水准，都要超出自己的水平很多。
    或许他能顺利止血吧，朱良辰也无法确定，只能期盼着郑仁成功。
    每一个医生，正常情况下从来都不会希望手术失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没人会这么去想。
    只是朱良辰心里暗暗的琢磨，二期手术的风险太高了，要不只下一个支架就行。反正一期tips手术选点自己已经掌握了，以后不再做这种冒险的尝试，总可以了吧。
    虽然要面对患者血氨升高，肝性脑病的风险，但总要比二期手术出血好得多。
    正看着，朱良辰忽然见到微导丝停到某个点，微导管顺了进去。
    这里……
    位置好像有点浅啊。
    虽然对于绝大多数的介入医生，包括自己来讲，能超选到这里，都算是很幸运的了，要手感大爆才行。
    可是之前郑仁这小子的超选，没有一丝的困难，朱良辰觉得他肯定能再做进一步的超选。
    犹豫了一下，见微导管已经到了位置，要是再不提出疑问，马上就要栓塞了。
    朱良辰虽然格外的不想和郑仁说话，就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儿，不愿去直接面对，但还是一狠心，按下对讲器的按钮。
    “郑老板，麻烦出来一下。”朱良辰沉声说到。
    郑仁知道朱良辰的意思，这种话，是没办法大声说出来的。患者处于局麻状态，说什么都能听清楚。
    虽然状态没什么改变，肝脏出血点被支架压着，也没出多少血，距离失血性休克还很远。只是躺了几个小时，但患者明显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尤其是又更换了术者。
    局麻手术，这点是最不好的。
    郑仁停止踩线，看了孔主任一眼，小声道：“我去和朱老师说明一下情况。”
    孔主任点了点头。
    用脚打开气密铅门，郑仁双手举在胸前，来到操作间。
    “郑老板，超选的位置有点浅吧。”
    “朱老师，不能再往下超选了。”郑仁道。
    “为什么？”朱良辰的疑问脱口而出。
    “因为你刚刚做的操作，对肝实质造成大面积的挫伤，有毛细血管渗血。”郑仁的话语声很平和，只是简单陈述一个事实。
    没有愤怒，没有指责。
    但即便是这样，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一巴掌一巴掌的扇在朱良辰的脸上。
    朱良辰脸上红白交替，双手握拳，想要反驳，却找不到该说什么。
    真特么的！为什么要学tips手术？！他心里怒吼着，可是却无法对郑仁吼出来。
    “没事儿的话，我就去做手术了。”郑仁安然说到。
    朱良辰没说什么，而是扭过身，看着屏幕。
    郑仁回到手术室，关上气密铅门，手术继续进行。
    孔主任没有对郑仁的操作有质疑，多年丰富的临床经验，已经隐约猜到了郑仁的意思。尤其是他对郑仁有一种信任，郑仁的做法都是有道理的，只要不太出格，由他去做好了。
    四十二分钟，六根小动脉的细致栓塞终于全部结束。
    郑仁把二期tips手术做完，等待了十分钟，再次造影。
    肝实质内，没有大量出血的征象，手术宣告结束。
    “辛苦。”孔主任道。
    “应该的。”郑仁笑了笑，撕掉无菌手术衣，扔到医疗废物垃圾桶里，转身去脱铅衣。
    两人脱了铅衣，回到操作间。
    此时，朱良辰手下的小大夫正在做按压止血，随后送患者的问题，也不用郑仁操心。
    “谢谢。”朱良辰看着孔主任道：“到饭时了，出去吃口饭吧。”
    孔主任没说话，看了一眼郑仁。
    “您去吧，我回去要看一眼可吸收脾网膜，明儿有直播手术，慎重一点。”郑仁微笑，拒绝了朱良辰的邀请。
    虽然这份邀请朱良辰也是捏着鼻子说的，他心里对和郑仁一起吃饭很是腻歪，但毕竟人家是来救火的，连顿饭都不吃就这么回去，太不像话了。
    听郑仁拒绝，朱良辰心里百味陈杂。
    愤怒于一个年轻医生竟然拒绝自己的邀请，
    轻松于不用面对这个人，不用面对自己的失误。
    郑仁转身，道：“孔主任，我去换衣服了。”
    孔主任点点头，道：“郑老板，你自己叫个车回去吧，我有点低血糖，吃口饭再走。”
    “好的。”郑仁直接去更衣室，换衣服。
    当郑仁离开，孔主任才看着朱良辰，良久无语。低血糖什么的，只是借口，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朱良辰被孔主任看的手足无措。
    过了很久，患者被送回去，孔主任才叹了口气，拍了拍朱良辰的肩膀，道：“看眼患者去吧。”
    “嗯。”朱良辰点头说到。
    “老五啊，唉。”无尽言语，都在一声长叹之中。
    ……
    郑仁换了衣服，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帝都肝胆医院的大门。
    周春勇主任已经对自己发出邀请，他这几天出门诊，把精力放到肝硬化、门脉高压的患者身上。
    据说已经收了一些患者，具体数字，郑仁没主动和周春勇接触，并不知道。
    这种帝都三甲专科医院，要是敞开了收，一天十台、二十台手术，跟玩一样。
    不过郑仁没去找周春勇，毕竟自己是来救台的，没法和周春勇解释。
    虽然觉得朱良辰这人一般，但郑仁也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
    走出医院，郑仁才拿起手机。
    本来准备给小伊人发信息，问问晚上吃什么，自己是要坐地铁回家还是等伊人来接自己。
    没想到手机上竟然显示有七八条未接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