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黄衣姑娘心知自己露了馅,霎时白了脸,登地跪于地上,朝着云奏道:还请公子勿要宣扬此事,莫公子杀了人,已自尽谢罪了,便让莫公子安静地走罢。
云奏将她扶起,问道:方四公子以及赵府的案子皆是莫公子动的手?
那黄衣姑娘不得不道:确是莫公子动的手。
云奏百思不得其解:莫公子心爱之人是因受不住方四公子的折磨而死的,莫公子确有杀害方四公子的动机,但莫公子为何要对赵府下手?
沁云并不是因为受不住方四公子的折磨才投井自尽的,她性子烈,没有将方四公子伺候好,是被方四公子用绸缎活生生地勒死后,才丢入井中的,方四公子乃是方大人的公子,前来查案的衙役为讨好方四公子便将沁云之死当做了投井自尽,不知此事方大人是否知晓。黄衣姑娘叹了口气,沁云本可以脱离苦海,嫁入莫家莫公子听闻真相之时,沁云的尸身早已被火葬了,全无证据能证明沁云为方四公子所杀,莫公子为替沁云讨回公道,便打算杀了方四公子,但又生怕污了莫家的门楣,才想出了这个的计策。
怪不得方三公子的尸身是被裹于绸缎当中的。
云奏正这般想着,又听得黄衣姑娘续道:之所以对赵府动手,是因为赵公子曾为了生意讨好过方四公子,他甚为不耻,且赵公子为了讨好方四公子还曾于床第上折磨过沁云,至于赵府旁的人应是无妄之灾罢。
黄衣姑娘言罢,即刻跪下身来,哀求道:还请两位公子切勿将莫公子杀人一事禀告方大人,莫家本是腐书网之家,莫公子的两个弟弟又在拼命地念书,欲要考取功名,莫公子杀人一事倘若大白于天下,莫公子的两个弟弟便仕途无望了。方四公子乃是个恶人,赵公子亦不是良善之人,为了生意,曾暗中打压过不少本分做生意的老实人。我之所言,公子若是不信,大可去打听。
她说着,含上了哭腔,向着云奏与叶长遥磕了个头,余下的三位姑娘亦纷纷跪下了身来磕头哀求。
云奏侧首望向叶长遥,叶长遥回望云奏,而后问道:莫公子昨夜行凶,为何尸身瞧起来却像是死于前夜?
黄衣姑娘回道:莫公子道尸身于湿热中更易腐败,我们在尸身上洒了水,又拿了十个火炉来,围住了尸身。
所以并非是被他们发现了,莫公子真正的尸身才被放入棺材当中的,而是莫公子的尸身终于瞧起来像是死于前夜了,才被放入棺材当中的。
叶长遥收起了思绪,问道:方四公子的四肢以及一段阳/物去了何处?被替换了的尸身是何人?又如何了?
公子的前两个疑问,我们不知,恐怕只有莫公子知晓了,至于被替换了的尸身,我们已按照莫公子的吩咐烧干净了。黄衣姑娘答罢,又听见叶长遥道:莫公子下在宁公子身上的是何毒?
我不曾听莫公子说过要在宁公子身上下毒。黄衣姑娘去瞧自己的同伴,同伴们亦是满面茫然。
那究竟是何人在宁湛身上下了毒?为何恨他至斯?
宁湛目盲,如何能得罪人?
叶长遥想不通,又忽闻云奏道:我们会去查明情况,若你们所言属实,我们便不将莫公子之事禀报于方大人。
云奏说罢,行至叶长遥面前道:你背我回去罢。
叶长遥低下了身去,让云奏重新爬上了他的背脊,又对着四位姑娘道:你们且多保重。
他将小二哥唤醒了,致过歉,才背着云奏出了房间去。
云奏尚觉困倦,双手双足一晃一晃着,下颌抵于叶长遥左肩上,道:我见你方才欲言又止,你是否觉得应该将此事禀报于方大人?
莫公子已偿命了,禀报了不过是让其家人受连累,其家人恐怕半点不知,被那具覆有人/皮/面/具的尸身蒙骗过去了罢?方三公子死有余辜,赵公子负心薄幸,或许宁公子不是被方三公子绑了去,才不幸被轮/暴的,而是被赵公子送去的罢?叶长遥凝视着云奏道,我确有犹豫,但仔细想来,还是不将此事禀报于方大人为好。
现下月明星稀,云奏仰首一望,又掀开纱布,与叶长遥四目相接:被方三公子害死的姑娘们应当安息了罢。
叶长遥应声道:她们定然已经安息了。
望江怨其二十
他见云奏眼下满是青黑, 劝道:你再睡一会儿罢。
嗯。云奏方才是被那姑娘的尖叫声吵醒的, 而今他与叶长遥身处荒郊野岭,又因天气转凉, 连虫鸣也无,万籁俱寂, 故而他一阖上双眼便睡了过去。
叶长遥施展身法,往回去。
待到了莫家祖坟, 放眼一望,方大人已不在了, 只一衙役候着。
衙役快步到了叶、云俩人眼前,正要开口, 却闻得叶长遥道:云公子正睡着,还请你将声音放轻些。
衙役便轻声道:赵府出事了, 大人一得到消息,便赶去赵府了。
叶长遥心下愕然, 但并未表露出来:赵府出甚么事了?
衙役答道:赵夫人不顾阻拦,闯进了赵府,又在赵淙身上刺了好几刀。
那赵夫人难道是发现赵淙与宁湛之事了, 心生妒意, 才下了狠手?
我们回城去罢。叶长遥说罢,立即往城中去了。
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 他便到了赵府。
赵淙躺于床榻上, 并未伤到要害, 正由章大夫医治, 而方大人还未到。
赵夫人已被制住了,由一衙役押着。
叶长遥见此情状,当即出了房间去,打算先让云奏睡下,再问个究竟。
然而,一回到客房,他正要将云奏放下,睡得迷迷糊糊的云奏却是抱住了他不肯松手。
他只得将云奏的手指一指一指地掰开来,尚未将最末一根手指掰开,他猝然听得云奏含着哭腔道:为何我从来都不是最为重要的那一个?
云奏是做噩梦了罢?
但即便是噩梦而已,他都甚为不忍。
他收回手指,转而将云奏拥在怀中,软声细语地道:你于我是最为重要的那一个。
他此言不假,并非为了安慰云奏,这人世间惟独师父与云奏不惧他的相貌,师父已驾鹤西去,便只余下云奏,云奏甚至还曾言很是喜欢他的相貌。
即便他与云奏仅有夫夫之名,而无夫夫之实,即便他不曾对云奏动心,云奏于他亦是最为重要的存在。
云奏根本没有入耳,竟是哭了出来。
云奏一哭,整张脸登时皱成了一团,可怜得无以复加,全无素日的风华,更让人无法同他华美的原身联想在一处,好似一寻常的凡间孩童。
叶长遥哪里会安慰人,自是束手无措,不得不唤道:云公子,你且醒醒。
云奏却是从压抑的低泣转为嚎啕大哭,让叶长遥又心疼又无奈。
叶长遥不断地轻拍着云奏的背脊,同时不断地道:莫要哭了。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云奏终是又睡了过去,但云奏却并未松开手去。
叶长遥不舍得再惹哭云奏,又想快些去问赵夫人对赵淙下手的缘由,左右为难之下,云奏居然隔着纱布,以唇瓣蹭了蹭他的唇瓣,轻笑道:叶长遥
这能算是一个吻么?应当不能算罢?
叶长遥怔怔地想着,其后又听到了云奏均匀的吐息声。
片刻后,云奏翻了个身,只指尖揪住了他的一点衣袂。
他抽不出这衣袂,狠了狠心,将这片衣料子撕去了。
这身书生袍花费了他将近五百文,是他所有的衣裳当中最贵的,但总比惹哭云奏要好上许多。
他将云奏面上的泪痕拭去,又端详了云奏良久,见云奏攥着他那点衣袂,神情舒展,才出了门去,又将门轻轻地阖上了。
他到了赵淙的房间,继而行至赵夫人面前,问道:你为何要对赵公子下狠手?是因为嫉妒么?
赵夫人冷笑道:嫉妒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我必须为自己复仇。
叶长遥不明所以:此话怎讲?
赵夫人怒气冲冲地道:两月前,我收到了一封书信,书信上道我当时之所以会失去贞洁,并不是意外,而是赵淙有意设计的,赵淙早知那条山路上有强盗出没,却约我在山上相见,甚至还不要脸面地同他当时的好友炫耀,我终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我们邬府的财产亦终将为他所有。我去向他那好友求证了,那书信所言的确属实。
我当时有眼无珠,以为赵淙待我真心实意,倘若嫁了赵淙,定能幸福美满,为此我数次同我父亲争吵,父亲每回皆道赵淙靠不住,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直至我失了贞洁,我才得以如愿。而今想起来,确有古怪,我出事的山路距京城十余里,当时又无人经过,为何我失了贞洁一事不过半日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出事后,我伤心至极,唯恐被赵淙嫌弃,但赵淙却是不离不弃,还道此生非我不娶。现下一想起他那时的模样,我便恶心得几欲作呕。我邬府被抄家时,尚有些银两不知去向,想来应当便是被这赵淙藏起来了,这赵淙还胆敢金屋藏娇!
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缓了口气,才续道:不过有一便有二,不知那位宁公子出身如何,为何会跟了赵淙,又是否为赵淙所害?
赵淙尚有意识,但无辩驳之力,只是不满地瞪着赵夫人。
赵夫人毫不在意:你纵然死不了,但已成了阉人,再也骗不得人了,可喜可贺。
赵淙勉强出声道:贱妇,但我对湛儿是真心的。
叶长遥发问道:宁公子当真是被方四公子绑去的,而非被你送了去的?
赵淙矢口否认:湛儿自然是被方四绑了去的,我如何舍得把湛儿送去给方四那个恶棍糟蹋。
叶长遥又问道:你便不怕你在这夙州城无法立足么?
有何可赵淙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才吐出那个怕字。
叶长遥一时间不知该不该信赵淙,遂默然不语。
章大夫为赵淙包扎妥当,便去庖厨煎药了。
而赵淙因失血过多,已昏睡了过去。
又过了一刻钟,方大人才至,他见得叶长遥,立即问道:可有所获?
叶长遥按照约定,摇首道:一无所获。
难不成那道车辙是用来迷惑我们的?方大人自言自语着,又问赵夫人,你为何要杀赵淙,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寻常事么?
赵夫人将方才所言又复述了一遍,才嗤笑道:男子三妻四妾确是寻常事,但他曾承诺过我此生只我一人,承诺便做不得数么?仅仅是为了哄我开心么?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了,而今他于我与馊水无异,我连瞧都不想多瞧他一眼,省得污了我的双眼。
方大人着人将赵夫人押回县衙,赵夫人挺直了背脊,正往外走去,却忽闻叶长遥道:稚子何辜?
一思及自己的女儿,赵夫人的背脊当即佝偻了些。
叶长遥目送着赵夫人远去,又行至宁湛房中。
宁湛躺于床榻上,神色不喜不悲,仿若死人一般。
叶长遥坐于床榻边,捉了宁湛的左手,在其上写到:你可知赵公子有妻女?
宁湛的手颤了颤,随即红了眼眶,拼了命地在抓了叶长遥的手,同时在虚空写到:所以他不要我了么?我该如何是好?我是不是死了比较好?
活下去,宁公子,人生不该托付于旁人身上,纵然只你一人踽踽独行,你也必须活下去。
叶长遥反握住宁湛的手,片刻后,又松开了,继而写到:你可知谁人恨你至此,恨到会在你身上下如此剧毒?
宁湛回道:我全然不知,应该与重创赵公子的是同一人罢?
叶长遥端详着宁湛的神色,认为其应当并未撒谎,难不成真是割了赵淙阳/物的莫公子下的手?莫公子为报复赵淙,牵连了赵府的一十三名下人,在宁湛身上下毒亦可说得通罢。
他收起思绪,又写道:饿了么?
宁湛摇首:赵公子如何了?
叶长遥答道:赵公子不会有性命之忧。
宁湛露出笑容来:那便好。
叶长遥叹息一声,松开宁湛的手,出了赵府买了些吃食来。
他自己用了些,又亲手喂了宁湛。
喂完宁湛,他因心中担忧,守着云奏去了。
故而,云奏一转醒,便瞧见了叶长遥。
他压根不记得自己曾扯着叶长遥的衣袂不放,乍然发现自己掌中的那点衣袂,疑惑地问道:我掌中为何会有你的衣袂?
叶长遥一板一眼地答道:你之前发了噩梦,扯着我的衣袂不放,我便将这衣袂撕了去。
抱歉。云奏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但脑中却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这不就是断袖么?叶长遥为我断袖了。
他赶忙将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压下了,又忽觉委屈:我便不能扯着你的衣袂不放么?你为何要撕了去?
赵夫人在赵公子身上刺了好几刀,我当时急于知晓缘由。叶长遥遂将赵夫人所言说与云奏听了。
云奏蹙了眉:赵淙人面兽心,他莫不是为了生意将宁公子
他不忍再言,去瞧叶长遥,又听得叶长遥道:赵淙坚称自己对宁公子是真心的,而宁公子深爱赵淙,若是他知晓赵淙所为,定然不可能如此卑微地爱着赵淙,所以,目前而言,我们无法断定赵淙是否为了生意曾将宁公子送予方三公子玩弄。
方三公子不是还有一个黑面的随从失踪了么?若是能寻到他,应当便能真相大白了。云奏又问,宁公子目前病况如何?
叶长遥怜悯地道: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与先前一般,幸而并未再恶化。
许云奏本要说这般情况下,许死了好些,但他只吐出了一个字,便意识到了自己不该妄言旁人生死。
不过叶长遥却已心知肚明,他凝视着云奏,又忍不住抚了抚云奏的双眼道:你若有伤心事,可说与我听。
云奏困惑地道:你为何要这样说?
叶长遥不愿戳人伤心处,笑着道:我仅仅是信口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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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娇弱美人后,我嫁人了——漱己(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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