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进到院中,目及铺天盖地的红,虞小满才明白陆戟说的“准备”是何意。
此处的喜庆程度不亚于虞家村作为娘家的小木屋,到处系红绸挂灯笼不说,外头锣鼓喧天,里头笙歌鼓乐,该有的不该有的一样都没少了去。
虞小满迈过门槛的瞬间,鞭炮霎时炸响。院中设了筵席,宾朋满座,每走一步都踩着欢声笑语,还有抛洒满地的银钱彩果。
“新娘子下轿咯!”
虞桃这一声,令虞小满记起约莫一年前的这时候,自己也刚下花轿,走的是偏门,面对的是门庭冷落,而非如今的热闹非凡。
去年今日,恍如昨日。
未待他多想,一方销金帕子自头顶落下,接着绑了红花的锦缎一端被塞到手中,虞小满不由得收拢五指攥紧。
他知道另一端是陆戟握着,同样不舍松开哪怕分毫。
去年今日,并非昨日。
因为陆戟把当初没能给他的,全都给了他。
有孩童在边上诵读吉利诗文——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而天上人间,沸反盈天,虞小满只觅得一道温润嗓音。
“夫人,有请了。”
第38章 (下)
二人牵着一根红绸行至堂前。
上无高堂,便先拜天地,再互相对拜。
傧相一声“送入洞房”响彻天际,虞小满绷紧的身体一哆嗦,被面前的陆戟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累了吧?”陆戟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先进屋去歇会儿。”
累倒是不累,就是紧张得很。虞小满应了一声,心想幸好脸被挡了大半,不然他一个不留神从耳朵尖红到脖子根,定要被观礼众人取笑。
等坐到喜床上,听喜婆叫新郎官挑盖头,虞小满才想起还有这一茬。自帕底的狭小可视范围里看着陆戟步步靠近,虞小满慌乱之下一把抓住他的喜服下摆,指节都泛了白。
这反应来得没头没脑,陆戟却领会了虞小满的意思,倾身挡在他身前,扭头冲一屋子看热闹的人说:“你们可以走了。”
虞桃起哄道:“干吗这么小气,新娘子都不给看?”
陆戟神色淡淡:“我的新娘,为何要给你们看?”
满屋宾朋:“……”
大伙儿边打趣边你推我搡地出门去,等人走光了,陆戟才撤身后退,借着烛火瞧清楚虞小满红得快滴血的下巴尖和脖颈,忍不住低笑一声。
虞小满臊得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嘀咕道:“笑什么啊……”
陆戟偏头俯身,隔着绵滑绸布,在虞小满唇瓣上落下轻轻一吻。
“高兴。”陆戟说,“今天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
成亲规矩多、步骤繁冗,陆戟又一样都不想漏做,于是没逗留多久就被叫去前厅招呼客人。
房里提前备了各色菜肴和糕饼果盘,饿不着新娘。虞小满偷偷掀了盖头,用了饭,又捏了块蝴蝶酥,一面小口咬着,一面逛这间屋子。
这显然是为夫妻二人同居布置的卧房,雕花架子床、衣架衣箱、木制桌案,甚至还有一方做工考究的妆台。
书案边并排放着两张椅子,两边有各自的文房四宝。在其中一边坐下,虞小满拿起笔山上的狼毫笔,想到陪着陆戟读书写字的许多个夜晚,笑意慢慢爬上眼角眉梢。
原来“准备”还包括这些。
坐了一会儿,起身往妆台方向去。在床边瞧不清晰,虞小满走近才发现妆台上除了梳篦、妆奁等物,还摆了两只纸灯。
想着自己也是这屋子的半个主人,没什么看不得,虞小满捧了烛台上前打量。
两只具是莲花状的纸灯,花瓣打皱,不似新买的,底托也像泡过水不复平整,细细看去,灯里头似乎还写了字。
思绪飘回七夕那晚的宿桥边,虞小满又难以抑制地紧张起来。
尤其在看到一盏花灯上自己的字迹后,仓皇、讶异、不解,还有一点他自己都参不透的期待,将他心口填得满满的,一丝空隙也无。
为何要将这花灯取回?
何时取回来的,为何无人知晓?
怀着满腹疑问,虞小满伸手,小心翼翼地拨开蜷缩着的花瓣,举着烛台凑近瞧。
许是顺流而下时不慎碰了水,字迹被晕开些许,不过陆戟的字端正苍劲,大多仍能辨别。
虞小满先返回去看另一盏花灯,明明知道自己写了什么,还是将上头的字重复一遍:“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而后转向陆戟那盏,一字一顿念道:“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窗上的大红喜字在檐下灯笼的映照下分外惹眼,虞小满抬首望着,眼中含了两汪红泪,为那些未曾言明的情愫抱憾,更为这兜兜转转犹回到他手中的缘分欣喜。
他将怀中珍藏的两页纸拿出来,展开铺平,与两盏花灯放在一处。
今日有缘相遇,令我一见倾心。
此生有缘相遇,与你携手同行。
因着新郎官安排得好,喜宴笙歌鼎沸却井井有条,戊时不到,宾客就四散归家,将地方留给一对新人共度良宵。
陆戟喝得不多,稳妥起见还是服用了醒酒茶,而后屏退四下,只身行往内院。
临到门前,还听到里头窸窸窣窣的动静,推开门扉,却见他的新娘端坐于床边,大红盖头严严实实地挡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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