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虞小满就看见那梅花络子系在陆戟的剑上。
贴身之物意义非同凡响,虞小满眼巴巴地瞅了半天,然后把还没织完的绡纱往被褥里塞了塞,唯恐又招了嫌被挥到地上。
不过经得那晚共处一室,陆戟对他的态度扭转不少,虽仍是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至少不会摆明抗拒了,陆老爷散衙早的那些日子,不消虞小满提,陆戟也会主动来屋子里过夜。
起初虞小满还心有惴惴,生怕陆戟一个不高兴将他的身份戳穿,后来瞧着陆戟独来独往,与谁都不亲近,连身边的近卫段衡也不知此事,想来伤了腿后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并非与世无争,而是不在意了。
加之从未打算与他有夫妻之实,先前不知他是替嫁顶包的时候便与他划清界限,说要还他自由,句句都落到了实处,当真一言九鼎。
虞小满再度陷入茫然纠结,不知该为恩公的君子如兰的品行骄傲,还是该为恩公历尽千帆的麻木不仁伤怀。
这日家中来客,又是给陆钺说亲的。
想到那刘家姑娘来了几趟,冯曼莹却一点没放心上,削尖脑袋想攀龙附凤选个京中名门贵女,坐在席间充门面的虞小满就替刘姑娘生气。
从长辈的交谈中得知为陆戟娶亲是为了早些把陆钺的亲事定下,因为按理兄长成婚后弟弟才可说亲,虞小满更是憋了一肚子火。
合着一家子都把陆戟视作可有可无的人,有用处了才为他做点事,无怪乎他养成如此冷漠疏离的性子。
十五岁的陆戟分明不是这般。彼时的他热情、善良,怀着少年人的无畏和傲气,对前程翘首跂踵,琥珀色的瞳孔中无时不刻散发着熠熠辉光。
那是虞小满铭记在心整整七个春秋的模样,也是他此生的追逐和向往。
如今,被这些混蛋亲手捏碎了。
虞小满揉碎掌中的龙眼壳,狠狠瞪了陆钺一眼。
许是太明目张胆,被陆钺那家伙发现了。只见他歪唇一笑,对媒婆道:“相貌嘛,要求也不高,与我大嫂姿容相当即可。”
原是讲到说亲条件,陆钺那家伙横插一嘴,顺带调戏一把大嫂。
虞小满火冒三丈,当着长辈的面又不好发作,默默抓了一把龙眼在手里,边吃边数,打算攒到七颗龙眼核,趁其不备打他个七窍流血……哦不,满地找牙。
还没数到五,又有客人登门拜访。
来头还不小,太夫人都拄着拐杖出门迎接。虞小满愣愣地跟到门口,那两女一男冲他使了半天眼色,他才一拍脑门反应过来:“啊,村……父亲母亲,你们怎么来了!”
虞村长和夫人没空手来,给虞小满带了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朋友。
进得门来,真虞梦柳拉着假虞梦柳的手写字,试图把自己的新名字通过这种方式告知于他,可虞小满浑身都是痒痒肉,被挠得憋不住笑,差点蜷起身体滚到地上。
幸得虞桃聪明伶俐,上前一步拉住虞梦柳的手,惊喜道:“柳绿,你怎的也跟来了!”
虞梦柳自己也没想到,琢磨了一路的新名字没派上用场不说,进到陆府还化了柳绿这个土俗的名,跟桃红凑了一对,对外只能自称虞小姐在老家的丫鬟。
长辈在前厅说话,陆钺趁机溜了,其余小辈们转移到堂屋后面的花园玩。
虞梦柳头回进京,头回见如此气派的宅子,门外两座凶神恶煞的辟邪石狮,门里亭台水榭雕梁画栋,看着看着,忍不住头瞥了虞小满一眼:“我不肯嫁,倒让你占了便宜。”
话酸归酸,虞小满觉得她说的没错,自己确实占了大便宜,遂连连称是。
虞梦柳哼了一声,还有些不甘心,又问:“那将军的相貌究竟如何?孩童见了他当真啼哭不止?”
虞小满正欲作答,被跟在后头的虞桃抢了先。
“丑,丑极了,洞房那天把我俩吓得不轻。”虞桃生怕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大小姐反悔,信口胡诌道,“幸好您没嫁,不然八成会两眼翻白晕过去!”
虞村长一家此次进京,说是走亲访友,实则虞小满心里门清,他们分明是来探听情况以求心安的。
见虞小满顶包之事未被发现,一家三口都松了口气。
太夫人待客有礼,对亲家更是热情,闲聊中恰好得知和虞夫人有烹茶的共同爱好,两人聊起来没完没了,干脆约了今日在府上小住一晚,明日再走。
回到前厅听闻此“噩耗”,虞小满惶恐的同时又想着好在今日并非初一十五,用不着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闹腾。
后来长辈们聊到陆大少爷,虞小满又庆幸陆戟从不参与这种活动,有客亦不现身接待,不然任他身上长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为何新婚夫妇如此疏远。
虞小满如坐针毡,在心里把能求的菩萨佛祖挨个跪求了,孰料天上的神仙只管人不管鱼,终是聊起了他最畏惧的话题。
“爱女远嫁,换谁都舍不得。”虞夫人俨然入了戏,凄切的模样不似作伪,“为人父母的最大的心愿,就是女儿能觅得贴心郎君,过得舒坦快活。”
许是勾起了太夫人嫁女儿的伤心事,老人家捻起帕子抹泪,接着一挥手:“还不快把大少爷叫来,让岳父岳母瞧瞧可值得托付?”
虞小满的心直蹿到嗓子眼。他恨不能拿百年寿命交换陆戟尚未散值,或心情不佳拒绝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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