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夜长,七点钟已经黑了天。
邢啸禹抱着茶杯靠在办公室的玻璃窗旁,窗外飘飘摇摇下着大雪,漆黑的写字楼外是万家灯火的摇曳光彩,沾染着喧嚣里的生活气,穿过雪花,直戳进心脏。
茶泡得有点久了,苦涩在口中绵延,邢啸禹像喝水似的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良久,对着空旷黑暗的办公室叹了口气。
这天是除夕,平日里人头攒动的写字楼早就人去楼空,职工们都放假回家过年了,负责人却躲在办公室里不敢回家。
他因为文燃戒掉了咖啡,从他爸的宝贝茶柜里掏了好几包好茶,放在办公室里冲泡。
外面这么冷,文燃一定不会出门,此时大概窝在客厅暖和的地毯上刷剧或者玩游戏,分手前文燃刚买了新的ps4,这会儿应该还没过新鲜劲儿。
邢啸禹想起购物车里那条米白色的地毯,自己还没来得及下单买给他。
很想他。
想和他在这样的天气窝在温暖的小窝里,披着同一张毛毯,怀里拥着他,亲吻他卷翘的睫毛,白皙的脸颊,带着奶味儿的唇角。
分手之后,固执的母亲又开始逼着他相亲,一来二去,邢啸禹不敢回家了。
他家太后的口味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身骄肉贵的居家型omega,爱好是瑜伽料理,目标是结婚生子。
邢啸禹来回翻动那个破碎的旧手机,与母亲坐下来和谈被驳回,只得整日加班到深夜,回家倒头就睡,早晨起床就走,恨不得连父母的面都少见。
在除旧迎新的最后时刻,他又一次拨通了家里的座机,郑重地告诉父母,无论结婚与否,他想要的只有那一个人。
电话没想几声便被接通了,邢太太正在家忙着包饺子,听到儿子的声音,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缓缓坐在沙发上。
经过数近一个月的折磨,邢太太引以为傲的年轻脸蛋儿都苍老了十岁,她握着听筒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喜欢便去追吧,你妈累了,给你操不动心了。
邢啸禹挂了电话,办公室落地窗上凝起浅浅的哈气,他在上面画了颗奇丑无比的爱心,圈住了外面的万家灯火。
新房在年前就已经交房了。
空荡荡的家里铺满了细腻柔软的长毛地毯,装潢简约大方又温馨,他在客厅里装了个漂亮别致的鱼缸,里面养了几尾生命力旺盛的蓝曼龙,甚至为小雨准备了狗窝狗粮零食和小玩具,只等着自己能牵着心里那个人住进去。
很想他。
邢啸禹浑浑噩噩地收起茶杯出了办公室,大楼里漆黑空寂,呆板的格子间没有生气,线条冷硬默然,冰冷得让人发慌。
他开着那辆文燃坐过多次的四个圈行驶在雪夜里,除夕夜的这座城市像是一座寂寞的空城,公路上积雪与沙土混在一起,被车轱辘碾成泥水。车内回响着文燃爱听的国外著名rapper的名曲,邢啸禹抱着方向盘缓慢的行驶,转弯上了立交桥。
*
一觉醒来晚七点,文燃顶着一头鸟窝似的乱毛拉开冰箱,里面只剩下一根芹菜俩鸡蛋。
又回身翻橱柜,找到了一包泡面和一罐零卡可乐,这还是邢啸禹给他收拾橱柜时放在最里面的。
小锅烧开水,放入切好的芹菜过水捞出,放入泡面调料,煮开放入面,芹菜做葱花点缀,三分钟停火。
简单的煮泡面在小小的屋子里洋溢着迷人的香气,小雨甩着尾巴蹲在文燃脚步,机敏地叫了两声。
文燃将筷子放在灶台前,伸手去柜子里拿狗粮,大袋子已经见了底,只剩下几粒,还没有小雨平时吃饭时拱出饭盆的多。
狗狗低头嗅了嗅自己的饭盆,瞪圆了眼睛歪头看着憔悴的主人,大耳朵一只立着一只趴着,乖巧地等待。
“……”
厨房里灯光是莹白色,像极了那晚康嚣家里电视机的点点星光。
楼下有小孩子偷偷拿着烟花棒,嬉笑打闹,电视里播音员播报新闻声音都带着浓浓的喜气。
文燃蹲在小雨旁边抚摸着狗狗坚硬的被毛,冰凉的泪水悄然滑落在狗狗的鼻尖上,小雨仰起头朝他怀里拱了拱,窝着不动了。
窗外雪花飘摇,正是下得最大的时候,外窗台上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文燃蹲在厨房的角落里,抱着怀里的狗狗,孤寂的哭出声来。
他太累了。
孤独的新年,朋友的背叛,爱人的离开,身体的不适,桩桩件件积累下来,压垮了他的肩膀。
日子如果没算错的话,这天该是他的发丨情期。
可他的发丨情期什么时候到来,他自己都不知道。
后颈上时不时的疼痛牵着筋骨连着大脑,疼得他喘不上气来。
由于大量使用抑制剂,他体内激素不平衡,omega的本能被多年的抑制剂压制开始反噬,医生已经严令禁止了他使用抑制剂,否则等到腺体功能障碍,只有死路一条。
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找个男朋友,二是切除腺体。
切除腺体这条路打他分化起是个死路,文燃刚分化的时候就动过切除腺体的想法,但他的腺体畸位,连着脖颈上脆弱的筋肉血管,国内的专家大牛都不敢冒生命危险给他做切除腺体的手术。
标记,又是天方夜谭。
眼泪成串儿滴落,泪珠浸透了薄薄的居家服,被窗缝里的带着火药味儿的寒风吹得阵阵发寒。文燃不知自己蹲了多久,起身的时候锅里的面已经坨了,黏腻着混成一团,原本飘香着调料味变成一股混着干抹布味儿的油腥气,刺得娇弱的胃一阵恶心。
文燃用衣袖抹干了脸颊上的泪水,木着脸倒掉锅里的面,锅丢进水槽里,翻箱倒柜找出长羽绒服来,坐在门口换鞋出门。
8点多钟,还不算晚,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应该还开着,文燃打算去那儿吃个热乎饭团垫垫胃,买点零食先凑合过这一晚。
推开单元门,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门口的路灯亮着扎眼的白光,雪花打着旋分落下。繁密轻飘的白色雪片绵延不断,这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大雪压着脆弱的枝丫,在寂静中发出脆响,一楼住户炖了排骨,香味飘出了窗子,勾引着味蕾。
文燃耷拉着肩膀站在灯下走了两步,张开双臂,拥抱层层白雪。
如果明天早晨,大雪初霁,这个城市里便随处都是那个alpha的味道。
他在这座城市里遇见过很多个雪夜,却都没像这个雪夜让他迷恋过。
他站的有些久了,举着的手臂冻得发僵,倏地,转弯处开过来一辆劲黑的轿车,灯光破开层层雪幕,明晃晃地照在他身上。
邢啸禹踩了刹车。
雪幕纷飞,翩然而落,像细密的珠帘笼罩,带着一丝朦胧,文燃站在路灯下,灯光把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他穿着厚厚的黑色长羽绒服,腰身修长不显臃肿,长腿纤细笔直,张开双臂迎着雪花,伫立在雪地里。
他看呆了。
他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就站在雪地里,迎着灯光与雪花,背景是妖冶的红色天空。
初夏时,风吹乱他的软发,吹乱邢啸禹的心弦;深冬时,雪落满他的肩头,沉淀在邢啸禹的心底。
文燃活动了一下手臂,抬手挡住眼睛,错身去看停在原地的那辆车,没等他向前走,车辆又启动,稳稳地停在了楼下的车位里。
男人从车上下来,专注的目光像淬入了雪花,仿佛这一刻雾散了,雪停了。
他走一步,他退一步。
邢啸禹的信息素穿过厚实的羽绒服,贴近他的肌肤,丝丝牵绕着他的神经,后颈一阵胀痛,文燃向后退了一步,绕了个大圈企图远离alpha。
邢啸禹咬咬牙,踏破洁白无垠的雪地,朝文燃疾步过来,张开臂膀紧紧地环住omega精瘦的身体。
再也忍不了。
文燃从不是什么凄凉和寒风,他是邢啸禹心里一盏闪亮的灯火,大雪倾覆也盖不住的炽热光芒。
有他的地方就是家,琐碎的仪式只是装饰,真的不重要。
他太好看了,略长的软发被压得杂乱的支棱着,纤长的睫毛上落上了一层雪花,随着动作轻颤,白净的脸颊带着股家里香薰味儿的奶香气,冰凉细腻。
“燃燃,燃燃。”邢啸禹急切的呼唤着,“我受不了了,一刻也受不了了,我不要什么婚姻孩子,只要你,只要生活里有你。”
寒冷的雪夜里突然透出一丝暖意,文燃任由他抱着,深深地吸了口气。
是邢啸禹的味道。
良久,alpha温暖的唇贴上文燃冰凉的脸颊,不顾他的挣扎,闷声抱起返回楼里。
“燃燃。”邢啸禹紧紧地缚住文燃的腰,一路上都凑在他耳畔呢喃,“我爱你。”
“我爱你,不会让你失去自己,我会好好保护你的自由和想法,守护你做自己。”
邢啸禹将文燃抵在房门口,“我爱你,我知道说这些纸上谈兵,你要给我机会,我们拭目以待,行吗?”
文燃执拗的挣脱了男人的限制,转身掏钥匙开门,小雨叼着饭盆等在玄关处,嗅到邢啸禹的气息,蹦蹦跳跳地朝二人扑过来。
“燃燃,你信我一次。”邢啸禹牵住文燃的手,又将人拉回怀里,与他额头相抵。
文燃推开他,不懂声色地脱下厚重的羽绒服,露出后颈脆弱的腺体来,犹豫了一下,说,“你……咬我一口吧。”
“燃燃?” 灰暗里看不清文燃的表情,可邢啸禹因为这一句话起了反应,向后退了一步,倚在门上。
文燃凑得更近了,不耐烦道,低头凑到他嘴边,“让你咬你就咬。”
“我不。”邢啸禹紧紧依靠着门,摇摇头。
文燃舒了口气,退坐到门口的穿鞋凳上换拖鞋,“我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没有发丨情期,或者说,我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
“那又怎样?”邢啸禹蹲在他面前,像犯了错挨训的小雨,眼睛里倒映着电视屏幕里欢腾热烈,黑色的瞳仁闪着亮光,“我就只要你。”
文燃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睫毛上的雪珠化开了,在澄澈的眼底凝起了白雾,他低头解开鞋带,强忍住哭音问,“带吃的了吗?”
邢啸禹一怔,牵过文燃,在额头上烙下一吻,唇瓣轻柔地吻上脸颊,吮掉他脸上的泪珠,转头匆匆冲下楼。
文燃靠着厨房的玻璃窗框,窗外是令人钦羡的万家灯火,挂钟上的时针已经指向最高点,窗外空寂中炸出几朵烟花,男人正挽起袖子烧汤,形状端正鼓鼓囊囊的饺子整齐的摆在桌案上。
这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的男人回家打包了蔬菜水果还有他母亲抱的饺子,跑回来给恋人做饭。
邢啸禹的脸映在远处绚烂的烟火里,冬雪闪着亮晶晶的光,反射橘黄色的烟火,暖融融地照进文燃心里。
窗外雪停了,等天空亮起,大雪初霁,整个城市都充斥着这股冰雪消融的气息。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似乎也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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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完结了,下章是……嗯你们懂的!
后天!等信号~
第13章 与你辞旧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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