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好长的一段话,三日里,他就编好了这一段词儿。
安社稷、定乾坤。离亭。李砚直望进他眼里,讽道,你好厉害。
陈恨拍了拍他的手背做安抚: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同皇爷商量,要是
李砚反手捉住他的手:要是朕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
要是皇爷不让我去,那我就再与皇爷说说,求皇爷通融通融。再不济,他还能直接走,他一个人,来去自由,牵一匹马,收拾个小包袱,往哪里都是可以的。
李砚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只道:贺行的手伸到你身上了。
不是,我没有到闽中去当细作的意思。贺行没有再给我递信儿,皇爷知道的,况且他那封信还在皇爷那儿,我要投诚,也没有信物。这件事情,我绝不会冒险。
你闷了这么多日,就是想着要怎么同朕告别?
算是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也知道朕不会让你去。
陈恨看着他:我非去不可。
难怪你那天晚上问朕忠奸的事情,你现在说说,你是忠是奸。
陈恨一时语塞:我
他若去了江南,百年之后,史册之上,他就是忠,他是不辞千里定江山,坐守江南平闽中。
可是现在呢?现在一意孤行,同皇帝吵成这样也要去江南。他是什么?自谓大忠,其实大愚。
你是忠。李砚又道,谁敢说你是奸?你胸怀广,心里眼里装着天下苍生,怎么独独不看朕对你的真心?
陈恨抓着他的手,急忙道:我没有不看,我看见了,我喜欢皇爷的。我用我的换皇爷的真心。
好,那你不许去。
这个不行,除了这件事,其他事情都可以听皇爷的。
就这件事不行,其他的都行。李砚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已然冷静下来了,抓着他的手腕,你要是闲着无趣,让你去阁中,拟旨批折,叫阁中几个官员带带你。你要是不喜欢,年后有两条运河要动工了,把这个活儿派给你。要是还不喜欢,各地的改制也都要跟上了,你在朝中统筹着,好不好?
皇爷。陈恨往回收了收手,我不能不去。
李砚把着他的手腕,死死地抓着,咬牙道:倘若朕现在告诉你,你去江南就要送了命,你也要去?
陈恨点点头:要去。
你
陈恨用力推开他的手,下了榻,垂眸拱手,不敢看他,只道:奴不想同皇爷吵架,这事儿明日还是再说罢。
他是真的不想与李砚吵架,抱起盛着水果的琉璃缸子就要走了:奴告退。水果都蔫了,奴叫他们换新的。
李砚也不拦他,一只手撑着脑袋,只看着他径直出了殿门。临走时,缓缓地将殿门关上了。
陈恨出了正殿,将琉璃缸子随手交给门前伺候的小太监,点了几样果子要他换上,拂了拂衣袖,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只是抬脚要走。
小太监问他:公子不把水果端进去么?
陈恨一愣,随即笑着问道:怎么非要我端进去?
公子在,谁伺候也不如公子,奴进去了,可讨不了皇爷的赏。
这大约是新来的小太监,有甚说甚,这话就这么说出来了。
陈恨又愣了愣,仍是笑道:那你快去换吧,我在这儿等着。
他在养居殿门前站了有一会儿,小太监还没回来,高公公却回来了。
离亭,怎么站在门口?
我陈恨不大好意思说。
同皇爷吵架了?
没有。吵到一半他就跑了,美其名曰不想吵架,其实就是坏心眼地把错儿往皇爷身上堆,好像他二人闹得不高兴的错儿全在皇爷。
我看你最近也闷闷的。高公公用手肘碰了碰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皇爷,话要说清楚就不会吵架了。
不是的,高公公你不明白。
两个人一时无话,在门前站了有一会儿,陈恨往后一捋头发,无奈道:我进去了。
他推门进去,李砚还是坐在榻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为方才那事儿很是头疼的模样。
皇爷,我还是不能不去。
你敢!李砚随手揽起榻上的瓷枕陈恨方才枕过的那个,就要往地上摔。瓷枕一片冰凉,指尖碰上的时候他就清醒过来了。
有些人明面上是皇爷,其实连在陈恨面前摔东西都不敢。
皇爷,这是天道。陈恨顿了顿,轻声道,你再不许,那也没用。
话音刚落,门外的小太监失手摔了琉璃缸子,一声脆响。
第92章 环扣(1)
已经是傍晚了, 夕阳余晖斜斜地从窗外照进来,就打在陈恨身上。
光彩流转,陈恨背着手, 稍偏了头,避开日光, 好认真地对他说:非走不可。
李砚坐在榻上, 光亮照不见的地方。
他伸手拉住颜色鲜亮的一片衣袖, 好像抓住西天边被日光洇透的一片晚霞。
在地狱里,他在地狱里抓住一片神仙的衣袖。
皇、皇爷?陈恨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你来。李砚顺势一拉, 就把他带到了身边。
我不会
别说了。
李砚紧紧地锢着他的腰, 文人腰细,好像无论怎么抱着, 下一刻都会从他怀里溜走。
陈恨才换了衣裳,那衣裳放在李砚的柜子里,沾染了一重龙涎香, 他穿在身上,上下都是李砚的味道。
这是他李砚的人,打了标记的。
不许走,一步也不许走。
日头渐渐地落了, 要进来点灯的宫人才迈进一只脚,看见殿中此景,无声无息地就缩了回去。
这会子倒是不吵架了,陈恨却觉得事情好像越来越糟了。
李砚换了个姿势, 托着他的腰,就把他抱到了腿上。
从前李砚这样抱他,陈恨只觉得别扭。李砚原本比他高些,但是陈恨也不矮,高高瘦瘦的。
也顾不得别扭,陈恨双手攀着他的脖颈,稍稍弯了腰,将自己打包打包,塞他怀里。
猫似的用脸蹭蹭他的脸,李砚一偏头,就吻了吻他。
只把脑袋埋在陈恨的肩窝里,落下细细碎碎的吻。其实他想一咬陈恨的后颈,就把他叼回窝里去。
可他连在陈恨面前摔个瓷枕都不敢,生怕惊动了神仙,连触碰都是小心翼翼的。
就这么搂着,陈恨觉得他颇孩子气,好像还是从前的皇八子,生了病,一步也不准人离开。
又抱了一会儿,陈恨晃了晃双脚:皇爷?我重不重?要不还是放下来吧?
不重。
李砚想想,自己重生回来,与他初见时,抬手就能把他抱起来,哪里有现在就抱不动的道理?
入了夏,天气热,陈恨没什么胃口,吃的东西还少些,更瘦了。
再等了一会儿,陈恨揉了揉他的脑袋:皇爷?
嗯。李砚蹭了蹭他的脖子,你方才说天道,那是什么?
这是陈恨给系统起的新名字,这样能让人更容易明白。系统没有规定不能把这事情说出去,陈恨也认认真真地想了三日,要说得动李砚,只有把事情全告诉他。不如,就直接与他说了吧。
皇爷不许,他还能拿老天来压他一头。
陈恨解释道:那是我这辈子要做的事情,这是天道。
那天道都要你做些什么?
事情有大有小。陈恨想了想,我这辈子领的是贤臣的本子,我得做个贤臣。头一件事情是给皇爷做侍读,后来陪着皇爷就藩,再帮皇爷登基。
李砚笑了一声:原来是天道。
还以为他是误会了什么,陈恨忙道:一开始确实是使了点小手段,让皇爷注意到我,后来我是用真心待皇爷的。不论天道如何,我对皇爷很真的,很喜欢皇爷的。
嗯。李砚低头笑了笑,没有疑心你的意思,你慌什么?朕是说,原来你同朕,是天道所使。
陈恨随口应了一声,其实系统可没叫他做出了贤臣之外的别的事情,他同李砚自由发挥了。
从前也是那天道叫你造反?
是。
那你知不知道,你造了反之后,它还会要你做什么?
我不知道。陈恨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我当时慌得很,我想着,请皇爷现在忠义侯府待一会儿,等我办完了要办的事情,我就把皇位还给皇爷。我大着胆子想过要不要找皇爷全盘托出,同皇爷商量商量,但是这件事情太荒唐了,皇爷大概不会信,所以就没找皇爷。我没办法,对不起,皇爷。
李砚再问:后来怎么又不造反了?
因为
因为皇爷重生了啊。
陈恨忽然觉得,李砚是不是掐着点重生,特意来救他的。
只是李砚不提自己重生的事情,明显是不想让他知道,所以陈恨也就不说。
陈恨含含糊糊地说:因为那个天道它有一阵子坏掉了,这件事情耽搁了一会儿,就错过了。
你造反之后李砚张了张口,接下来的话,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陈恨顺利造反之后,会怎么样,那是李砚永远也不愿意再提起的事情。
他不再说下去,陈恨便试探着问道:皇爷,是不是我做了好过分的事情?
是,很过分的事情。
李砚不答,只将人抱得更紧。
关于天道或是系统,陈恨想,恐怕没人能这么快就接受这种事情。所以他也不再说话,由着他一个人静了一会儿。
外边的宫人不敢进来点灯,殿中全黑,他二人就在黑暗中坐着。
若不是怀里抱着的人时不时还动一动,李砚真要觉着自己又沦落到一个人待在这殿里了。
好半晌,李砚问他:现下,那天道让你去闽中平叛?
陈恨点点头:是。
不去如何?
不去的话,我就死了。陈恨苦笑,我这辈子都被天道拴牢了,我只要活着,那就逃不脱。要避开天道,只能等下辈子了。
李砚将脸靠在他的背上,隐约听见陈恨的心跳声,喃喃道:不会,不会。
从抱着他开始,李砚就不安分,要蹭蹭他的脖子,要碰碰他的脸,束好的头发也散了些许,落在额前,掩去异样的目光与神色。
陈恨不觉,只是扶着他的脸,小心地将他散在眼前的两三缕头发别好了,温声道:皇爷,我知道你不大放心我去闽中,但是我没办法,我是真的非走不可的。
李砚不语,盯着他瞧,眼神太过炽热,恨不能将他定在原地,哪里也不许他去。
陈恨一低头,避开他的目光,随手摘下他腰上别着的玉佩玩儿:皇爷,我也没法子。你就当我回了一趟江南庄子好不好?过一阵子我就回来了。
龙纹白玉,陈恨的指尖滑过一片一片龙鳞:苏元均在江南,我兄长也在,从前我们各为其主,但是兄弟情谊还在,否则他不会救我,我也不会救他,他不会让我出事的。
皇爷要是还不放心,那就从朝中找两个人给我使,好不好?只是朝中这一阵才洗过,换了不少人,皇爷手头也紧。我肯要,皇爷大抵也不舍得给我罢?
其实我也不愿意走,我在长安里仗着皇爷撑腰,到处都可横着走,江南哪有这么好?我不喜欢江南的,我呆不惯,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我想皇爷,天天都想皇爷。
我给皇爷写信,用芙蓉花汁儿染的色笺,写竟夕起相思,写两情若是久长时。每天都写,每天都给皇爷报平安,不会出事的。
饱读圣贤书,说起情话来,竟也一套一套的,憋着坏儿地撩拨人。
李砚抿着嘴不说话,陈恨叹了口气,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把人给拉近了,笑道:皇爷,你不开口,我就帮你开口了。
他二人之间的□□,陈恨一般是迎合的那一方。一是一旦闹起来,他脑子晕乎乎的,没等反应过来,李砚就已经按住他了;二是陈恨由着他,被他牵着走,不知不觉就被他拖进去。
这是陈恨头一回主动亲他。
只是那么亲亲他,也叫人神魂颠倒。
其实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谁也不占便宜。
文人纯情,以往没开过荤,只同《聊斋志异》里的狐鬼花妖隔着书页相处过。
生涩,试探,还有一点急躁。
还是毛手毛脚的。
殿中没点灯,只窗外透出幽微的火光,隔着一层窗纸勾人。
陈恨转了个身,跨坐着,两条修长的腿圈着李砚的腰,轻喘道:皇爷,你就放我两年,好不好?
他故意的,哄人玩儿。
这招还真有用,李砚险些就应了他:以后再说。
陈恨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呜了一声。
李砚又道:难得见你这样。难得见他主动一回。
没有。陈恨忙道,不是因为这件事才这样的,是喜欢皇爷。
此地无银,欲盖弥彰。
纠纠缠缠了许久,李砚不松口,说什么也不肯放他走。
最后陈恨气急,用额头撞了一下他的额头:皇爷,那是天道,你不许没用的。
天道可违。李砚回碰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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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侯天生反骨(重生)——岩城太瘦生(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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