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不见,还是没大没小的直接喊人名字。
陈恨也不介意,退了半步给他作揖:世子爷。
第59章 雪落(3)
适才在军营的靶场里射过五张草靶, 李释出了一身的汗。
在营中要烧热水太麻烦,他只当头冲了两桶冷水,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就进了吴小将军的营帐。
才站到帐前,他便看见营帐当中放了一个炭盆。吴小将军蹲在一边,用铁钳子拨弄里边的炭块,好叫它们全都烧起来。
弄了好一会儿,吴端转头问陈恨:够暖和了没有?用不用叫他们再添一个炭盆?
而陈恨正窝在一整张驼绒毯铺设的椅子里,随手翻了翻案上的兵书,道:别了别了,军营里没人烧炭,我非要破这个例, 没道理。又不是瓷做的。
坐在一边的李砚握了握他的手:有点凉。
是吗?陈恨抽回那只手,用自己的脸试了试,又把手钻进李砚的衣领里,贴在他的脖子上,还笑着道谢,谢谢皇爷。
又过了一会儿, 陈恨咳了两声就要起身:烧饭的碳味道太重了, 要再待一会儿,我们三个人都得倒在这儿。吴循之别烧了, 走走走,出去透透气。
这时他才看见站在营帐门前的李释。
陈恨上前,揉了一下他湿漉漉的头发。
他方才用凉水冲去身上热汗, 头发也是湿的,正往下落着水滴。
陈恨又牵他的手,哄小孩子似的哄他:世子爷来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李释抿了抿唇,别开脑袋,却由他拉着。
一点小心思。
近来练射箭练得很勤,连他自己也觉着他手里的茧厚了几分,不知道陈恨察觉了没有,也不知道陈恨会不会夸他一句。
而陈恨只叫他在那驼绒毯子铺的椅子上坐好,转头去找东西。
吴小将军归置东西的习惯,陈恨还是知道一些的。
他一边找东西,一边与李释闲话:世子爷的病好全了没有?
全好了。
方才是世子爷射箭,旁边人叫好吧?
是。
世子爷还挺厉害的。
李释低头,强自压下勾起的唇角,僵着声调谦虚了两句。
到处翻拣了一阵,果然从榻上找出来一块还干净的巾子,他转头朝吴端打了声招呼:循之,借你的巾子用用。
吴端背着他,仍在对付盆里的碳,只应道:你用搭在榻上的那个,那个干净。
知道。
吴端自个儿也觉着这碳的味道实在是难闻,将铁钳子往盆里一摔,预备把它搬出去了。
而此时,李砚与李释这两人,也不知道闹的什么,只盯着对方死瞧,电石火花,仿佛要在空中看出什么花儿来。
陈恨把那巾子覆在李释头上:世子爷擦擦头发。
李释先熄了火,别开目光,嗫嚅着唇道了声谢,用巾子胡乱擦了两下头发。
劳皇爷给奴让点位儿。陈恨又拍了拍坐在一边的李砚的肩。
李砚随手拎起大氅,铺在身边的位置上,铺得齐整软和了,才让他坐。
两个人挤着一个宽椅子坐了。
陈恨神秘兮兮地对李释道:等等循之回来,可别让他知道你把水滴在毯子上了,他可宝贝这东西了,知道了要骂人的。我上回躺在上边睡觉,口水挂在嘴边还没流下来,就被他从梦里喊起来骂。
正说着这话,吴端就回来了。
李释警觉,下意识就站了起来,吴端只看了他一眼,再转头看看陈恨,道:世子爷坐着吧,要不陈离亭要在背后骂我。得了这话,李释虽重新坐了回去,却将那毯子一掀,再不碰了。
人还未坐定,李砚便冷着声调问李释:孝期未过,瑞王爷七七都没过,你不在三清山上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李释亦是硬着语气答道:有的是人争着给他守孝,不缺我一个孝子。有这守孝的功夫,我不如多练练功夫。
营中简陋,吴端随手拖了把凳子过来坐下,也替他解释:世子爷的骑射天分确实不错,在营里练练也没什么。也没人知道他是谁,都只以为是山上猎户家的孩子。
只一个眼风扫过,吴小将军不敢再说话了。
然而初生牛犊不怕虎,李释继续道:我不用继承王爷的位子,那位子他们要,便送给他们了。我自个儿在军营里待几年,也会到那样的位置上去。
李砚略讽刺道:你倒能耐。
快要吵起来了,这时候帐篷里的炭火味道比方才的还要浓一些。
陈恨朝吴端使了使眼色。
吴端才被李砚冷冷地瞧了一眼,不敢说话,便也朝他挤了挤眼睛,把事情都交给他,自个儿找了个借口就跑了:时候不早了,我去催催饭。
那个陈恨干笑着打圆场,世子爷行事也该小心些,别叫长安的人抓住了把柄。皇爷也别这么凶哈,吓人。
这回是李砚先熄的火,他偏头,轻声对陈恨道:又不是吓唬你。
李释轻轻嗤了一声,亦是转了头,只拿着巾子擦头发。
将头发擦得都燥了,李释才将那巾子叠得齐齐整整的,放在了一边。他又抬手捋了两下头发,随手就用系在手腕上的发带绑起来了。
李砚则一脚踩住陈恨的衣摆,往后一仰身子,靠在了椅背上,手也搭在陈恨身后,是将他圈起来的模样。
而陈恨在心里无声地呼唤吴端,小将军你快回来。
谁知道李砚与李释互相看不顺眼,他还好死不死地坐到了这两个人中间。
好半晌也没话说,吴端还没回来,陈恨觉着自己今儿可能就栽在这里了。
呃得找些话来说,陈恨摸了摸鼻尖,道,世子爷手上的茧厚了哈,现在拉得动多重的弓啦?
李释仍是冷冷清清地答:五斗。
陈恨想了想:那还挺厉害的,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才拉四斗呢。
你是文人。
近来还看书吗?看了哪些书了?
在三清观住着,看了几本道经。吴将军也借了我几册兵书,还在看。
陈恨笑着问了他几句书上的话,他也都一一答了。
又过了一会儿,吴端还是不回来,惹得陈恨在心里直骂他,光留他一个人在此处煎熬,在李砚与李释之间待着,实在是太难受了。
嗯世子爷是决心要从武了吗?
没有,只是先练着。
文人那一套也不要落下,文武双全也不错。想看什么书你就跟吴小将军说,他会帮你弄。不过十二三岁看差了书,日后的路子容易走偏。陈恨挠挠头,世子爷要是不嫌弃,我回去给世子爷开张书单?
多谢。
诶,那我回去给世子爷写张纸。陈恨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世子爷从前在王府里,有没有先生领着?
没有。
那是不是请个先生来?悄悄地请,不要叫旁人知道。
不用,我想
李砚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张老先生年前就说要退下来,还总说要去三清山修道,叫他来教。
陈恨朝他一笑:谢谢皇爷恩典。
他又对李释解释道:张老先生是从前给皇子们启蒙的,皇爷也是他教出来的。人虽然严厉些,但是学问做得好。
李释却一脸的郁郁之色,瞪了李砚一眼,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谢了恩。
不过张老先生喜欢打人屁股,你要是有侍读,他就打侍读的屁股。现在你又没有侍读,他要是打你,你且受着就是了,其实打得不重的。
这时候吴端可算是提着食盒回来了,陈恨一见他进来,飞快地跑过去迎他,顺手接过他手中的食盒。
吴端用手肘捅捅他,低声道:怎么?
陈恨叹气:我怕他二人打起来。
他二人要打起来,他一个也拦不住,说不定还会被误伤。
将食盒放在小案上,打开时陈恨的眼睛一亮:循之,你们这儿来了江南厨子呀?
吴端只瞧了一眼,似是漫不经心道:有几个江南来的,我瞧着一般。
而陈恨就好江南的清甜口。
好了好了,不要闹别扭。陈恨给他二人一人夹了一块排骨,吃了排骨就都是兄弟啦,排骨就是肋骨,以后要为兄弟两肋插刀啊,就像皇爷、循之与我一样啊。
这两位兄弟默默地吃了排骨,却丝毫没有要与对方友好相处的意思。
*
午后太阳正好,一行人溜达着出去消食儿主要是陈恨。
陈恨打了个哈欠,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那个江南厨子的手艺真好啊!
在军营里逛了一阵,路过靶场时,陈恨搓了搓手:好久没有练过了。
吴端会意:来两把?
走走走。
那是他们三人少年时候常玩儿的游戏,射箭记分,输了的人受罚。
至于罚么,也就是背着人在宫里逛一圈儿,不能故意避着人,要堂堂正正的背着人在道儿上走。旁的人要是问起,就要大大方方地承认自个儿输了。
之后他们就不玩儿了,因为后来练得多了,他们就百发百中无虚弦了,唯手熟尔。
营中备着大小弓箭,吴端随手就拣了一个小的丢给他。
陈恨捧着他们十二三岁就不用的小弓,举起来看了两眼,无奈道:我没有这么虚吧?
李砚也挑了一个差不了多少的给他:你太久没练,恐伤了筋骨,先用这个试试,等等再换。
行吧行吧。
第一百六十八届宫廷三人射箭比赛现在开始。
现在上场的是一号选手陈恨。
他将头发束得高了,再挽起衣袖,露出细瘦的胳膊,站到靶前,举起木弓,眯着眼睛试了试位置。
温温和和惯了,也总是笑着。此时略皱着眉,微抿着唇的正经模样,也好看,是与寻常模样不大一般的好看,有那么一点儿儒将的风采。
引弓射了一箭,正中靶心。
陈恨心中暗喜:嚯!看来我还是个深藏不漏的射箭小天才。
首发得利,一号选手很是得意,他一挑眉,好神气地对其他选手进行言语挑衅:我要换弓,这个弓太小啦。
后来他用李释的弓,一箭发到了树上,一箭落到了地上。
陈恨用手指揩去鼻尖的汗珠,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看来他是个发挥不太稳定的射箭小天才。
一号选手将弓还给李释,李释竟还安慰他,尽管他还是那样阴沉的模样:是我的弓不好。
不是不是,是我近来懈怠了。陈恨笑了笑,抱着手看吴端拉弓射箭。
表面云淡风轻的,其实内心慌得很。直呼惨了惨了,这下要背着人在军营里走一圈儿了,要丢脸了。
李砚问他:你方才用的是红颜色的?
他说的是箭羽的颜色,为了区分每个人发出的箭,箭羽都被染上了不同的颜色。
陈恨点头,应了一声是。
到李砚时,他随手从箭囊里拣了三支箭,嗖嗖嗖的三箭发出去,没等陈恨反应过来,他就走到了陈恨面前:来,朕背你。
诶?
李砚面不改色:拿错了,拿成你的箭了,算你的。
诶。陈恨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蹦起来,双手扒拉住了李砚的肩,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至于吴端,他不敢,他不敢说皇爷坏了规矩,更不敢叫皇爷背他。
第一百六十八届宫廷三人射箭比赛圆满结束。
陈恨趴在李砚背上叨叨念:本次比赛,陈离亭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而吴循之,嘻嘻吴循之倒数第三。
不巧这话被吴端听见了,于是心怀不满的吴端对他实施了丧心病狂的报复行为他把军营里的两个江南厨子调走了。
惹得陈恨撸起袖子,提着他的长刀追着他打,用刀柄捅了他好几下。偏心偏得顶厉害的皇爷还下了口谕,不准他跑。
今天也是为兄弟两肋插刀插兄弟两刀的一天。
第60章 雪落(4)
新雪初融, 二月的天已然渐渐回暖了。
陈恨由李砚背着,趴在他的背上,像从前将宫中大小宫殿都逛了一圈一样, 将整个军营逛了一遍不过逛到一半他就睡着了。
这要怪阳光太暖。
醒来的时候,他闭着眼睛,只把脑袋靠在李砚的肩上,随手拍了他一下:皇爷,我睡了多久了?
没多久,才要送你回去睡。李砚偏头看他,见他一脸恹恹之色,便道,不远了, 你再回去睡一会儿?
嗯陈恨趴在他的肩上缓了一会儿神,又蹬了蹬脚,不了
他一蹬脚,就踢到了旁边的吴端。
这下算是醒了,陈恨忙道:循之,对不起。
吴端没敢说话, 方才他就没敢出声, 这下更不敢说话了。
而陈恨见他不语,还以为他是生气了。拍了拍李砚的背, 叫他放下自己,伸手拂了拂吴端被他踢了一脚的衣裳,哄他说:给你拍拍, 你别生气,要不你脱下来我帮你洗洗?
吴端也掸了掸衣上的灰: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那你方才怎么不说话?我还以为这衣裳与你那驼绒毯子一样宝贝。
他说的是营帐里铺在椅子上的那条驼绒毯子。吴端出世的时候,吴老将军还在西北驻军,那年长安的冬日格外的冷,他就托人带了这样一条毯子回来,所以吴端宝贝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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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侯天生反骨(重生)——岩城太瘦生(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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