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恨看着他扑腾,忽然想起了什么:诶,你从前说我要殉李砚是傻,现下你还没死,陈温就殉你了,那他是什么?
他是真心待你好。
我知道。陈恨笑了,且不说每回李檀刁难他,陈温都及时赶到,就是怡和殿他自己扎自己一刀那一回,他想除了陈温,也不会有别人帮他包扎伤口了。
李檀啐道:你知道个屁。
行。陈恨满不在乎,那我就知道个屁吧。
你这是李檀第三回 说不出话来了,他缓了缓,冷笑道,那时李砚在岭南,与河东总兵通书信,若不是有他,你以为这事儿这么容易过去?再说,李砚能去岭南,你也要谢他。我有时候挺不明白的,就为了你娘一句话,你怎么值得他这么对你?
天阴了,乌云蔽月。
陈恨的眸光一闪,双手一撑地便站起来了,俯身看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你知不知道,怡和殿上那一刀,我刺在了哪儿?
不等李檀说话,陈恨便再用食指点了点他的心口旁两寸处:刺这里。刺中了一点儿也不疼的。
李檀低头,看着他手指所指的地方。
临走时,陈恨垂眸,轻声道:我与我兄长一块儿待了十来年,你
陈恨一皱眉,竟朝他吐了吐舌头:你才懂个屁。
从天牢出来,要经行一条长长的走廊。匪石与一个引路的老狱卒提着灯笼,在廊前等着。
陈恨加快了脚步离开,似乎不大愿意在这里多做停留。
直到要出大理寺的正门,到街上去时,陈恨才似恍然惊醒,一手握拳,砸在另一只手的掌中:糟了糟了,佩剑落在里边了。
天牢不似其他牢房,是单独的房间,还是全封起来的。
狱卒再一次打开牢房门,只看见一把长剑插在李檀的胸口,长剑穿过他的身体,鲜血淋漓。
年老的狱卒一见这场景,心道自己看管不利,必是死罪难逃,顿时抖如糠筛。
陈恨伸手扶住他,只道:那是我落下的长剑,我的罪责我来担。他朝匪石使眼色:去看看。
匪石上前,伸出手指去探了探李檀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脖颈,回禀道:侯爷,人死了。
派个人去告诉负责此案的官员,人嘛,丢到城外乱葬岗去。陈恨又转头安慰那狱卒,您放心,我上折子给皇爷说这件事儿。
狱卒只道:小的哪里
陈恨定定地道:若是上边要问,您实话实说便是。您没错,出错的是我。又转头对匪石道:把老人家吓坏了,扶下去歇一歇。
匪石扶着狱卒下去了,只剩下陈恨一人,他缓步踱出天牢,慢慢地走过那一条很长的阴暗走廊。
他出来时,云开月明。
天也完了,陈恨伸了个懒腰,才要感慨一句剪不断、理还乱,眼角余光忽然看见有个人站在边上大理寺的幡旗下,正看着他。
方才搞了点小动作,陈恨尚有些心虚,而李砚自当上皇爷之后,气势逼人。
陈恨一见他,不自觉就要给他下跪:皇爷。
你过来。
这就是不要他跪的意思,陈恨拍了拍衣袖,凑上前朝他作揖:皇爷。
李砚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臣陈恨想了想,索性还是跪下了,将方才所有事情全盘托出。
李砚盯着他,只问:你落下了佩剑?
其实熟悉陈恨的人都知道,他平素根本不佩剑。陈恨垂着头,心想这回是在劫难逃了。若是上奏章,他能说出一朵花儿来,要是面对着面说,他道行太浅,骗不过李砚。
默了半晌,李砚又道:你只要说话就行。
陈恨微微点头,应道:是。
你起来吧。
夜深了,两个人并肩走在街道上。
因为方才的事情,陈恨不大敢说话,只是低着头看路。李砚时不时看他一眼,他也装作看不见。
走出去一段路,陈恨忽惊道:糟了,马还拴在大理寺门前呢。
李砚只道:叫匪鉴连着朕的马一起牵回去了。
陈恨应了一声,又重新低下了头。他说李砚怎么知道他在大理寺的,原来是看马识人。李砚也真是的,好好的马不骑,偏要与他走这一段路。
李砚道:今晨工部说把忠义侯府修好了,朕去逛了一圈。
陈恨奉承道:皇爷好雅兴。
李砚瞥了他一眼:正经说话。
诶。陈恨悄悄偏头看他,只轻轻唤了一声很久没喊过的称呼,爷。
怎么了?
他问了这话,陈恨却又不答。
李砚自衣袖中探出手去,想要牵他的手,兜转一番,最后却重新抓住了衣袖,他道:你什么时候也学着做一个宠臣。
嗯?
你大可以恣意些。
皇爷是想说陈恨抱着手,歪着身子靠着他往前走,恃宠而骄?
李砚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大概是这个意思。
那臣可以做和珅那样的?陈恨想了想,又道,臣跟皇爷讲过和珅的故事吗?
李砚只是点头,后来道:你讲过,可以。你不会做过分的事情。
皇爷怎么知道?陈恨用大拇指一指自己,奉皇爷方才的口谕,臣可是要做宠臣的人。
你要什么,朕给你。
陈恨抬眼含笑看他,只道他是从哪里学的,怎么还就宠臣了。
从前他才说李檀与陈温,君臣相处甚欢,这会子就轮到他了。
他嘴上开着玩笑,其实心里还暗搓搓的有点儿爽。
皇爷的恩宠呀,砸得他晕头转向的。
陈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他,活像一块牛皮糖。
李砚道:你别这么靠着了,朕都被你推到墙上了。
陈恨闻言,立即就直起了身子,自己开迈步子往前走。
李砚拉住他的衣袖,暗地里还绕了两圈:诶,你靠吧,你靠吧。
陈恨摆手道:不靠了,跟傻子似的。
他是这么说的,李砚却也不曾松开他的衣袖。
后来陈恨随口道:皇爷都是皇爷了,怎么还像从前一般一个人出宫?
无妨碍,若朕连长安城都逛不得,算是什么皇爷?
是是是,我朝治安非常棒。
李砚又道:近来朕时常想,兵进长安,到底是对还是错?
臣也说不清,这种事情,自有史书来证,后人评论。
李砚不语,这回答也确实不怎么好。陈恨再看着天想了想,又道:皇爷是为什么来的长安?
为了给皇长兄翻案,为把皇姊从西北接回来
天色泼墨似的黑,陈恨全然不知李砚的灼灼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垂眸,一拱手,他虔敬地说:吾皇当为尧舜。
作者有话要说: 李砚:你什么时候也学着做一个宠臣。
陈恨:嗯?和珅那样的也可以?
李砚:不可以,你是承宠的臣子。
第29章 怡和(1)
永嘉二年,正月十五。
陈恨叹气。这大好的日子,他从掖幽庭出来才一年,一年前李砚还让他学做宠臣,结果才一年,所有事情就又回到了原点皇帝都是大骗子。
原本也是他上的折子要辞侯爵,没有侯爵,他不在乎。只是谁知道李砚还给他加码,顺手就把他弄进了掖幽庭。
还是用奴籍把你在宫中钉死了,最为妥当。
陈恨哭丧着脸想,不但如此,他还把李砚给惹毛了,李砚彻彻底底地疯了。
竟教你与朕都忘记了,朕原本就可以对你做些什么。
他要做些什么?陈恨是完全猜不透了。
他跟在李砚身边这么些年,只要是关于李砚的事情,他自认为没有他不知道的。谁知道李砚重生一回就全变了。
老猫抓住老鼠之后,一般不直接吃,要玩一阵儿,把老鼠玩得奄奄一息了再吃。
陈恨觉着自己现在就是这只老鼠,被老猫压住了尾巴。
老鼠再叹了口气。
这回进掖幽庭,就算是把老鼠甩到猫窝里了。下回老猫在窝里一翻身,爪子微微一动,他的喉咙就要被划破了。
陈恨有时想直接问问李砚,问他到底要什么。他要什么,自己毫无保留地全都给他,只求他别再吓唬人了,快把造反的这一页掀过去吧。
若李砚非要他的命呢?陈恨三叹,那才是真要命呢。
养居殿偏殿内,陈恨换上掖幽庭中人所穿的蓝裳。蓝颜色的衣裳染起来方便,所以掖幽庭中人都穿这一身。
时隔一年,他再穿这身衣裳,感觉还挺熟悉的。陈恨挽起袖口,再提了提衣摆,就是这衣裳有些大了,他觉得自己被装在一个蓝颜色的麻袋里。
掖幽庭中人没有父兄在身边给他们加冠,所以此间人一辈子都不曾束冠,只是用与衣裳同颜色的发带将头发束起来。
都是掖幽庭的人了,侯王的玉冠也不能再戴了。
陈恨将玉冠卸下,用发带随意绕了两圈,就把头发绑好了。
偏殿外边,竟是高公公在等他。
这衣裳确实是大了些。高公公上前,整了整他的衣襟,一时之间也找不见合适你的衣裳,你从前在掖幽庭的衣裳,被皇爷除晦气烧了。这一身是从前做坏了的,压在尚衣局,没人穿过。这衣裳原本的主人,比你高一个半头呢。
陈恨抬头,仿佛眼前真有这么一个人,感慨道:那可真高啊。
高公公笑道:你呀。
高公公较他矮些,一抬眼看见他给自己系的发带,又笑着拉他的衣袖,把他带到廊下宽栏杆上坐着:老奴给你重新弄弄。
谢谢公公。陈恨坐在栏杆上晃着双脚,这时天色已经渐黑,远处宫墙渐渐都亮起灯来,正对着的是怡和殿的方向。远处的怡和殿亦是灯火辉煌。
照着宫中旧例,晚间在怡和殿有元宵宫宴,李砚得去。
高公公见他不紧不慢、绝不催促的模样,知道他大约是不想跟着去伺候,只盼着拖延时间,等皇爷去了怡和殿,他也就一晚上都不用见皇爷了。
高公公忍着笑,道:皇爷还在养居殿等你。
啊?陈恨愣了愣,胡乱答了句,我我怕猫。
你怕猫?谁不知道侯府那只猫被你宠成了一座山。
我怕大猫!
等会儿还要去见李砚,陈恨一想起他就腿脚发软,在栏杆上坐也坐不住了,直往下滑。
你做什么?高公公拍了拍他的肩,皇爷早去怡和殿了,没等你,怕你在诸臣面前难堪。
陈恨撑着双手,重新坐好了,低声抱怨道:他要是怕我难堪,又何苦把我弄进掖幽庭?
谁知道高公公总说自己老了老了,耳朵还是好使得很,他只道:那不是你一心要跑,皇爷又一心要留你。
他陈恨一噎,再压低了声音,磨了磨后槽牙,疯皇爷。
皇爷再疯,不是为你?
行吧,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一心要跑的,可我就是他缩了缩脖子,怕死。
高公公且笑不语,陈恨又愤愤道:高公公,你不知道今日下午皇爷有多吓人,如果那时候我现切皇爷一刀,他整个人肯定都是黑的,还会咕噜咕噜往外冒黑泡泡的那种。分明就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兔崽子,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高公公推了他两下,陈恨捂嘴:我失言了,我不该把皇爷说是小兔崽子的。
高公公微微叹气,一只手把他的头发拢起来:你到底明不明白皇爷是为什么疯的?
陈恨不觉,信口便道:我是为林妹妹病的。
高公公不明就里:什么?什么林妹妹?
陈恨一时忘记了,《红楼梦》里的故事在这儿,也就只有李砚与他知道,他便道:这是个故事,下回我给高公公讲。
方才高公公将他头上发带拆下来之后,就随手递给了他,这会子要用了,伸手向他要,才看见陈恨手里绞着发带,打了一个一个的死结上去。
高公公气极反笑:你做什么呢?
我陈恨手忙脚乱地拆解,又是随口胡诌,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张先的这句词,在这儿也只有李砚知道。
好罢。高公公帮他绑好了头发,无奈叹道,你若真不想去见皇爷,今晚老奴做主,给你开假,你明日再来。
躲过一晚是一晚,陈恨也实在是怕了李砚了,得了他这句话,忙不迭就向高公公道谢。
高公公狡黠一笑,低头摆弄发带,悠悠道:不过皇爷没让你搬到掖幽庭去住,你就住在养居殿偏殿。今晚你不用去见皇爷,说不定皇爷会来找你。
才是正月十五的天,傍晚时候天上又飘起了小雪。陈恨将目光投向院中积雪,他在想,他能不能再生一回病,暂时避开李砚。
不许胡想,皇爷让我看着你呢。
陈恨玩笑道:高公公还是特务头子?掌控东厂?
他又反应过来了,这儿没有这种东厂,这也是个只有李砚才知道的东西。
高公公道:好了,别说胡话了。晚饭还没吃吧?老奴在御膳房还有点面子,带你去吃点东西,你也换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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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侯天生反骨(重生)——岩城太瘦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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