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尹扬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不由得一惊: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尹扬低低喘息一声:无事,你回去告诉父皇,就说计划已经在顺利进行,很快,就能大功告成。
云州是边塞十三州中最不像边塞的城市,地势平坦、水草丰茂,在好年景的时候,单是这一地的收成,就可以供应整个十三州的人口。
这里种地的方式也跟别处不同,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需要使用特殊农具,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陆云峰此来的任务就是贩卖陆家新发明的农具,还有经过人工培育后,亩产翻倍的种子。
他年纪虽轻,但顶着陆家的名头,再加上有几个老伙计帮衬,谈了几家都十分顺利,不知不觉已是黄昏。
过去他谈完正事,都不爱回家,总得在外面东游西逛一会儿,今天却归心似箭回到客栈,急急跑回房间,查看尹扬的情况。
躺在床上的尹扬脸上都是汗,全身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怎么把你照顾成这样!陆云峰看看时间,让小二把药浴的热水送上来,他亲自把尹扬身上湿透的衣服全部脱掉,抱进药水里泡着。
昨天泡的时候,尹扬是昏迷状态,今天是清醒的,不免有些抗拒。
昨晚你主动抱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现在害羞是不是太迟了?陆云峰调笑道。
尹扬紧抿着嘴唇,半天才憋出来两个字:谢谢。
你在家里肯定也是父母疼爱的宝贝,这身皮肉,比我的都要细,不经日晒风霜,多半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陆云峰坐在浴盆边上,跟尹扬聊天。
尹扬低着头:可惜我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欠你的钱,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别瞎想,你什么时候欠我钱了?我陆家放贷,一向放得明明白白,我没告诉你欠了多少钱,就是没欠!陆云峰伸手拧了拧他的耳朵。
薄薄一片如白玉般的耳廊捏在手上特别舒服,陆云峰心中微动,赶紧松手。
总之,你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要担心还不起钱就不吃不喝的,不然到时候我还得给你置办棺材,总不能让你死在大马路上绊着别人。
陆云峰板起脸:一顿饭我们十几个人才吃不到二两银子,棺材你知道最便宜的要多少?五两!还有挖坑的、哭灵的,加在一起没二十两下不来,所以,你给我好好活着。
尹扬被他逗得忍不住笑起来,此前他一直郁郁寡欢,像一块幽蓝色的琉璃,让人小心翼翼不敢触碰,仿佛不小心就会碎了一地。
现在这一笑,让陆云峰想起老爷子曾对他描述过的冰川上的湖泊,透明蓝冰被阳光照得折射出万千光斑,闪耀地刺眼。
我脸上有什么?尹扬下意识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陆云峰这才清醒过来:我就是想,你要是能快点想起来就好了,我想你应该也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可以跟我说,比如在学堂的时候怎么偷懒,怎么跟兄弟姐妹斗智斗勇,打破了家里的东西互相栽赃对方
嗯可惜,这些事我都不知道,兴许我是一个勤奋好学的独生子?尹扬抬起手,掌心里汪着一滩浓黑的药水,将他的皮肤衬得越发苍白。
陆云峰耸耸肩:大概是,就你这身板,只怕走不了几步路就要坐下来歇息。
陆云峰又回想起那天捡到他的地方,是一个陡坡下,坡上的草木有被人压塌的痕迹,再往上的小道上,有车辙和脚印,但是没有车,也没有尸体。
他的脑中浮现起了这么一幅画面:山贼杀人越货,连衣服都不留下,他们将尹扬的随从全部杀死,尸体在马车里运走。
尹扬奋力逃脱,从高处滚下,石子在他的背上留下刮伤。头部受到重击,失去记忆。
像这样的富家公子如果失踪,家里人一定会派人找,也许很快就能找到这里,到时候他就可以跟家里人团聚了。
陆云峰打定主意在云州多待几天,反正他也不急着回家。
第二天,尹扬就可以起床了,他不愿意继续白吃白喝,说自己虽然不记得身份,但是识字会算账,可以帮忙打打下手。
账簿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不会给外人看,让他扛包卸货又不现实。
陆云峰让他跟着伙计去田头看看陆家的农具的使用情况,简单来说,就是做个售后调查。
伙计回来就抱怨:那位小公子,眼睛一眨就不见了,转头看,他跟人家老大爷一起蹲田头唠嗑。
你都跟他们聊些什么?陆云峰问道。
尹扬拿出一个装订简单的小册子,上面记着云州农田的土质分布、种植品种、丰年和灾年的产量、田间用水量
这是一本关于云州农业的数据,详细的不能再详细,据陆云峰所知,陆家的情报也没有到这个地步,其中有不少点,比如灌溉方面,确实有不少需求可以发掘发掘。
你记这些干什么?
他们只会买他们需要的东西,知道这些东西之后,就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了。尹扬说得很认真。
怎么,你也想做农具生意?陆云峰笑道。
不,这是给你的,尹扬那双透着明澈的琥珀色眼睛看着他,你照顾我这么久,我总该做点什么。
陆云峰手中握着那本薄册,不知怎的,他感觉尹扬的背景很不简单。
陆云峰在云州停留了十天,他觉得尹扬总是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忧心忡忡,也许是失忆给他带来的打击太大,每天都会带他去城外一处名为落花坡的地方看日落解闷。
日落大地熔金,灿烂夺目,尹扬说很美,很喜欢。
尹扬看日落,而陆云峰则是看尹扬:穿着浅水蓝色衣衫的尹扬坐在石凳上,整个人都像沉在金色的光中,逆着光,光洁的脸颊上,细小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长长的睫毛盛着碎金般的光,在鼻翼投下细密的阴影,像一尊白玉美人像。
看得陆云峰连眼睛也舍不得移开,幸好尹扬总是认真的看风景,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偷看着他。
陆云峰已经用尽方法想哄他开心,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尹扬很在意他失忆的事情,一直努力去想,但也只会让他头痛难忍。不开心的根源是失忆,如果不能解决根源问题,那么付出多少努力都没有用。
又是一天并肩看日落的时候,尹扬手里忽然一重,低头望去,陆云峰在他的手里塞了一块小小的木牌。
木牌上用古怪的文字写了几行字。
这是尹扬不解。
陆云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隔壁国有一个大法师,据说很擅长驱魔除妖,助人神魂归位像你这种情况,他治好过这是从他那里求来的归神符,说不定有用呢。
陆云峰一生从未迷信过,也一向看不上家里人搞求神拜佛的行为,对老伙计们说的那些深夜禁忌更是不屑一顾。
但是事到临头,他终于感受到那种想要抓住唯一希望的感觉。
别笑,万一有用呢?陆云峰扭过头,对于自己终于投身到迷信的大军之中感到非常羞耻。
尹扬还是微笑看着他,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凉:如果我原本的身份,会让你讨厌呢?你会后悔让我恢复吗?
要是恢复之后,你还是这样的性子,我还是喜欢你嗐,我在说什么。刚才陆云峰听见尹扬说讨厌便下意识的说了反义词,但是喜欢你,听起来就十足的暧昧,不是那么回事了。
陆云峰生怕被尹扬当成登徒子,结结巴巴地解释,却越描越黑。
没关系,我也喜欢你。尹扬掂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
时间过去了一个月,依旧没有任何人到云州来寻找尹扬,陆云峰却不能再继续逗留了,他必须回去。
这一个月之中,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每天形影不离,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尹扬其实很怕痛,每每陆云峰都要小心地哄半天,却仍然弄得他流泪,他也不喊痛,只是咬着被角流泪,看得更让人心痛。
有好几次陆云峰都想算了,反而是尹扬拉住他缠绵。
终于,陆家催回的家书到了。
跟我回家?陆云峰握着尹扬的手。
尹扬摇头:我要留在这里,也许,我的家人,会找到这里呢
那在程立雪那里留个信,如果你家人去问他的话,可以找到我家。
可是尹扬还是摇头:我若是女子,跟你回家还有个说法,可是我现在跟你回去,算什么呢?做伙计,还是做书童?
陆云峰也哑了,他虽是长房长孙,但也绝对不可能娶个男妻回家。
分别的日子来临,陆云峰不得不回去了,在回去之前,他把家里人随家书寄来的东西送给边关镇守的萧将军。
萧将军留他吃饭,席上说起边关虽已十多年不曾有过战事,但是隔壁国总是鬼鬼祟祟地派探子往来,抓到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着实烦心。
又说起隔壁国的大王子和小王子的八卦。
人类天生对八卦的收集能力极强,萧将军说起隔壁国王室秘辛,就好像人在现场,我就是屋顶的笃定。
大王子是老皇帝的爱妃生的,小王子是皇后生的,不过嘛,皇后死得早,俗话说,有后妈就有后爸,被爱妃这么一调唆,老皇帝决定立长不立嫡,但是朝臣们希望立嫡不立长,小王子有许多大臣支持,大王子整天变着法儿的想搞死小王子。现在老皇帝也举棋不定,不知应该立谁。
宅斗宫斗本质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跟陆云峰常年混在一起的纨绔子弟家里也有不少这种事情,陆云峰的兴趣并不大。
萧将军又继续说:论能征惯战,小王子不如大王子,但是那小子蔫着坏,你看着十几年不打仗了吧,我们没在大王子手里吃过亏,全都栽在那个小王八蛋手上了。边塞互市,他耍的那些个手段,简直是丧心病狂,几乎把边民的钱给榨光了,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竟然能想到那么多馊主意,啧,以后肯定生不出儿子。
你见过那个小王子?陆云峰问道。
见过一次,骑在高高的白马上面,穿得一身华丽,那派头,真是不得了。就是太瘦,那小身板像被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我要是老国王,肯定也选大王子,身体好才是好,传位给他,万一过两天一命呜呼了怎么办。
陆云峰忽然想起尹扬,身材瘦弱,抱在手里只有薄薄一片,每次按着他的腰时,陆云峰都担心会不小心把他弄折了。
怎么聊什么都能想到尹扬,看来别人说的没错,喜欢谁,眼里总是有那个人的影子。
陆云峰摇摇头,给萧将军倒上酒:来,我祝萧将军太平一生,早日调回京师。
承你吉言。
陆云峰回去后,总是会想起在云州那道清冷如月的身影,纨绔们叫他一起出去喝花酒,他也总是推托不去,被人嘲笑莫非是在边塞苦寒之地冻掉了棍棍,也不在乎。
从家里到云州,路途遥远,两三年也才能走一趟,尽管思念,却也没有办法,陆家的继承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可能说放下所有责任说走就走。
每个月,他都会寄信和一些他在各地搜罗来的有趣的小东西,还有一些可以摆放比较久的零食。
尹扬也会回信,他说他很喜欢那些形状好看,吃起来甜甜的小糕点。
陆云峰就变着法儿的想办法托人给他送过去,怕路上坏了,包得密密实实,从二楼往下扔,拆开来都不坏的,才会给送上马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两人只在书信里分享着彼此的境遇,有时候尹扬两三个月没有回信,陆云峰便会紧张地托人打听边关形势、边关天气。
不到两年的功夫,陆云峰自认为自己已经成为除灵楼那位杜楼主之外,对两国边境的历史八卦最了若指掌的人。
一天,陆云峰听说云州的粮食供应出现了大问题。
怎么会这样?陆云峰不解,这两年,他一直关注着那里的消息,始终风调雨顺,从未听说有过什么灾害。
是隔壁国的人故意为之。老伙计把事情详细告诉陆云峰。
隔壁国的人,开了一个极高的价格,收购当地一种产量极低的农作物玉香糯。
平常的米面,正常年景亩产约有千斤,足以供应边塞十三州。
玉香糯的最高产量也不过亩产百斤,平均七八十斤。
活生生的少了九成的产量。
但是,架不住人家开的价高,普通米面不过三四个大钱一斤。
玉香糯五百个大钱一斤。
都是辛苦,为什么不来一波大的!
第一年高价收购时,还有人犹豫。
第二年那人继续高价收购,并说第三年会开出更高的价格。农户就放弃了原来种植的品种,一窝蜂的去种玉香糯。
第三年玉香糯成熟的季节,来收购的人却再也没有出现。
土地已经全部被玉香糯占据。
大丰收的季节,原本10两银子一斗的玉香糯的价格却暴跌到10个钱都没有人买。
很多农户连把玉香糯从地里收割上来,拖到城里去卖的钱都没有。
因为雇车和麻袋也是要钱的。
许多人就只能把玉香糯留下自己吃。
但是玉香糯的产量实在太低,就连农户自家十几口人吃都有些勉强。
云州,曾经一州可供十三州的边塞粮仓,竟然连供应云州一地都做不到了。
更惨的是,这不是天灾,风调雨顺的,自己活生生作死,云州太守都没法找户部哭惨要钱粮。
现在云州的粮价已经翻了五倍,再这么涨下去,当地百姓就要吃不起饭了。
陆老太爷接到皇帝直属组织灵楼的密信,要陆家运粮去云州,平进平出。
从江南采买粮食的价格不贵,贵的是运输费用,当然完全由陆家承担,否则平时给他家免那么多税图什么?
原本在做丝绸生意的陆云峰一听说要去云州,马上把已经几乎完全谈好的生意交给族里其他人,顶着母亲的责骂,一溜烟的收拾行装,奔赴云州。
路上走了几日,眼看着快到了,却遇上一伙山贼,嚷嚷着此路是我一开,此路是我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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