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礼前夕,花雨霁二人去了尹婉儿所在的府邸。
若将整个广陵城比喻成一盘棋,那这些被困于阵中之人则是随意摆弄的棋子。
对于花雨霁旁敲侧击的提醒,尹婉儿好像听不懂似的,她只是一脸茫然的问:为何要出城?我到广陵,本就是要和景东成婚,嫁入广陵的。
花雨霁看向白云阔,道: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里的人都□□控,说不明白的。
最后两天,花雨霁和白云阔分别监视尹婉儿和谭景东。这对新人倒是两情相悦你侬我侬,彼此都盼着新婚之日。
尹夫人见女儿一意孤行,心里实在气闷不已:你自小听话,不像天楚整日叫我操心,可你现在怎么这般胡闹?每夜偷偷潜入谭家去和谭景东幽会,你真当为娘不知道吗?
尹婉儿跪在地上抹眼泪:娘,我知错了,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愿意嫁给他。
尹夫人痛心疾首:天楚已经不在了,你若要在谭家有个万一,娘怎么办,娘怎么活?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听墙角的花雨霁被迫看了场母女大战,身为外人也不好劝说,就瞧着尹婉儿哭哭啼啼的安慰尹夫人,说尽了贴心话。
这两日城中更为热闹,广陵的富裕安详全都仰仗谭家坐镇,谭家的公子成婚,当地百姓自然同喜。在婚礼当天,他们抬着各种礼物走进谭家大宅,吃的用的堆了满满一院子。
四方来客也是热闹非凡,和谭家交好的修士递上修真界珍宝,光是礼单就写了一个又一个。
可怜天色沉沉,乌云遮日透不进阳光。
十里红妆,飞雪漫天,马车如长龙,浩浩荡荡从街头排到街尾,媒婆一脸喜庆,笑着吆喝,围观的人群络绎不绝,争先恐后的泼洒着篮子中的牡丹花瓣。
若这是个艳阳晴天的话,若没有这么阴气森森的话,定然是个备受瞩目和祝福的婚礼。
花雨霁和白云阔身为宾客,早就从正门入,由管家引领着前往正堂。一路上恭贺新禧的声音不断,时不时有老朋友相聚叙旧。
祝贺谭三少爷新婚。花雨霁递上玉雕石榴,白云阔接话道,珠联璧合,比翼双飞。
多谢多谢。身为新郎官,自然要亲自接待来客。此时的谭景东绝对担得起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八个字,他一身朱红色直裰华袍,矜贵而明朗,头戴银冠,腰系鸳鸯佩,绝对的明艳照人。
站在一旁的谭老家主恭恭敬敬的抱拳,笑道:二位道友远道而来,谭某感激不尽,敢问贵姓?
免贵姓白。
免贵姓慕。
白公子,慕公子,快些屋内请坐,莫要拘束。
走过影壁墙,便是新堂了。
这里布置的红火喜庆,张灯结彩,正对着院落的大堂正中,贴着一个巨大的喜字,下面摆放着龙凤蜡烛。
家仆们进进出出,忙碌且有秩序。花雨霁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端了桌上的女儿红抿了口,酒是真的酒,就这婚礼的气氛
花雨霁望着阴沉云空,看着腊月飞雪:你觉不觉得,这好像冥婚啊?
白云阔成功被他这话给呛到了:师哥,大喜之日,慎言。
花雨霁唇角轻挑:你不着急?
白云阔面露不解:为何?
你的女二号都要新婚洞房了,你还坐的住?
花雨霁细细敲量白云阔的脸色,发现人家还真坐得住。
花前辈?
这一嗓子叫出来,换成花雨霁猝不及防被酒呛住了,他略有狼狈的回头去看,果然是尹夫人。
见到花雨霁,尹夫人显得尤为激动,也不知是久别重逢喜极而泣,还是女儿出嫁心有不舍,又或是种种酸楚有些委屈,她看着花雨霁,眼圈一点点红了:前辈能来参加小女的婚礼,是婉儿的荣幸。
花雨霁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也做了她一个月的兄长,应该的。还有啊,我现在姓慕。
尹夫人心领意会,忙改口道:慕公子,快些请坐吧。
白云阔巡视四处,忍不住问:怎么不见尹家主尹长亭?
尹夫人叹气道:按理说女儿大婚,他理应到场的,奈何辽东近日有邪祟惑民,他需得除掉邪祟才能过来,本以为赶得及,谁承想仙道大会的准备工作提前召开,长亭不得已往蓬莱去了。
白云阔宽慰道:修仙者不比凡尘女子,没那许多繁文缛节,尹姑娘若想念双亲,随时可以回娘家。
尹夫人稍微宽心:白公子说的是。
很快就到了黄昏时分,仪仗开道,花轿迎亲,大街小巷吹锣打鼓。
媒婆撩开车帘,谭景东赶紧迎过去,将盖着红盖头的尹婉儿背出来。
二人一同跨过火盆,谭景东细心的搀着尹婉儿的手,一步一步在众人的瞩目下走上新堂。
谭家主和谭夫人连同尹夫人坐在高堂,三人的神态各异,前二人自然是欢喜的,只有尹夫人愁眉苦脸,一双素白的手紧紧攥着衣袍,怕是下一瞬间就要忍无可忍,带着女儿远走高飞。
傧相站在远处,声音洪亮而辽阔:一拜天地!
谭景东扶着尹婉儿跪天地。
二拜高堂!
谭景东转身,一眼看中尹夫人射过来的凶恶眼神,他略有无辜的低下头,随着尹婉儿一起拜了。
夫妻对拜!
新郎官和新娘子彼此对拜,毕竟是仙道中人,规矩也和凡间差很多,比如这掀盖头的一个环节,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下进行。寓意宣告世界,二人喜结连理,成为永不分离的道侣。
请新郎用喜秤挑起喜帕,称心如意。
谭景东拿过绑有同心结的喜秤,轻轻挑起红盖头,露出一张精致可人的小脸。
只见那尹婉儿凤冠霞帔,红唇皓齿,一声艳色的嫁衣流光溢彩,甚是绚丽,上面镶嵌着光芒夺目的玉珠钻饰,极尽奢华。她秀雅绝俗,美目流盼,莞尔娇羞,如此俏丽可人的新娘子,让在场宾客无不眼前一亮,纷纷对谭景东投去羡慕的目光。
连花雨霁也跟着惊艳了一下,若有所想道:真是人靠衣装,更何况尹姑娘本就生的好。
闷闷饮茶的白云阔听到这话,脸上划过一道诡异的神色,他转眼看向花雨霁,淡淡问:有吗
尹姑娘天生丽质,白兄莫要眼界过高。
白云阔收回视线,缓缓落到光彩照人的尹婉儿身上,又快速移开,唇角勾起的弧度颇有些幸灾乐祸:可惜,再倾国倾城也名花有主了。
花雨霁一头雾水:你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嗯。白云阔笑的更加生动,谭公子和尹姑娘二人结缘,我诚心祝福。
花雨霁:???
不是吧主角,这都忍得住?
拜堂成亲天地作证,再不有所行动,那女二号就和谭景东生米煮成熟饭,孩子满街打酱油了!
傧相:敬茶!
尹婉儿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碗,信步走到谭家主和谭夫人面前,跪地敬茶。
这老两口可是举四肢欢迎九阴之体的儿媳妇,自然是满脸笑容的说着快起来,痛痛快快的喝下茶,一滴不剩。
而尹夫人那边可是耗了许久,她就这么盯着谭景东,任由满堂宾客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连尹婉儿都看不下去了,唯恐母亲做出出格的事情让双方下不来台:母亲
你执意要嫁,我也无能劝阻,罢了。尹夫人接过茶碗,只是轻抿了一口,道,婉儿是我尹家独女,从小是被我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她若是在谭家受了委屈,我们辽东尹家堡,决不罢休。
气氛有些僵硬,谭夫人急忙站出来缓解压力:姐姐放心,我自然护着婉儿。
尹婉儿垂着眸子,里面浸满了泪水,看一眼母亲,心里更为悲痛。
层云缥缈,日落西山,家奴们点燃蜡烛,昏暗的新堂总算亮堂起来。
橙红烛火照耀着一张张真挚祝福的脸,花雨霁下意识伸出手去,映着烛光,在地面上投出影子。
他的影子很浅很淡,因为影子就是灵魂,他的神魂去了二分,所以影子也极浅,不易察觉。
白云阔忽然抓住花雨霁的手腕:师哥。
顺着白云阔注视的方向望去,花雨霁震惊的发现,站在正中央感谢宾客的尹婉儿和谭景东没有影子!
不仅如此
傧相:送入洞房!
恭喜恭喜,谭家主,恭喜令郎大婚。
举案齐眉,鸾凤和鸣!
花好月圆,永结同心啊!
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呢!
就是就是,两家联姻,喜上加喜。
庚辰惊恐的瞪大眼睛:公子。
这里的宾客,家奴,丫鬟,护院,傧相,尹夫人谭夫人,新郎官和新娘子,所有人全部都没有影子!
白云阔心中警铃大作,望着被宾客簇拥着送入洞房的尹婉儿,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花雨霁的玩笑之语。
冥婚!
作者有话要说:女二号,猝!
尹婉儿:什么仇什么怨
第46章
万物有灵魂,才能被称之为活物。
若没有灵魂,那便是死尸!
广陵城连日阴天降雪,没有光明,自然看不出影子。今夜大婚灯火通明,整个谭家大宅的人皆没有影子。
他们都是死物,包括尹婉儿和谭景东,都是死物!
庚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会如此?尹姑娘竟死了?
花雨霁比他还要震惊。
堂堂女二号就这么便当了???
这剧情不对啊作者!
白云阔神色凝重:操控死物,可是幽冥驭鬼术?
花雨霁摇头:不对,还是跟这法阵有关。没有神识就是死物,一个没有知觉的肉疙瘩要如何操控?即便是驭鬼术,也需要注入神识去操控死物,一口气分散出这么多神识怕是仙家才能做到。而仙家又凭什么对广陵出手?
再有,他们一个个的能说能笑,有自己的意识和思维,而并非行尸走肉。花雨霁忽然想到什么,他快步跑出新堂,推开紧闭的谭府大门,一道道阴风从外直灌而入,吹起枯叶落雪漫天飞舞。
花雨霁和白云阔分头行动,二人陆续潜入几家住户,发现空无一人。家中并不乱,桌上放着吃剩一半的饭菜,并没有激烈反抗或是打斗的痕迹,这里的人就像是凭空突然消失了一样。
庚辰以最快的速度绕着广陵城飞了一圈,赫然发现昔日车马如龙的富裕都城,现在万人空巷,孤寂的好似一座死城。
阴风烁烁,墨色云空之上一颗近乎血色的月亮,为整座广陵城染上猩红的光芒。
白云阔道:回谭府。
全城黑暗,唯有谭家府邸灯火通明,这法阵的重点就在那里。
花雨霁的心中有些许猜测,他跟着白云阔回到谭家后宅,那些祝贺的宾客尽数消失不见了。
家奴挑着红灯笼在前面引路,谭景东牵着尹婉儿的手走进新房。
接下来无非就是共饮合欢酒,结发,吃床头果,然后那个啥了。
就算是洁身自好修身养性的白云阔,至少也知道小孩是怎么来的。他尴尬的背过身去,默念了一遍清心经,对身旁看的津津有味的花雨霁道:师哥,非礼勿视。花雨霁沉沉的说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正好作为你的启蒙教育。
白云阔:师尊说过,摒弃六根,断绝欲念,两袖清风方能成就大道。
若是以往,花雨霁定要打趣白云阔两句,然而现在实在没心情。虽然和尹婉儿算不得挚友,可好歹是熟人,好歹做了人家一个月兄长,好歹是女二号啊!
突然而然就这么死了,心里难免空的慌。
白云阔问:师哥觉得,尹姑娘是何时死的?
花雨霁道:她不是八天前到的广陵吗?
白云阔愣了愣,道:进入广陵就等于死?
这里许进不许出,长时间被困在这里,鬼知道会发生什么?别的我不清楚,但广陵的法阵是奔着尹婉儿来的,这个我可以确定。花雨霁背过身来,面朝白云阔,尹婉儿修为不高,但她的体质特殊,让鬼道修士眼馋。
庚辰听了这话,咬紧了嘴唇:尹姑娘本是来广陵给谭家驱邪的,若适得其反,反倒让整座广陵城遭难,那就太可怜了。
白云阔忽然一惊,他下意识抓住花雨霁的手腕:师哥方才说,尹婉儿是八天前到的广陵?
花雨霁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怎么了?
白云阔恍然,他的神色一瞬间茫然,丝毫不作假:是,八天么师哥若不提醒我,我竟难以想起来。
花雨霁愣了一愣,随即,震惊失色:时间,时间有问题!
什么?
花雨霁目光锐利,语气如锋:世间诡术咒法,十之有八是鬼道修士发明的,因此这奇异法阵对我这个魔修来说,不能百分之百发挥作用。所以我对世间的观念尚有质疑,而你们俩已经深陷其中了。
话落的瞬间,地脉震动,土崩瓦解!空间大面积开裂,四周景物开始扭曲变形。
师哥!白云阔本能伸出手要抓人,却抓了个空。
他心底震动,眼见黑暗将景物连同花雨霁整个吞了进去,顿时方寸大乱。
花雨霁!白云阔失声惊呼,眼前光影交错,刺的眼睛睁不开,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也不知何时才停歇,随着一切归于平静,四周陆续响起说话声和叫卖声。
要说那谭三少爷真是侠骨柔肠,体贴入微,担心尹婉儿突然离家不习惯,再对广陵水土不服,特意命人建了这座宅院供尹婉儿和娘家人住一段时间,等成婚那天直接抬过去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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