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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是?柳萱不解的瞧向贾敬。
    却见那人已经摘下面具,这人不但柳萱认识,可说满朝野都在寻他,这人正是贾赦。
    陡然间见了传言死在路上的贾赦,柳萱吃了一惊。贾赦担心被柳萱叫破,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柳萱会意,也旋即恢复了镇定,见贾赦回京却没现身,便没说话,转而瞧向贾敬。
    贾敬亲自倒了酒,笑道:柳世兄这一去北疆,也不知何时归京,你我相交一场,愚兄不能远送,我这家丁手脚勤快,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这就送给世兄一路上使唤。说完,向贾赦努努嘴。
    这几句话的意思柳萱自是明白,只见柳萱坐着没动,也没说话。
    见柳萱如此,贾敬便紧张了起来:贾赦奉皇命前去北疆办差事,既然已经回京,便该上朝复命。如今贾赦不肯回朝的理由能够说服贾敬,但能不能说服柳萱,贾敬却无把握。若是柳萱不肯帮忙,反将贾赦回京的事张扬开,还不定被政敌扣上怎样的帽子。
    贾赦倒是气定神闲的喝酒。果然,略沉吟一下,柳萱便点了头。
    贵和楼地处京城繁华之地,就算北斗和九重楼都在寻贾赦,也断难料到贾赦胆大如斯,竟上了贵和楼吃酒。就算偶有北斗或是九重楼的人经过,也只听得松涛听有人吃酒罢了。凭谁也想不到,贾赦就这样顺利的扮作柳萱的常随,再次前往北疆。
    贾赦在北上大军中的化名叫做九槐,身份是小时候坠马伤了脸的家丁,因为脸伤狰狞,终日戴着面具,又因伤了脸自卑,便沉默寡言。这样贾赦既不用易容,又不怕话说太多被人认出来。倒极是方便。
    柳萱是三等将军,是此行二万大军的总览,职位极高,每日扎营,柳萱的营帐就在司徒境的营帐旁边。这倒极为省事,贾赦只需用精神力增强听力,司徒境帐中密谋什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连几日,贾赦虽未听到什么关键信息,倒也知道此行余飞松也在。
    司徒境前去办德州仓的案子,便有欧阳化跟着,这一回又是余飞松,而这两人,都是永昌公主府的人。刚听说司徒境自请就藩时,贾赦就觉司徒境不像那么有魄力的人,如此倒是说得通了,从始至终,司徒境都不过是永昌公主府的傀儡罢了。
    司徒境乃是皇子,又是临危就藩,虽然启程得仓促,但是景怀帝给足了他体面。两万大军随行不说,还授以兵符,派三司官员、谋士若干。贾赦瞧着这个阵容,心中冷笑了一下,以景怀帝之多疑,这些人名为扶佐司徒境,实为监视。
    许是北疆情势实在紧急,许是司徒境上回在德州仓一案失了面子,这一回司徒境倒是丝毫不娇气,日夜行军,竟是五日便到了铁网山脚。
    贾赦是朝廷新封的侯爵,又是替朝廷办事,虽然那些烧焦的尸体分不清谁是谁,但是既然皆传贾赦死在了前去北疆的路上,司徒境又走到了这里,总要去祭拜一番的。
    这日,司徒境在贾家别庄废墟上置备了香案,酒水一浇,便算是祭拜过了。贾赦随着柳萱站在远处瞧见别人祭拜自己,口中念念有词,只觉这景象颇为诡异。
    司徒境在老君庙见过一场厮杀,以前来铁网山围猎,也见过各家勋贵轩辕壮丽的别庄,此刻见了一地废墟,似乎心有所感,让侍卫们远远守着,独自一人立在废墟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你在想什么?余飞松上前问道。
    司徒境显是想什么事情入了神,突然有人说话,倒是吓了一跳,回身见是余飞松,叹道:余先生,本王总是觉得就藩一事,太过草率了,离京这许久,本王竟不知是对是错了。
    殿下,成大事者,最忌举棋不定。殿下既然做了选择,便当勇往直前。殿下放心,在下受公主恩惠,定然尽全力为殿下争取殿下应得的东西。余飞松声音不高,语气却十分笃定,让人听了便莫名心安。
    司徒境沉吟半晌,似乎下定决心一般,道:若是我不争,到时候皇兄们未必容得下我,姑祖母这样支持我,我定不辜负她老人家。
    姑祖母!司徒境的母系不显,父系的姑祖母活着的唯有永昌公主一人!
    司徒境和余飞松说这些的时候,贾赦就跟在柳萱身后,站得极远。若是按常人的耳力,这样远的距离是不可能听见二人对话的。但是对于贾赦来说,这个距离却刚刚好。
    虽然只三言两语,言下之意贾赦却听得明白:余飞松在怂恿司徒境谋反!而司徒境之所以被说动,是因为得到了永昌公主府的支持。
    第58章
    贾赦和司徒境打的交到不多,但是有同去德州仓那一趟的差事也已经够了,司徒境这个人,有野心,却有没有与野心相匹配的智慧,做个傀儡将将好。
    以司徒境的野心,他舍不得离开京城;以司徒境的智慧,也想不出以退为进的法子,所以贾赦一开始就觉得司徒境就藩有猫腻,如今看来,是永昌公主府在背后支持,这一切倒说得通了。
    外放就藩,原则上便退出了储位竞争,除非有两种情况:一是司徒境的其他兄弟侄子都死光,司徒境成为司徒家唯一的合法继承人,而且还有足够的老臣势力愿意拥护司徒境;剩下一种,则是武力夺权。
    起兵谋反,司徒境既没有那个脑子,更没有那个胆子。他这个人,唯一能被利用的也就是那点野心了,司徒境有野心,但在德州仓一案中充分展示了他的无能,若是按部就班的留在京城,能平安混个闲散王爷便是上好的结局;而离京,还有机会搏一搏。当然,以司徒境的智慧,这种搏一搏,也不过是司徒境的自以为是罢了,司徒境的平庸注定他不会是笑到最后那一个。
    更重要的是,司徒境的离京,会让明面儿上的景怀帝和他的众多兄弟对他放松警惕。
    如果不是知道背地里还有个永昌公主府,连贾赦自己都会觉得司徒境此举,乃是退步抽身力求自保。
    好谋算!即便永昌公主府折了司马川和欧阳化,实力依旧不可小觑,否则他们不敢打起兵的主意。
    其实贾赦很反感武力夺权,末世的杀戮太多了,而且是你死我亡,不得不杀;如果有太平日子过,谁愿意卷入战争呢。在贾赦看来,这种有好日子不过,为了一点死了带不走的功名利禄死数以百万的人,简直是疯子所为。
    但是如果自己被卷入了这种人祸,贾赦决不允许自己成为牺牲者,如果战争不可避免,那么就想办法成为活到最后的那一个。
    既然殿下什么都明白,也无需我多言了。只是殿下,自古谋大事者,最忌犹豫不决,殿下踏出这一步,便没有了后悔的余地。余飞松继续道。
    司徒境笑了一下,道:我也不是犹豫,只是走到这地界,难免想到贾赦那厮,一时感怀罢了。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本王都省得。
    司徒境就在途中发了那一回感叹,行军途中倒也顺利,不足一月,一行人已经赶到了北疆。
    司徒境是皇子之尊,北疆副总兵聂开城得了信,早就将以前的总兵府收拾出来,又一大早出城迎接。至于二万京营将士,北疆本就有一部分营房,只来的人多,还得将士们先扎营暂住,再采石择木新修营地。
    因此次就藩仓促,聂开城接了信就着人打扫屋子,但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造一座王府出来,因此聂开城见了司徒境,便行礼道:王爷驾临,北疆府原该建王府已待,只下官无能,如今王府尚未开工,只能委屈王爷暂居总兵府。下官准备不周,还请王爷恕罪。
    司徒境打了个免礼的手势道:聂大人不必自责,建王府的事,劳民伤财,多叨扰百姓,倒不必急于一时。左右本王家眷尚未接来,本王暂且住在总兵府倒便宜。侯总兵为朝廷效力,本王在京城就听闻侯总兵之死颇多疑点,若是侯总兵当真有什么冤屈,我辈当先还侯总兵公道为是。
    司徒境到北疆就藩的消息传来就没几天,建王府是不可能来得及的,聂开城本就是一番客套话,听司徒境直入主题,问起候照的案子,便也转移话题道:王爷刚到,不若先修整一日。关于侯总兵的案子,下官已经将卷宗尽皆带来了,王爷解了旅途劳乏之后再看不迟。
    司徒境点了点头,道:侯总兵的家小现下在何处?你明日可将其家小带来,我要问话。
    这个聂开城脸上略现尴尬之色,道:侯总兵原是修国公侯晓明侯公的旁支,去岁侯老太太过世,侯太太带着膝下嫡子回京道恼了。
    贾赦现下化作柳萱的随从,所立之处离司徒境并不远,这些话却清清楚楚的听在耳内。照聂开城所言,这候照竟然是个裸官?
    司徒境听了,面上并无多余表情,便略点一下头道:那侯总兵竟是独自留在北疆?
    一行人边走边说,聂开城道:倒也不是,侯总兵的侍妾、庶子、小姐们都在北疆,现在挪去了别庄住着。
    司徒境点了一下头,又道:怎么千里迢迢的,侯总兵又无职位调动,又不是述职时候,侯夫人还特地带着嫡子回去道恼?
    彼时交通不便,便是至亲过世,一来一回的书信送达后,再前去奔丧,往往逝者已经下葬,所以古时候若是路途遥远,亲人过世,一般是不会特地回去道恼的,只要回乡之后前去祭拜,便算全了礼仪。
    正是这话呢,当初侯太太启程,下官也曾这样劝过侯总兵。当时,侯总兵说膝下公子到了进学的年纪,趁此回京,便去国子监上学了。所以,侯老太太入土为安之后,侯太太也没回来。聂开城说。
    自三十年前,端亲王之乱后,天下便没生过大的兵灾,承平日久,武将之家多有弃武从文的,连贾代善都把唯一嫡女嫁给了林探花,宁国府的贾敬也是进士出身,北疆总兵名下本就有个入国子监的荫生名额,送嫡子去国子监读书,倒也名正言顺。
    但贾赦觉得,这并不意味着候照不是裸官。将嫡子送入京城,可以有很多种说法,也有可能候照就是在规避风险呢。当然,也有可能是将其嫡子送到永昌公主府的眼皮底下做质。
    侯家的事,北疆府人尽皆知,聂开城和司徒境也没有避讳任何人,但是封疆大吏突然暴毙的案子,只怕有些其他隐秘,不便当着众人的面说,司徒境略问了几句,便不再问案子的事,各人各去修整。
    今日刚到驻地,柳萱繁忙得很,刚将行李放下,就带着贾赦前去巡视防务了。
    彼时,北疆尚未开垦成粮产地,当地人以渔猎为主,时值暮春,漫山遍野树木苍翠,草甸茂密,林间不知名的野草花散发着芬芳。
    两人走到一处空旷地,柳萱问:侯爷奉皇命调查北疆总兵的案子,怎么不愿正大光明的现身?
    贾赦依旧戴着银面具,听柳萱问,略微变了声调道:以后将军叫我九槐便好。九槐是贾赦的化名,虽然现下四下无人,但保不齐哪日叫失了口,被不相干的人听见,惹出别的麻烦。我不把柳将军视作外人,我说出的话,若是他日应验,将军有个心理准备;若是我多疑了,将军只将这些话烂在肚子里。
    柳萱看了一眼贾赦,漆黑两点眼睛里瞧不出任何情绪,光瞧这双眼睛,柳萱就知道贾赦面具下的脸也毫无情绪波动。但从语气中能听出贾赦此言慎重,于是柳萱点头道:有什么事,九槐直言便是。
    将军,若是他日司徒境起兵谋反,将军当如何自处?贾赦问。
    此言一出,吓得柳萱的俊脸立刻寒了下来,谋逆大罪,若是成了便是封王封爵,若是败了,自然是诛九族。
    沉默了一阵,柳萱才道:北地苦寒,人口有限,若是北疆起兵,必败无疑。想来,王爷定不会以卵击石。柳萱没敢直接回答贾赦的问题,转而分析司徒境起兵的可能性。
    若是仅仅北疆一地,司徒境自然不敢。但若有其他地方呼应,京城有势力里应外合,更或是里通敌国,便不无可能了。
    柳萱听了,恨不得冒出一脊背的冷汗,他在朝中为官,还亲自参与了德州仓的案子,贾赦所言种种可能,柳萱自然心知肚明。九槐何以有此怀疑?莫不是你查到什么线索?
    岂止是有线索,目标都已经明确了,但是贾赦倒不好明言,于是道:司徒境向来有野心,突然自请就藩,事出反常,我们不得不防。将军安顿下来之后,千万捏紧手上兵马大权,别轻易交出去。除此之外,以后的粮草、兵器供应,将军费心些,多为将士们争取好的。另外,柳将军不妨着亲信留意一下候照的下落。
    你是说候照诈死?他好好的总兵不做,为何行这自毁前程之事?柳萱低声惊呼道。
    我尚无把握,只如此一猜。将军且往欧阳化、司马川身上想,若是候照也如欧阳化、司马川一般早有叛乱之实,见了欧阳化、司马川下场,会否狗急跳墙?贾赦问。
    柳萱不是笨人,贾赦说到这里,他便明白了贾赦的言下之意,还能举一反三。于是,柳萱接着贾赦的话头道:欧阳化乃是反贼自幼培养的,算来已经二十余年;司马川被策反的日子也已是不短,这候照若是个奸的,不知道早已干下多少当诛九族的勾当。假死遁走固然能保住一命,但是当初兵行险招所谓何来?这等赌徒是舍不得放下富贵权势的,所以,九槐你认定若是候照假死,则他定然在暗中图谋不轨?
    贾赦点了一下头,便听柳萱继续道:偏偏揭破欧阳化、司马川真面目的是同一人,若是候照和他们沆瀣一气,只怕听见这个名字便会夜不能寐。封疆大吏暴毙,朝廷必是要查的,若是派了那人前来,便趁其对北疆不熟悉,又人单势孤,将其除之后快,以绝后患。
    说到此处,柳萱瞧向贾赦:这就是九槐不肯露面的原因?
    贾赦笑了一下,柳萱瞧见贾赦的眼角微微上扬:将军所料与我的猜测不谋而合。
    即便如此,九槐又因何断定六皇子有起兵之心?柳萱问。
    贾赦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道:北疆总兵暴毙,皇上会派我来查案并不稀奇;但是皇上只给我那几个随从前来,显是有人推动;说服皇上的人,便是和候照有联络照应的人;同时,也是让司徒境有自请就藩底气的人。
    若是如此,我们该当如何?你总不能一直做九槐。柳萱道。
    北疆苦寒,一时半刻积蓄不起和朝廷军抗衡的力量,司徒境即便要起事,也需静候时日,柳将军只需握紧了北疆的兵权,有的是时间仔细筹谋。贾赦道。
    柳萱点了一下头,两人有沿着营地走了半圈,仔细看了北疆驻军安营扎寨的格局,才回了营帐。
    当初接到随司徒境到北疆就藩的命令,柳萱心里是没底。德州离京城并不远,又在大运河流经的繁华地上,尚且有叛党袭击皇子船队,北疆山高皇帝远,又死了总兵,谁知会发生什么穷凶极恶之事。也是因此,景怀帝才会派二万大军随司徒境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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