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人,容我多问一句不该问的,北斗七部,除了各自行事,只听令于七个副指挥使外,是否各有侧重?贾赦问。
原本贾赦是不愿意探听北斗具体编制的,即便他心中好奇,也不过是暗自揣度罢了。北斗是景怀帝的情报系统,任谁打听这些,都是僭越了。
许岩点了点头,道:确然如此,北斗七部,分别负责七个重地的民情暗查,情报刺探。贪狼部原是负责北直隶、山东两省;巨门部负责两湖之地;禄存部负责北疆;文曲部负责西海沿子、川陕之地;武曲部负责粤海、云南;廉贞部负责江南、闽地;破军部留在京城,若是外省有大案,皇上会酌情派遣破军参与。
贾赦听了,点了点头:这样的编制,若是北斗七部都足够忠诚,确然办事效率极高,也是古代交通不便时候的普遍编制法。但是这样的编制,有个致命的缺陷:若是一地首领生了私心,欺上瞒下也极容易,若是中央控制力稍减,便容易形成地方割据势力。
当年,先太子被陷害一案,发生在山东;后来德州仓失火一案,又发生在山东;且司徒境遇袭,欧阳化安排司徒境在老君庙获救,将之前的案子栽赃给先太子余孽,也是在北直隶和山东的交界处,皆是在贪狼部负责的范围内。虽然欧阳化祸水东引、金蝉脱壳之计被贾赦揭穿了,但这种七部分管一地的弊端也显现了出来。
既是破军部酌情参与各地要案,此次北疆府的案子,许大人是否与我同行?贾赦问。
许岩摇了摇头:今时不同往日,我脱不开身。不但这一回我不同侯爷同往,连京营也不会派大批官兵压阵。伯爷除了自带家将外,京营会派官兵十人与侯爷同行,破军部也会派两人给侯爷做副手。
贾赦点了点头,问:许大人派给我的人是谁?
许岩拍了两下手,须臾,便进来两人,生得一模一样,竟是一对双生子。北斗部众因要刺探情报,各色人等都有;双生子入北斗,因为二人生得一样,外出行事的时候有极大的方便和好处。甚至贾赦此行,这对双生子可只公开露面一人,另一人暗中查访,或有奇效,许岩如此安排,便是竭尽所能的帮助贾赦了。
这二人,兄曰程江;弟曰程河,侯爷带去,有什么尽管吩咐。他二人是绝对信得过的。许岩说到程江的时候,其中一人向前半步,说到程河的时候,另一人又向前半步,分向贾赦行礼。
贾赦抱拳还礼,却回过头对许岩道:此二人,我只带一人即可。
许岩抬头瞧了贾赦一眼,想到刚才贾赦手书的内容,瞬间明白其意,笑道:如此甚好,程江,你明日随侯爷北上。
程江应是,转头对贾赦道:下官但凭侯爷吩咐。
贾赦点点头,笑道:如此,我先谢过程兄弟鼎力相助了。
贾赦从拱卫司出来,便回了善勇侯府。至于贾赦在静室手书和许岩交谈的内容,除了他二人,却无人得知了。
回府略做收拾,又嘱咐了贾琏一番,贾赦照例去了宁荣街尾。自己离京这段时间,善永侯府自然又要交给左良照应。
侯爷此去,可要带人?左良面带忧色的问。
不必,北疆为驻军之地,若真有人容不得我,带些家将也无济于事。再说了,我既能从山海关,老君庙好好的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人算计的。贾赦淡淡的道。
左良听了,点点头,又将一个信封递给贾赦:这里头是当年老国公爷还在北疆时,往常走动人家的来历、近况,若是侯爷去了北疆,遇到什么事,可请这些人家照应一二。我随国公爷在北疆住过一阵,原是想随侯爷同去的,只是估摸着侯爷倒是希望我留在京城。
贾赦接过信封,放入袖中,笑道:人走茶凉,父亲回平安州后,这些老人也不知剩下几分情分。不过我从未到过北疆,去了之后,有地方讨酒喝总是好的。
次日,贾赦带着程江并京营十名精兵启程。左良和贾琏送贾赦到北门外。
五日后,贾琏入上书房开始伴读生涯。贾琏本就极开朗,没几日,就和一干凤子龙孙熟悉了,倒也没有受到如何排挤。
许是得了司徒境的嘱咐,司徒珺待贾琏倒极亲厚,皇孙们和贵族子弟多早熟,也都知道这些伴读出身不凡,相处好了将来能给自己极大的助力,待伴读们自不会有什么不好。
九皇孙入上书房是三月底,展眼便到了四月初,暮春时节,在北国倒也风光极好。皇孙们虽入上书房读书,却也并非日日苦读不修,休沐时候,众人在御花园扑蝶玩耍。
这一回一同入学的就九皇孙、十皇孙、十一皇孙三个。至于前面的,大皇孙和二皇孙是先太子之子,先太子坏事,景怀帝倒并未下令对两个孩童赶尽杀绝;但是后宫步步危机,太子失势后,许是宫人照顾不周,许是别的原因,两个皇孙没多久便病死在宫里头。
三皇孙至八皇孙年纪比今年入学的几个略大,到了御花园同司徒珺几人逛了会子,便陆陆续续离开了。
贾琏才七岁,自然也没瞧出什么不对。
接着,十皇孙朝前一扑,脚下一晃却撞倒了十一皇孙,兄弟两个跌在地上。这两人一个六岁一个五岁,疼得大哭起来。自然,两人身边的伴读上来相劝,宫人们便拥着二人各自回去了。
方才十皇孙跌那一跤,贾琏分明看到从假山后头滚过来一粒石子,十皇孙踩上去才没站稳的。
贾琏虽然在同龄孩子中还算机灵,但是也没复杂到立刻揭穿其中计谋的程度,只是抬眼疑惑的瞧着假山。
琏儿,你在瞧什么?司徒珺见十弟十一弟闹了矛盾走了,顿时也觉无趣,道:我们也走吧。
贾琏哦了一声,回过头来,却见司徒珺突然改了主意,朝方才滚出小石子的假山方向去了。贾琏抬眼望去,只见那假山后头飞出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蹁跹。司徒珺不过七岁,见了有趣,便要去扑。
许是出于孩童的直觉,贾琏突然想道自己入上书房前,父亲交代的:人少的地方莫去,僻静的地方莫去,无论去哪里,身边定要多带宫人等嘱咐,开口道:殿下不是说我们也回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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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司徒珺孩童心性,见了那对蝴蝶,哪里还肯听劝,不但自己要上前扑蝶,还对身边的宫女道:你回去给我拿一个笼子来。
主子有令,宫女自然只能听从,于是那宫女便去了。这时候,贾琏瞧着司徒珺,心中划过一丝害怕。父亲反复说过:在宫里头,身旁不能少了人;也不能往僻静的地方去。
可是那假山后头不就是僻静的地方,而且司徒珺身边的宫人、侍从,偏偏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个个或是走开,或是是被支开了。就在司徒珺让宫女回去拿笼子之前,司徒珺的乳母因为腹痛离开了。现在司徒珺身边,只有一个侍从和一个伴读。
殿下,不能过去。贾琏小小的心中越来越慌乱,那种感觉他形容不上来,只能坚持道。
我偏要那蝴蝶,安喜,你随我去捉来。司徒珺坚持道,又转身对贾琏道:你不敢去便站在这里等我好了。安喜是司徒珺身边的大内侍,自然是躬身应是。
贾琏心下焦急,但是也知道自己和九皇孙身份有别,却不知道该如何阻止。瞧着司徒珺和安喜离那假山越发近了,贾琏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安喜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审视的瞧了一眼贾琏。
贾琏和安喜的眼神对上,愣了一下,心中有些害怕。但是依旧跨上小步子追上司徒珺,劝道:殿下,那假山后头常年无人去,只怕脏得很,我们还是别去了。
司徒珺方才分明见了极美的两只蝴蝶,偏偏那蝶隐到假山后头不见了,哪里肯听劝,依旧朝前跑去。两个小孩一个跑一个追,已经到了假山后面,贾琏瞧见假山后面摆着两盆花,异香扑鼻,那对蝴蝶正围着花翩跹起舞。
司徒珺看见,顿时心情大畅,放缓了脚步悄悄靠近,作势要扑。
贾琏抬起头来,去瞧安喜,只见安喜也阴恻恻的瞧着自己,贾琏忍不住退了半步。接着,安喜朝贾琏扑来,一手去捂贾琏的嘴。
贾琏已经习了大半年的骑射,习武的启蒙师父是左良推荐的,原是以前贾代善身边的一个刺客,武艺高强,要求严格。贾琏虽然习武时间不长,但是基础打得极扎实,见安喜一招攻来,忙侧身退步招架。
也是因为贾琏想起父亲再三嘱咐,心中有些害怕,因害怕就一直保持着警惕,所以才能应变迅速。安喜的第一招,竟是扑了个空。
其实贾琏不过堪堪七岁,年幼力弱,哪里是安喜的对手。只因一个十分警惕,一个过于轻敌,才叫贾琏避开一招。安喜倒应变神速,见一下没能捉住贾琏,安喜微微一愣,脸色一黯,变掌为爪,直接去锁贾琏的喉。
贾琏见之大惊,忙侧身躲避,却见那假山后头又蹦出一侍卫模样的人,却已经捂着司徒珺的嘴将其提了起来。
贾琏一矮身,安喜这一回有了准备,单手顺势下垂,便捉住了贾琏的后领。安喜阴恻恻的笑容露出了半个,只听耳旁破风之声响起,忙侧身闪避。以左脚为轴,右脚在地上划了半个圆,已经回过身来。贾琏机灵得很,趁安喜这一惊慌躲闪之际,用力一挣,安喜本就没有抓牢,竟让贾琏挣脱了,贾琏忙就地一滚,躲了开去。
安喜已经顾不得去追贾琏,却见一侍卫手执长剑,犹如灵蛇一般向自己缠来,剑招绵绵,犹如巨浪翻滚,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当看清这个侍卫的长相之后,安喜越发犹如见鬼!程河,此人不是被引开了么?
安喜心中虽惊,变招倒还不慢,知道不是程河对手,越发手爪下沉,想抓住贾琏来做人质。
贾琏心有余悸,哪里肯给安喜第二次机会,急忙奔开,抬头一瞧,见司徒珺已经被人捂嘴拿住,心中大急。
另一侍卫拿住司徒珺,却见程河突然现身,贾琏又没被拿住,也是心中大急。他原本是要将司徒珺投入不远处的莲花池的,但见此刻形势紧急,担心贾琏叫出声来。心道:我一旦被人捉住,必死无疑,不如拧断了手上这个的脖子,再杀了贾家那个坏事的小崽子陪葬。
恶向胆边生,那侍卫便要手上用力
接着便是右手微微一痛,一枚牛毛针无声无息的扎入那侍卫的手背,那侍卫顿觉半身无力,握着司徒珺嘴的右手无力的垂了下来,不用想便知道牛毛针上被人喂了毒。
侍卫惊恐之下,铤而走险,趁左手还有些许力气,将司徒珺提了起来,朝太湖石上摔去。七岁孩子,自小金尊玉贵,哪里经得起这个,这一撞若是撞实了,九皇孙只怕会当场毙命。
但是飞针伤了侍卫的人,既然能将牛毛针使得出神入化,要伤侍卫的右手便不会伤到被他捂着嘴的司徒珺,可见其本事,哪能给侍卫这样的机会。
只见人影一晃,一人已将司徒珺抄在手中,正是侍卫胥岳,也就是北斗副指挥使许岩。
这一连串的变故突如其来,司徒珺吓得魂飞魄散,哇哇大哭起来。
而此时,程河也已经将安喜拿下,将其双手剪在身后。安喜疑惑又愤恨的盯着贾琏,总觉得这小子充满了古怪。程河将安喜被剪在身后的胳膊一提,安喜一声惨叫,顿时胳膊脱臼。接着,程河一脚踢在安喜身上,安喜重心不稳,向前既跌,啃了一嘴的泥。
安喜本能的呸呸两声,程河似乎怒极,打定了主意不让安喜好过,一个箭步冲上,双手一措,使的却是分筋挫骨的法子,将安喜的下巴措脱了臼。
初时,安喜只当程河故意折磨自己泄愤,直到此刻,才知程河这连绵不绝的手法用意多深沉。安喜口中原本有一个毒囊,若是事败,便咬破毒囊自尽,好过吃尽苦头。
但是即便是死士,也总是想偷生的,事败的第一刻,安喜没想到自尽,但是程河踢他那一脚却也是故意算计的,凭谁啃了一口泥,第一反应都是呸呸的将口中泥沙吐出,程河却在此时趁机措开了安喜的下巴,等安喜明白过来,要想咬破毒囊自尽,却是不可能了。
而安喜跌倒地上那一刹那,许岩也措开了那侍卫的下巴,同时袖子向贾琏脸上拂过,贾琏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不记得事了。
司徒珺的哭喊之声引来了附近的侍卫,回去拿笼子的宫女赶来时,听见司徒珺大哭,又见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押着安喜和另一个侍卫,贾琏昏倒在地上,大惊失色下,忙上来劝道:殿下,殿下别怕,已经没事了。
司徒珺见着熟悉的人,越发将腹中的惊恐委屈发泄出来,哭得更大声了。
皇宫大内,有人行刺皇孙,这还了得,很快,消息便传开了。
不多时,司徒珺和贾琏就被送到了景怀帝寝宫,被急招来的御医一番诊治,倒还好,两个孩童都是受了惊吓,并未受什么外伤,只需开几服安神要调养些时日就好。六皇子是早就出宫建府的,司徒境和王妃赶来的时候,御医已经开完了方子告退了。
景怀帝沉着脸,即便司徒珺只是虚惊一场,身边伺候的宫人也难逃罪责,全都被捆了手脚,跪在景怀帝寝宫外的院子里,被人一个一个提去审问。
负责审此案的是大理寺少卿何宏,并另两个大理寺官员。司徒珺和贾琏两个,一人惊恐得时而时而抽搐大叫;一个昏厥未醒,自然便不用被问审了。司徒境夫妇大怒,却是要去听个明白。
景怀帝比司徒境夫妇两个倒要沉稳,知道能在皇宫大内暗害皇孙的,都是些死士,未必能问出什么,安置好司徒珺和贾琏两个,命人照顾好千万别处纰漏,便直接叫了许岩和程河到上书房,问怎么回事。
这一回,景怀帝依旧十分谨慎,连戴权都守在门外不让进,许岩和程河两个入内,行叩拜大礼之后,景怀帝问:许爱卿,这一回又是怎么回事,那大胆逆贼恰巧被你抓住,倒好似守株待兔一般。
许岩道:回皇上,欧阳化一案中,虽然看似真凶全都落网,却逃了一个谋士,微臣总觉得,背后还有真凶,隐藏极深。若是此人不除,定然会不遗余力的坏我社稷。
如今善勇侯去了北疆,琏二公子独自在京城,微臣只是想着,若是琏二公子有所差池,必然能离间善永侯对朝廷的忠心,所以,微臣只是设法照拂琏二公子一二,若是能引蛇出洞固然是好;若是不能,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谁知贼人胆大包天,竟然是冲着九殿下来的。
景怀帝听了,微一点头,道:倒也未必是冲着珺儿来的,那样一对玉色蝴蝶,小孩子瞧见只怕都是喜欢的,无论引得哪一个前去,但凡出了事,对方的目的都是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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