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启月的院子并不大，苏娇估摸了一下，还不足沁香园三分之一大小，并且旁边就是另一个住了人的院子，能清楚地听见那边的声音。
    “二夫人，三姑娘已经喝了一回药，不过又吐了，她闹着不肯喝。”
    朱启月的丫头出来通报，屋里传来朱启月的声音，像是在教训丫头。
    何仙铃疾步进去，苏娇和朱瑞樟在后面跟着。
    屋子也不如大房的宽敞明亮，看得出很局限，采光不好，里面昏暗暗的。
    屋子里飘着一股子药味，混合着朱启月难耐的叫骂声，让人心情本能地烦躁。
    “给我喝的是什么药？一点儿用都没有！大夫呢？去找了没有？为何我的身子还是动不了！”
    “三姑娘，您再忍忍，二夫人已经去了大夫人那边……”
    “忍忍忍忍，你让我怎么忍？又不是你的身子变成了这样！”
    “啊！”
    里面传来丫头短促的尖叫，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砸了。
    苏娇翻了个白眼，动不动就打人的毛病，这位三姑娘是有暴力倾向啊，怪不得这么些日子了症状一点儿没减轻。
    朱启月扔出去的杯子只砸中了丫头的肩膀，她心里的怒火根本没有得到任何纾解，可她没办法，砸一只杯子已经是最大极限，她的身子动一动就如同针扎一般难受。
    忽然，她瞧见了何仙铃，尖利的声音一下子变成了委屈的呜咽，“娘……您总算来了，您可是去大伯母那边为女儿讨公道去了？”
    她眼里泪光盈盈，衬得她消瘦的小脸格外楚楚动人。
    何仙铃会看重她，是因为朱启月是二房的女儿里，生得最为美貌的一个，朱家大房唯一的女儿已经出嫁，嫁得还不错，她觉得朱启月也能够为她带来极好的回报。
    “我的月儿，你觉得如何了？大夫给你开的方子为何不喝？不喝药怎么能好？”
    “那些药根本不管用，我喝了几日一点儿起色都没有，娘，我会这样都是大房那个贱人做的，是她害了我！您去把她抓过来，我要她付出代价！”
    何仙铃的脸色变得怪异起来，朱启月却并没有发现，“她就是个祸害！居然哄得大伯母还要收她为义女，一个从村子里爬出来的贱骨头，也配进咱们朱家的门？”
    “启月，你别说了。”
    何仙铃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会儿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为什么？难道娘不这么认为吗？”
    一个凉凉的声音从何仙铃的身后传出来，“因为你的小命儿还握在我的手里，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个我听听？”
    朱启月的眼睛瞬间睁大，她看到苏娇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些日子的憋屈瞬间冲上了她的脑袋，让她恨不得扑过去将人撕碎。
    “你这个……”
    朱启月还没骂出声儿，何仙铃一把将她的嘴捂住，“启月，先让她给你治病。”
    剩下的，以后再慢慢清算。
    然而苏娇从来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二夫人，你捂着她的嘴做什么？三姑娘有话说，你就让她说吧。”
    何仙铃压低了声音在朱启月身边嘱咐，“先忍着，等你好了……”
    她看到朱启月听见了自己的话，才慢慢松开手，果然朱启月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激动。
    “好了，你赶紧给她治病吧。”
    何仙铃走到一旁，示意苏娇可以开始，不过苏娇没动，抱着手臂站在原地。
    “三姑娘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刚刚叫我什么？我忘了跟你们说一件事儿，我这人很记仇，小心眼，睚眦必报，你确定让我这会儿给她治病？你不怕我将她彻底变成一个废人？”
    朱启月的眼睛里迸射出愤恨，“你敢！”
    “哟，你觉得我敢不敢？你也知道，人这一病啊，就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没个准的，我这手一抖，兴许就一针扎在你的死穴上，救都救不回来。”
    苏娇说得活灵活现，何仙铃心里突然也没了底，这个死丫头之前可是还特意说，治不好也要付诊金，莫非她打算故意治不好？
    “不过呢，我这人也有个别的优点，就是只要别人道歉，我也可以大度的既往不咎，只限于我心情好的时候，我这会儿，心情就挺好的。”
    苏娇也不想得理不饶人，可谁让朱启月都骂到了她的头上，若不是看在大夫人的面子上，她这个机会都不会给朱启月。
    朱启月的手紧紧抓着被子，手背都有青筋爆出来。
    要自己跟她道歉？没门儿！她说错了吗？她就是个贱骨头！从穷乡僻壤里爬出来想要一步登天的贱骨头！
    朱启月很奇怪为何娘能忍得下这口气，不就是个医女，有什么好忌惮的？
    “三姑娘这病啊，我就是不上前诊脉，瞧着也够呛，挺难受的吧？啧啧，或许过些日子会更难受，好端端一个姑娘家，也可能后半辈子都要这样了。”
    苏娇事不关己地开始吓唬人，何仙铃听她这么说，心里更是确定启月的事儿与她有关，也更加忧心起来，自己花费了心血养出来的女儿，难道就要这样废了？
    “启月，你方才太口无遮拦，苏姑娘是来给你治病的，你的礼数呢？”
    朱启月从心底涌出一阵绝望的委屈，娘居然站在这个贱丫头的那边，她真想让自己道歉不成？
    “哎呀二夫人，三姑娘瞧着也是个脾气大的，算了算了，我就不计较了。”
    何仙铃心里一喜，又听见苏娇说，“那我就不打扰了，三姑娘好好养病啊。”
    何仙铃：“……”
    妈的原来是这么个不计价！
    “苏姑娘留步，三姑娘还要劳烦姑娘。”
    唐嬷嬷上前拦住了苏娇，苏娇秀眉轻挑，“怎么着，这是不让我走了？嬷嬷可真是好脾气，你被人在背后骂成贱人，还能大发慈悲地救她不成？那我真是佩服嬷嬷。”
    “苏姑娘请稍等。”
    唐嬷嬷绕过她走到床前，眉间已经浮现了不耐烦的神色，“三姑娘，你若是不道歉，老夫人恐怕也顾不上你了，你自个儿好好想清楚。”
    何仙铃心里一跳，忙不迭地说，“启月，你听见没有？赶紧给苏姑娘道歉。”
    朱启月眼睛里都被逼出了泪意，她在心里早将苏娇捅成了个筛子，然而却拿她毫无办法。
    “……对不起，请苏姑娘原谅。”
    “说大声点！”
    这次是唐嬷嬷并不满意，朱启月闭着眼睛提高了声音，“苏姑娘对不起，是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苏娇笑了起来，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她心里爽到了。
    “哎，也行吧，谁让我是个大度的好姑娘呢，啧，还以为能省点事儿。”
    苏娇这才肯上前，一边给朱启月切脉一边“语重心长”，“小姑娘没本事就别瞎使性子，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这次长教训了吧？”
    她对朱启月的怒目而视视而不见，随意切了脉之后，从怀里掏出针囊来。
    还切什么脉啊，朱启月怎么回事儿她最清楚，苏娇没想到的是，妙仁堂的大夫都请上门了，还没能让朱启月恢复原样。
    清河镇的医疗资源是有多差？妙仁堂就这水平怎么好意思垄断的？怪不得自己那几张方子能有奇效。
    朱启月看到苏娇从针囊里拿出寸把长的银针，当即声音都在发抖，“你想干什么？”
    “治病啊，动什么动？到时候扎歪了我可不管。”
    朱启月大概被她之前吓唬自己的话给真吓到了，扭动着身子往后缩，“我不要，娘，她要害我！娘！”
    苏娇一脸爱莫能助，“二夫人，三姑娘这么不配合，我没办法。”
    “苏姑娘，你这真能行？针灸的话，妙仁堂的大夫也针灸过，却没什么用处。”
    “那是他们，我说你们到底治不治？这都浪费我多长时间了。”
    苏娇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何仙铃不管怎样也得试一试，“启月，你别动。”
    “娘！”
    何仙铃干脆让丫头压住朱启月，“苏姑娘请吧。”
    苏娇这才拿着针再次走过去，她脸上的笑容在朱启月的眼里仿佛夺命的恶鬼，吓得她眼泪纵横，丑态毕露。
    银针刺入穴位，得气后捻转提插，苏娇不紧不慢地捻着针，丝毫不在意自己散漫的态度对朱启月造成多大的心理创伤。
    疗程很短，苏娇连扎了四五个穴位，等她将银针取出来之后，朱启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身子似乎能动了。
    她扭了扭腰，虽然还有些麻麻的，但是没有了那种被万根银针刺中的锐痛。
    “好了，妙仁堂大夫开的药再喝个几日就成。”
    苏娇慢条斯理地收拾针囊，何仙铃盯着朱启月，看她不敢相信地动动胳膊扭扭脖子，真的好了？
    这个小丫头当真是有医术的，甚至可能比妙仁堂的大夫都医术精湛？
    “二夫人，别忘了诊金，做人要言而有信才能让人尊敬。”
    朱启月猛地抬头，“还要给你诊金？”
    “那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何会在这里？观世音菩萨转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