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坐在他家的院子里吃着雪糕聊着天,他跟我说刚才来找他的那个人就像亲哥哥一样照顾他,这几次过来都是为了让他回家看看,至于他不回去的原因,夏清和没说。
人家没说,我就不能非要问,问多了有点儿揭人伤疤的意思,我是觉得,如果有一天他愿意告诉我,自然就说了。
亲哥哥啊我咬掉了小雪人的帽子,我总觉得那人看你的眼神儿有点儿不怀好意,他是不是把你当童养媳呢?
坐在一边的夏清和笑得不行,雪糕差点儿掉在裤子上。
他说:人家又不是gay,怎么会把我当童养媳啊!
那你是?我下意识就问了这么一句。
然后,空气就凝固了。
我这舌头,或许应该割掉了。
那什么,我说,我开玩笑的。
我琢磨着要么赶紧走,要么赶紧转移话题。
但是,就在我还没想到能聊什么的时候,就听见他说:嗯我是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听得我心都拧到一块儿了,像是在柠檬水里泡过,又酸又疼。
挺好的,我说,别因为这事儿叹气,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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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是对于一些人来说无关紧要甚至是从来没考虑过的问题却正困扰着另一些人,像是藤蔓,紧紧地将人缠绕着,而被缠住的人,可能都快窒息了。
就像我,我从来没有思考过有关性取向的问题,因为打从一开始,我身边的人都和我一样,我是一个活在大众中的人,会困扰我的只是我的恋爱对象为什么还没出现,而不是,我能不能喜欢某个人,我喜欢某个人会不会对对方或者我自己亦或是我身边的其他人带来什么影响。
这么一想,我活得幸运又轻松。
想到这些,我又突然觉得自己安慰他的话有点儿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我又不是同性恋,我又没经历过那些糟心事儿,我怎么就能轻易说出挺好的跟不至于呢?
我脸皮可真厚啊。
那什么。我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用因为这个事儿难过。
他转过来,歪着头看我,沉默了大概有三秒钟吧,然后笑着说:我不难过啊。
不难过你叹气?
你逗我啊?
在这一瞬间,夏清和这个人在我心中的形象高大了一些。
温柔,隐忍,受尽委屈也依旧乐观面对生活。
这种人生态度,值得我这种身坚智残的人好好学习学习。
我说:行,不难过就好。
其实我还想说点儿什么的,但是又觉得还是别揭人伤疤了。
我们吹着风,看着缓慢移动的云,吃着雪糕,感受着时间一点点流走。
那只大狗趴在夏清和脚边睡着了,它似乎很依赖他。
也对,他们俩也算是相依为命了。
邱阳。
夏清和突然叫我的名字,吓了我一跳。
邱阳这两个字好像在被他叫出声的时候被具象化了,我恍然间看见这两个字跃然纸上,以他的笔迹出现在了带着香味的信纸上。
嗯?我的雪糕已经要吃完了,咬着木棍回应他。
他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问:你为什么会搬来这里啊?
我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差不多一年了,在他搬来之前,左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说真的,一开始觉得正合我意,但时间久了,总还是希望有个人说说话的。
如果我说厌倦了那种快节奏的城市生活,会不会显得我很中二?
他低头笑了笑,轻声说:我也是。
你也是?
嗯他拖长了尾音,拖了半天,在我以为他在练肺活量的时候,他说,一部分原因吧。
夏清和抬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子,轻声说:邱阳,你会对我的事情好奇吗?
八卦?挖人隐私?
其实我向来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因为说到底,别人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妈说我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说明我骨子里是个冷漠的人。
可是,本冷漠帅哥现在对他确实有些好奇。
你如果愿意说,我可以听。
那如果我不主动说,你就不会问?
我点了点头:因为不礼貌。
我告诉他:人么,都要互相尊重,我看你也不是喜欢说话的人,问太多,怕你觉得被冒犯到,毕竟咱们俩也就是邻居而已。
邻居而已。
我想起那些信。
我明白,他不仅仅想跟我做邻居。
我是因为一个人才搬来的。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我转向他,发现他正在看我。
此时一朵云从我们头顶溜溜达达地路过,挡住了阳光,像是把我们圈在了一个独立的小空间。
他这是要告白了?
我有些紧张,问他:谁啊?
他看着我笑了笑:你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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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
我猜?
他让我猜?
那我肯定觉得他是因为我。
这真不是我在自作多情,只是他看向我的时候,那眼神儿写得明明白白邱阳,就是因为你。
我脑子里甚至响起了王菲的歌声: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
BGM一响起,似乎还挺浪漫的。
一阵风吹过来,裹着热浪似的,我说:今天还挺热的哈。
头顶的云已经被风吹走,去给别人圈小世界了,我们俩又暴晒在了炎炎烈日下。
他点头:是,我再给你拿根雪糕吧。
说完,他起身,进屋,回来的时候又递给了我一根小雪人雪糕。
我很想说就算是夏天吃多了冷饮也不太好,但是觉得自己说这些屁话毫无意义,索性接过来,打开了包装。
我大口咬掉了小雪人的帽子,觉得自己可真是太心狠手辣了。
夏清和问我:你猜到了吗?
我几乎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特别摇滚,特别刺激。
我我琢磨着,这话不太好说。
其实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有些迟疑,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期待他的告白还是在害怕他告白。
虽然我以前也不是什么学习好的人,但从小到大经常会被人说:这孩子聪明,就是不学。
当然了,我妈说这句话就跟比赛中人人都有的安慰奖没什么区别,但我一直都是当真的。
聪明了这么多年的我,在遇见夏清和之后,脑子不够用了。
我估摸着,也许是天太热的缘故,天太热了,我的智商跟着院子里的水一起蒸发了。
我我吧,我不太能
当然是我爸。夏清和打断了我。
我诧异地转向他,看着他咬了一口雪糕,竟然因为这个答案,有那么一丝丝的失望。
搞了半天,我原来真的在期待。
他说:我不回家不仅仅是因为我是同性恋。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雪糕,小雪人的脸被他就那么舔过了。
他不喜欢我的职业,觉得没有前途。夏清和说,我家里人都是做生意的,按照他们的预想,我应该跟在他们身后走和他们一样的路。
我听着他的话,皱起了眉。
一开始我是跟着他们走的,但是,有一天我被路边的花花草草吸引了,我对它们散发出来的气味非常敏感,甚至可以将那些味道在我脑子里具象化。夏清和的声音很淡,很轻,就像是夏天从我们面前飘过挂在我们睫毛上的蒲公英。
他说: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好奇,就开始学习研究,误打误撞就进了这一行。
这一行?
他转过来对我笑笑:嗯,调香师。
说实话,我这个糙人对这个行业真的不了解,我甚至在看香水介绍的时候,搞不清楚所谓的没药、松香等等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听着就很牛逼。
夏清和看着我笑:是啊,而且我很有天赋的。
我点头,表示信了他的话。
最开始家里人以为我就是玩玩,直到我开始投入大量的精力在这上面,甚至宣布我要投身其中。夏清和说,然后我爸就生气了。
然后你就搬到这儿来了?
当然不是。夏清和说,那时候我们见面就吵架,他越是觉得我做这一行是瞎胡闹,我就越是要做得好。
有骨气!
他咬着雪糕棍笑出了声,笑得眼睛弯弯,像是白天也偶尔出现的挂在蓝天上的月牙。
原本我做得很好,甚至开始准备自己的香薰品牌。夏清和不笑了,也不看我了,他转向前方,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他的声音幽幽的,像是从很远的山林传来,他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我的天赋值用光了,竟然嗅觉失灵了。
我知道了,他的目光大概是落在了光影斑驳的过去,那些来自回忆里的愁思像是散落在阳光和空气中的尘埃,从过去跟随他一直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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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38
夏清和在说到自己嗅觉失灵的时候,并没有像我预料的那样委屈地抹眼泪,而是抬手使劲儿揉了一下脸,把那张好看的小脸给揉出了包子褶。
他说:一开始我不敢让别人知道,然后就很厚颜无耻地对自己说你看,贝多芬丧失了听力也还是可以继续演奏,那你丧失了嗅觉,也还可以继续调香啊。
我赶紧接了话茬:是这么个道理,你们天才跟我们凡人是不一样的。
结果夏清和低头咬了一口雪糕,然后含含糊糊地说:事实证明,我不是天才。
我们人类是很容易自命不凡的物种,好像每个人都想证明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对于我们来说,承认自己就是芸芸众生之中再平庸不过的一个,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天才终究是少数,而我们是那绝大多数人。
我是不配用贝多芬自比的,夏清和吃着雪糕,像是在说夏天很热冬天很冷一样在给我讲述一件对他来说应该很难接受的事情,所以交出最后一件作品之后我就放弃啦。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竟然是带着笑意的,语气也轻松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作为一个画画的人看不见了或者手没法再拿起画笔了,那时候我应该会很崩溃,虽然总是会抱怨编辑像催命一样催稿,会抱怨每天有花不完的画稿,但如果真的有一天剥夺了我画画的能力,我大概会觉得天都塌了。
跟他一比,我是真的有点儿没出息。
可是,当我仔细看过去,夏清和的眼角有什么亮晶晶地在闪。
那是钻石吧。
最后一件作品,是叫你的长夏吗?我脱口而出,然后就知道,我可能闯祸了。
他愣了一下,或者说,愣了好半天,当他回过神,手里的雪糕已经化了。
我从他院子里的小桌子上拿过湿巾递给他,一边慌乱地擦手,一边又不小心把化了的雪糕弄在了裤子上。
其实我不用多问了,或许有些事情,我们已经心照不宣。
他说:对,对不起。
啊?为什么突然要道歉?
他蹲下来清理掉在地上的雪糕,站起来时说:我去换条裤子。
我看他几乎是逃回屋里的,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那样子有点好笑,有种笨拙的可爱。
我站在院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第一次觉得或许有些事情不应该逃避,而且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要是现在离开,他会更受伤吧?
但是留下来,他会跟我摊牌吗?
向我告白,然后被我拒绝。
刚刚才跟我说完自己的心酸事,现在又要被拒绝,他会不会一时间想不开啊?
我总觉得他应该是个心思细腻敏感到有些脆弱的人,万一我就这么把人家害了,那我成什么了?
等他换好裤子出来的时候,我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如何委婉又温柔地表达我是个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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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长夏——秦三见(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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