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太清楚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慕晚安知道，想必是触及到了季云华的底线，不然畅春园开放了这么久，也不会这样说闭园就闭园。
    “我看你对园内的装潢设计都很感兴趣，以后可以经常来游玩。”
    见她沉默下来，季云华以为她是因为不能再入园而心情低落，“我这里随时对慕小姐敞开大门。”
    “听闻季先生为人孤傲，跟不熟的人一句话也不肯说……今日一见，才知道传闻终究只是传闻。”
    放在薄毯下的手已经紧握成拳，许烁竭尽全力才勉强保持住自己面上的和煦，“我看今天你对我们家晚安还是很友善的。”
    这个“我们家晚安”不仅让慕晚安皱起了眉头，连季云华脸色都有些沉下来了：
    “许先生，请慎言。据我所知，慕小姐现在是单身，跟你顶多就是朋友关系。”
    在外人面前，慕晚安还是没有当面出声反驳他，只是用沉默表示着自己的抗议。
    “我和晚安相识得很早，我跟她早就已经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这一点，我想是你多虑了。”
    看着脸色冷淡下来的季云华，许烁心里闪过了一阵尖锐的满足感，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难道季先生是对晚安有兴趣？”
    眼见着许烁说话越来越没有分寸了，慕晚安忍不住低声提醒他道：
    “许烁，是不是你想多了？我们和季先生都是素昧平生，你这样问问题不太礼貌。”
    说完，她又十分歉疚地对季云华道：
    “季先生，他平常并不是这样的，也许是今天舟车劳顿，所以有些失态。”
    “无妨。”
    对着她时，季云华的语气缓了缓，“我看得出来，他十分重视你，所言辞之间以把你作为他的私有物也是正常的。”
    见他没有紧紧揪着这件事不放，慕晚安松了一口气，她又看向坐在身旁的许烁，劝道：
    “你少说些吧，一会儿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对着慕晚安微微一笑，许烁也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此后便很少开口。
    就在说话的功夫，有客居的饭菜已经送过来了，中年人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餐馆里的服务人员把饭菜盛到几人面前的桌上。
    “都是家常小菜，不过选用的食材都是天然有机的。”
    季云华似乎没有动筷子的意思，慕晚安也有些拘束，一顿饭就在这种心照不宣中度过了。
    离开畅春园的时候，慕晚安还是有一些恍然如梦的感觉，在园中所见的景致、听的那一出《牡丹亭》、对自己和善异常的季云华……仿佛是做了一场梦。
    “在想什么？”
    车上，许烁看着频频走神的慕晚安，还有放在她膝头上的庐山云雾，眼眸暗了暗：
    “还在想季云华的事情？”
    “实在有些疑惑。”
    偏头看着自己身侧的人，慕晚安脸上沉静温婉，经过路两侧时，树林投下来的阴影令她的脸显得格外的静谧：
    “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他的性子又十分冷淡，按理说，第一次见面是不会这么熟稔的。”
    “不要多想，他既然没有表现出恶意，我们也没有损失。以后应该也见不到面。”
    没想到自己带她来畅春园，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许烁面上虽然一片平静，但是心里已经搅起了一片风暴。
    原本以为a市已经被王家、宋家等势力瓜分完了，剩下那些小势力不足为惧，但是畅春园季家的存在，却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
    车厢内很快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两个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说话。
    “听戏听得怎么样？”
    一边搅动着咖啡，宋佳佳一边缓步走到了正在翻看着工作文件的慕晚安面前，眼带戏谑：
    “听说季云华对你青眼有加，这个季云华可是a市难得的一个家世清清白白、跟主要势力没什么沾染的世家子弟。”
    “你现在倒好，三句话不离男人，我看你不是急着把我弄出去，是你自己思春了吧？”
    想想都觉得好笑，慕晚安不为所动，继续专注于手下的工作。
    她那副两耳不闻感情事的模样刺痛了宋佳佳的眼睛，她把她手下正在翻阅的文件夹抽了出来，一脸促狭地看着她道：
    “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妈可说了，季云华可是把你和许烁一起留下来了，你们就没碰撞出什么火花来？”
    “你以为是打火机和烈油呢？还火花？”
    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慕晚安伸出手：“把东西给我，这个装修案急得很，明天就要把设计图发给雇主了。”
    “别呀，你先告诉我你在里面遇到了些什么，季云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把手上的文件夹举得更高了，宋佳佳大有一副“你不告诉我这个文件夹就不给你了”的势头，慕晚安没有办法，只能把昨天的事情都告诉她了，只是略过了自己和宋秉爵在卫生间里的那一段。
    “最值得回味的是那一段《牡丹亭》，我虽然在戏剧上没有什么造诣，但是也知道这一出戏实在是精彩。”
    杜丽娘和柳梦梅的爱情故事，借由着婉转惊艳的戏腔诉出，多了几分缠绵悱恻如泣如诉，听得她这个戏外人都有几分入迷。
    “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对于季云华，宋佳佳向来也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她叹了口气：
    “这样光风霁月的人物，我却没有见过本人，实在是可惜。这位季先生可低调了，不少晚宴都邀请他，他一个都没有去过。倒是他家畅春园一开，不少人就巴巴地赶过去了。听说本人脾气不怎么好，但是怎么感觉你见到的季云华挺平易近人的？”
    “不知道。脾气不好这回事，也许是人云亦云吧，久而久之，在大家眼里，就变成他真的脾气不好了。”
    想着自己遇到的那个和善的青年，慕晚安怎么也不能把他和坏脾气三个字联系上来，她再度看向宋佳佳：
    “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好佳佳，赶紧把东西还给我。”
    见她心心念念只有工作，宋佳佳也觉得继续逗弄她很是无趣，便把文件夹递回去：
    “也不用这么拼命工作，九十月份是家装设计最多的时候，一般的客户都能理解的。”
    “你也说了，是一般人可以理解。”
    一拿到文件夹立即投身工作的慕晚安头也不抬地道：
    “总有一些脾气差的客户，我们要尽力做到完美，不能让客户挑出错漏。”
    “……”
    她这一番话说的很有道理，就算是反驳，宋佳佳也实在是无力，她干巴巴地道：
    “那你也注意身体，我也先回去工作了。”
    透过玻璃门看到宋佳佳逃也似的背影，慕晚安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得趣的笑容：
    “还真是好骗。”
    手上的工作其实已经检查得七七八八了，慕晚安翻阅完最后的一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顺便去茶水间接点热水。
    刚刚接水回来，她就看到站在工作室大厅、被自己的员工团团围住的一个高个子青年，他背对着她，倒是叫她有些陌生。
    “小周，这位是？”
    拉过边缘上的员工，慕晚安正询问着，那个人却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回过头看向她，两个人彼此都是一愣。
    “季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给他端上一杯茶，慕晚安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她客气地笑道：
    “这是你给我的庐山云雾，刚从你那里得来，我就迫不及待地拆开喝了。”
    “我名下有一套空置了许久的别墅，想要做二次装修。正好那天了解到你现在在做这个，所以找上门来看你们能不能承接。”
    细细地摩挲着茶杯身上的热度，季云华看着穿着一身职业西装的慕晚安，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惊艳：
    “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穿职业装，不过想一想，短发跟职场总是有着一种莫名的契合。对了，你怎么会想到要把长发剪了？”
    “当时遇到了一些事情，心绪难宁，又想着给自己一个新生的机会，从头开始——”
    耸了耸肩，慕晚安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些跟自己过不去的时候，我当时也是钻了牛角尖。不过昨日看到《牡丹亭》里的《游园惊梦》的桥段，倒是让我豁然开朗了。”
    “哦？”
    刚刚喝了一小口就听到这句话，季云华便放下手中的茶盏，一双温润的眸子饶有兴味地盯着他：
    “说说你的看法。”
    “倒也算不上什么真知灼见，我之前囿于感情之事，常常觉得难以解脱。现在想来，我就是执着于知道究竟是梦还是现实的戏中人一样，一切都是虚妄罢了。”
    摇了摇头，说完之后连慕晚安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她看向他：
    “刚才说的前言不对后语，还请你千万不要笑话。”
    “有些事情，想通了就好。”
    见她神情开朗，季云华也没有继续追问，他就像是一个体贴而不失理智的倾听者一般，令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