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娘也伤心忧虑过度病倒，偏巧外祖发急症去了，娘承受不住打击也跟着一道走了。”
    “如今想起来，我都不记得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似乎……刚把娘亲外公安葬后，圣旨就下来了。”
    “我还有一些林将军旧部的女眷们被入了妓籍，有人被入了奴籍，有人发配边疆，还有不少直系将领们丢了脑袋，我听说也有一些人依旧在外潜逃，也都被通缉。”
    “林将军的死，牵连甚广，我有时候在想她在天之灵看到曾经跟着她的人遭遇如此多的苦难，甚至很多家眷被无辜牵连，是否会觉得内疚？”
    随着凤七姑娘悲凉的诉说，凤无忧的身子一寸寸冷了下去，就像是光脚站在冰天雪地里，凉气从脚底蔓延而上，直入四肢百骸，将她彻底冻了个透彻。
    内疚？
    怎么会不内疚？
    自从重生之后，她从最初的满腔怒火到最后的平静谋划，都是为了复仇！
    不止是为了她，还有那些曾经跟着她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曾经多少次死里逃生后喝酒吃肉，他们都在说以后就算死，也要战死沙场，不枉为将一场。
    那些汉子，抛头颅洒热血，那般的铁骨铮铮，纵然面对敌人千军万马也怡然不惧，明知以少胜多也要冲上去拼命。
    可他们也有柔情，有妻子有儿女，也惦念着想要归家。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生的，却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
    曾经她说过：“我林清茗就算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
    当时的她豪情万丈，对死毫不畏惧，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在摄政王府的后院，葬入西岐的皇陵。
    她想如果最终那一天会到来，她宁愿死在战场上，埋骨荒漠中，也不愿意自己亲近的人看着自己的尸身伤心。
    可是最终，她被出卖背叛，她成了叛国之人，成为人人唾弃的罪人。
    连带着，她还害了兄弟们的家眷，她们才是最无辜的人。
    妓籍！
    奴籍！
    发配边疆！
    丢了脑袋！
    她只想着，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秦羽怎么可以？
    那个她誓死效忠的少年陛下怎么可以？
    这个她为之征战保卫多年的西岐怎么可以？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她林清茗自问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百姓，就算是皇位上坐着的那位，她也忠心耿耿从未生过二心，一路扶持着他披荆斩棘得登帝位。
    为什么？
    这他娘的到底是为什么？
    悲伤像是翻涌着的海浪一般，朝着她扑面袭来，让她沉溺在其中无法呼吸。
    可是问天问地问人心，她却生出了一股愤怒的火焰，那火焰从心底深处升腾而起，直将那惊涛骇浪蒸腾焚尽。
    一点嗜血的杀意，从她的眸底深处浮现，闪耀着微弱的红光。
    这种杀意，是她从未表现出来过的。
    哪怕当初被埋伏身死，以为是秦羽背叛她杀了她的时候，她都未曾有过这般浓重的杀气。
    然而凤七姑娘只是个普通女子，根本未曾察觉她的杀气。
    “夫人，是我犯傻了，林将军已死！”微微叹息，凤七无声的流着泪，用着令人心碎的声音说：“人死如灯灭，她已然去了，活着的人不管遭遇了什么，都已与她无关！”
    不！
    凤无忧在自己的心中呐喊着。
    这怎么可能跟她无关？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她必须要为自己的兄弟们负责，她必须要查明当初的真相，还给他们一个公道。
    她狠狠的咬着自己的牙根，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和杀意。
    若是凤七稍微注意一下，便能察觉到凤无忧绝美侧脸有着痉挛，青筋也微微跳动着。
    “凤七姑娘，你的父亲……是谁？”努力克制自己，凤无忧声音清浅的问道。
    天知道，她只说这一句话，就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
    “父亲……”凤七又是一阵流泪，哽咽道：“我父亲名唤魏青，是……是……”
    说到这里，凤七泣不成声，掩面嚎啕痛哭着，卸下了自己所有的伪装。
    魏青！
    凤无忧心头一片冰凉，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般，蓦然靠在了椅子上。
    她怎能不知道魏青？
    当年爹爹去了以后，他那些身有残疾的旧部要么选择告老归乡，剩下为数不多，又无亲无故的人才留在了林家的老宅守着。
    魏青是爹爹也是她的军师，虽说还达不到算无遗策那般神，但也是个智计无双的老狐狸。
    怎么可能是他？
    他不是一向自诩谋略过人吗？为何会让自己身陷囹圄？为何连最疼爱的独女都保不住？
    那时的她已经死了啊！
    他为何不将一切过错都推到她的身上？如此他还能得一个揭发有功的名头，兴许还能继续活下来。
    苟活保命，才应该是他的选择不是吗？
    他干嘛那么愚蠢？他相信她不会叛国又能怎样？她已经死在了摄政王府，死无对证还不是得任由旁人将罪名按在自己身上？
    就算他指证，也不过是坐实了罪名而已。
    他能活，他妻子岳丈也能活，凤七也不至于沦落到万花楼当花魁，无法摆脱妓籍。
    魏青，你聪明一世，怎么就在最关键的时候，如此的糊涂呢？
    气节有何用？
    忠心有何用？
    以死明志有何用？
    那个文弱儒雅的军师，狡猾似狐却对她照顾有加，竟然会被生生用刑至死，他那文弱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心渐渐冰封，可凤无忧浑身的血液却似燃烧了起来。
    魏青于她，亦师亦友亦父亦兄，他救过她的命，她也救过他的命，他们早就如同一家人一般。
    只是他的家眷，她却从未来得及见过。
    她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见他的女儿，会是这种情形，会在这种地方，会以这种身份。
    难道命运在冥冥之中都有定数？
    自她来到西岐之后，总觉得遇到的每个人，都与从前的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由不得她不去面对从前。
    仇恨，从未如此深刻过。
    哭够了，凤七才擦干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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