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
    弄月阁。
    天光大亮，嬷嬷总觉得自己今日有些心神不宁，自从她得知阿蛮和弄月计划在秦羽离开的时候孤注一掷的刺杀，她就没有安心过。
    她是茗儿的奶娘，自然也恨秦羽谋害了茗儿，可是阿蛮和弄月这个孩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飞蛾扑火了去，想必茗儿知道也自然不肯。
    当她今日一早上街采买的时候听说西岐摄政王秦羽在天刚亮的时候就启程出发回西岐，她立马赶了回来想要知道那两个孩子的情况。可是上了楼，站在弄月阁的门口，她却又不敢推门而入。
    她怕这里面空无一人，怕自己等回来的是两具冰冷的尸体，她老了，再也经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
    默默抬手抹去眼中的泪，嬷嬷心情沉重的抬手，推开了弄月阁的门。
    当看到里面的光景时，嬷嬷不由惊叫出声：“弄月，阿蛮，你们这是怎么了？”
    原来，嬷嬷推开门便看到弄月和阿蛮扑倒在桌子上，桌子上到处都是被打翻的清粥小菜，看起来一片狼藉，她二人的身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水渍汤渍沾染着，那狼狈的模样让嬷嬷顿时失措。
    急忙探了一下二人的鼻息，嬷嬷才放下心来。
    好在人还活着，真是谢天谢地。
    不过……
    她二人为何会是现在这幅模样？她们不是计划好今日要刺杀秦羽为茗儿报仇吗？她们的昏迷又是何人所为？
    也好，许是天意如此，秦羽若是那么好刺杀，早就丢了性命，她已经失去茗儿，不想再失去这两个丫头。
    嬷嬷费力将弄月和阿蛮扶着躺在软塌上，到底是年纪大了，不过这么个动作就耗费了嬷嬷全部的体力，她无力给阿蛮和弄月换上干净的衣衫，也不想被其他下人看到这两个丫头现在的样子，更不想让人救醒她们。
    这样也好，等到秦羽远远的离开陈国，这两个丫头再怎么想要杀他也无济于事。她真的老了，身后事她管不了，只想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这两个丫头能好好的活着，莫要杀不了秦羽，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月儿，阿蛮，你二人一心为茗儿报仇嬷嬷都知道，可不要怪嬷嬷有私心，你们想要去嬷嬷也拦不住你们，不过现今这个样子，也算是天意如此，老天爷要阻止你们，嬷嬷也就不违背老天爷的意思了。”扯过一条锦被盖在二人身上，嬷嬷的眼中泛起了泪光，“你二人心里苦，嬷嬷心里也苦，嬷嬷陪着你们，你们好好睡上一觉。天意，天意啊！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的……活着啊！”
    此时，睡梦之中的阿蛮和弄月，根本无法得知秦羽已经出了皇城，与她们相距甚远，那个距离就算她们快马加鞭，也难以追上。
    出了长亭，接下来的路开阔平坦，秦羽一行行进速度极快，并未遇到什么异常的情况。
    可是马车内端坐着的秦羽，冷凝的眉头却紧紧蹙在一起，他隐藏在袖子中的手放在膝盖上，拇指下意识搓着食指，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若是凤无忧此时看到秦羽的表现，定然会明白此时的他正在做一些谋划算计，这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小动作。
    “王爷，您饿不饿？早晨启程的匆忙了些，臣妾见您并未吃多少东西，不如先吃点臣妾昨夜亲手做的桃花酥？”独孤暹儿温柔笑着，从食盒内拿出一盘散发着馥郁桃花香的点心，以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秦羽，继续道：“这桃花还是臣妾刚来陈国时，见皇陵之外十里桃林花开正盛，亲自去采摘来腌制成桃花酱做的，这里的桃花比西岐更香更甜，不知道是否与气候有关，这味道与从前在西岐做的，很是不同。”
    秦羽神情冷然的看着那一盘桃花酥，沉默不语。
    独孤暹儿心中有些酸，却勉强一笑，道：“王爷，若是您不喜欢桃花酥，待回西岐之后，暹儿给您做水信玄饼，启程来陈国之前，暹儿便吩咐侍女采摘上等的樱花腌制好，等咱们到家，那些樱花便能用了，您说好不好？”
    您说好不好？
    你说好不好？
    闻言，秦羽的手一顿，眼前竟是浮现出一张并不算绝美，却有着飒爽英气的女子。
    彼时，她站在樱花林中，笑看着那樱花扑簌如白雪纷飞，口中吐出的不是诗情画意的温柔缱绻，而是煞风景的口腹之欲。
    ——夫君，现在这个樱花开的正好，若是采摘下来腌制上几天，用来做水信玄饼刚刚好，清透的水信玄饼里绽放盛开的樱花，不仅看着美，吃起来那滋味也甚是玄妙。不如你陪我摘上些樱花回去，你说好不好？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左右不过是些小吃食，你喜欢就好。
    他犹记得她当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她到底性子爽利洒脱，不似一般女子需要男子温柔的哄着捧着惯着，对于她偶尔的小儿女姿态他也不甚在意。他看到更多的，是她在战场上的模样，那时的她如战神一般，无往而不利，为他夺取了一场又一场至关重要的胜仗，她可与他比肩而行叱咤朝堂，那添香的事情自然有其他女子来做，他不需要她柔顺多情。
    只是为何在失去以后，他却那样清晰的记得从前未曾注意到的小事情？
    他记得她最厌恶的吃食，记得她喜欢的点心，也知道她爱吃，好吃，更愿意自己亲自动手，记得她如花的笑靥，记得她点烛等他归来，记得她笨拙的研习女红想要为他缝制衣衫，记得她在新婚之夜羞红的芙蓉面……
    阿茗，为何忘不了你？
    见秦羽久久未曾回话，独孤暹儿心中不由委屈，她都放下身段这样讨好王爷，王爷竟然未曾有半分柔情，她记得王爷最喜欢吃的便是水信玄饼，平日里婆子做了来，王爷能默默吃下一整盘子。怎的她要做，王爷却连个回应都没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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