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空间光线昏暗, 许琛刚转过头, 再微微一动手脚，就有细碎的衣料摩擦声传来。
    这里应当是个存放杂物的储藏室，原本的面积并不算太小, 可是却全都堆满了大号纸箱和服装人台，一个人站可能刚好, 但是两个成年男人，基本上要贴得极近才能勉强站立。
    求生欲很强, 结果却找了个挤得要命的小角落。这种丢脸丢到太平洋的感觉实在是操蛋并且滑稽, 根本不能细想。
    季斐会不会把他当成个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
    沉默了几秒，许琛喉结滚了滚，自暴自弃地苦笑：没想到, 可利用面积这么小。
    出乎意料的是, 话音刚落，他竟然听见头顶传来很轻很低的笑声，连胸腔都微微震着：嗯, 没想到。
    一瞬间, 许琛心里那点丢脸的尴尬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也跟着翘了嘴角。
    不过两个人里还是必须要有一个冷静的。
    跟着无声地笑了一会, 许琛突然反应过来, 图方便扯了扯季斐的衣角：你还笑, 要是他们被发现了怎么办？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句话让季斐不合时宜地想起以前。
    当年高中的时候, 许琛有时会在体育课的时候走到他们班休息的区域前，对着一群高一的学弟学妹们摆出学长的气势：季斐在吗？竞赛老师找。
    那时候高中几乎谁都认识许琛，也知道他是各类竞赛的头号种子选手，没费什么功夫的，季斐就可以脱离大部队活动跟着离开。
    这借口用了四五次之后，有一回许琛走出操场的时候，就搭着他肩膀，一边笑一边问他：哎，我这样假借老师名义逗你，你每次还真的都跟着出来，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季斐记得那天阳光特别好，许琛的眼睛也很亮，一直偏着头看着他等他说话。
    脑子里掠过这一段，季斐语气中有未散的笑意，随口接道：会吗？
    当然啊。
    许琛注意门外的动静，那群人好像停在了走廊稍前一点的地方，像是被叫住了，在商量着什么。
    这一时分心，嘴上便少了把门：你想想，如果有人闯进来，会以为我们在干什么。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几拍。
    像是有个开关被开启，原本还算正常的氛围突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艹。
    这算什么，开黄腔开到自己身上？
    如果这房间里有窗户，许琛想马上就跳出去。
    话出口的那一刻，他就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个什么样的屁话，简直像是拿着喇叭，再敲锣打鼓地提醒，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
    ........
    许琛心里七上八下地塞了几百个窜天猴似的，心跳频率更是撒开脚丫一路狂奔，而且除了紧张，好像还混杂着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试图往后挪了挪，可半步都还没退到，背部就抵上了纸箱，轻微的碰撞在空气中扬起浮尘。
    带着点腐朽的气息，算不上好闻，季斐伸手又把他带了回来：后面全是灰。
    这一来一回，许琛没稳住重心，慌忙中额头蹭过一抹微凉。分明是一触即分，可那瞬间皮肤相触的感觉却留了下来，像是蜻蜓点过水面，晃出悠远的涟漪。
    季斐的手还虚扣在他腰上，像是怕他乱动衣服蹭了灰，却也让他无路可退。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纷杂的鞋底敲在地板上，高跟鞋，平底鞋，宽跟皮鞋，近得像是没有任何阻挡，所有的一切都暴露无遗。
    许琛垂着眼，抿着嘴，极轻极缓地呼吸，额前鬓角都渗出了一层薄汗。这是他活了二十五岁以来，第一次有这种体验。
    大概是这种环境过于刺激，光线又过于昏暗，分明什么都没做，却有种隐秘的、像是在做什么坏事的体验......
    脚步声达到最大声后又渐趋远离，空气渐渐安静下来。在一片兵荒马乱的心跳声里，许琛打开门，左右看了看，确保没人之后，一个箭步就从杂货间里跳了出来。
    但他没有选择一句话不说掉头就走，琛哥的字典里就没有落荒而逃这四个字。
    更何况，这时候溜了，不更显得做贼心虚么。
    我去换衣服。 许琛努力装淡定，转向跟在他身后的季斐，没话找话化解尴尬：你接下来呢？回公司吗？
    墨蓝色的衣服极挑肤色，可是却被许琛穿得很出彩，马尾高扬，眉眼英气，而此时微微泛红的脸色，更显出几分生动，让人无比心动。
    不回公司。 季斐收回视线稳住心跳，却还是没忍住抬手刮了一下许琛的鼻尖，俯在他耳边用气音说，我在楼下等你。
    等人的时候，季斐跟留在公司的于文皓进行了个简短的视频会议，让对方把刚才临时中断的讨论纪要发过来，他晚点会看完然后给意见。
    镜头另一端的于文皓九分心神专注在工作上，却还是有一分忍不住偷偷八了个卦，特别好奇季斐中途离开会议到底是为了什么。
    下午刚开的这场会议其实是个内容挺严肃的。某个电影项目提交的请款单明显超出了投资预算，季斐原本正低气压地层层追责，眼看面色越来越沉，却忽然接到信息，之后略微交代了两句，便中断会议离开了公司。
    当时办公室的气氛简直是凝到了冰点。
    人人都知道季总对工作上的要求极高，这回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投资超出预算，影响的不止一个项目，更会牵扯到后续一系列的现金流分布决定。
    因此，项目负责人和几个财会都战战兢兢，自觉下一秒就要卷铺盖走人。就连于文皓自己觉得，今年的年终奖估计要受牵连。
    可没想到半个小时后，季斐的心情好像就有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虽然面色表情依旧冷淡，但语气却明显缓和下来，甚至都不打算继续追责，只是让项目负责人重新提交一遍所有的材料。
    好了。 季斐做了个最后的结语，晚上我不回公司，你们没什么事情就准点下班吧。
    哦，好的。 于文皓回神应道。
    才刚挂完电话，车窗前就晃出一个身影，紧接着玻璃门被轻轻地叩响了。
    季斐让司机打开车锁，许琛拉开车门坐起来的同时，一股温热的风也跟着扑了进来。
    你这车停得好显眼。 许琛把带着的卫衣帽子放下来，朝外头看了看。
    不过好在现在是下午四点左右，还没到下班的时候，马路两旁并没有多少行人。
    不用担心。 季斐淡声道，我最近偶尔会来这边，杨帆的工作室我们有合作的意向，这里还有几个博华常用的选角工作室。
    等等......
    你会来这边？ 许琛愣了几秒，转过脸反应过来：那刚才其实被看见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毕竟他才刚接季斐投资的电视剧，遇见投资人大佬打个招呼说两句话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许琛的眼睛很黑很亮，像是两颗在阳光下泛着光的玻璃珠，这会儿的震惊和不可思议混杂在一起，鲜活生动地要命。
    季斐偏过头去笑了一声，眼睛都弯起来，看起来是真的被逗笑了。
    许琛：.........
    操。本来丢得差不多的面子这会是彻底没了。
    虽然心里这样吐槽，但是他心情其实挺好的。其实季斐每次被他逗笑，许琛心情都挺好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态，但这种情况似乎从高中起就开始了。
    那时候季斐气势远没有现在强，却也是个话少冷淡的性子，行为做事都很正经，因此许琛总是忍不住想逗他，想看他的反应。
    车缓缓启动，许琛看着窗外飞速退后的路灯和行道树，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了下去。
    其实现在这样挺好的，季斐不记得他，所以他们才又能成为朋友，季斐才会愿意住进他们家，他们才能气氛融洽地坐在一块。
    许琛实在没办法想象，他和季斐因着陈年往事，落得老死不相往来，甚至见面也只是匆匆点头，而后视线再错开的尴尬局面。
    在想什么？ 季斐忽然问。
    许琛有点走神，愣了一下才转头：没有啊.......在看外面的树。
    季斐嗯了一声，问：今天的试镜怎么样？
    还行。
    许琛定下心神，就是没想到居然试得是一场没台词的戏份，就是那场偷听身世的。
    聊起剧本和试镜，许琛这个话匣子就有点关不上了，季斐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也会接一两句讨论一下，车内气氛一时特别融洽。
    车驶过市中心的时候，季斐放在车座后排软台凹槽上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振了有好一会，看起来不止发了一条信息。
    季斐蹙了蹙眉，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回复，就有摁黑了屏幕。
    许琛发誓自己绝对不是有意要看的，只是两人说话时本来就靠的近，而季斐对着自己好像全然没什么防备，手机就这么直直地亮在眼前，在那短暂地几秒空档里，他好像瞥见了一个名字。
    佳涵......
    是个女孩名么。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许琛眨了眨眼, 偏过头视线投向虚空的远方, 静了半晌，再收回时却有点不太想说话了。
    谁列表里还没有几个年轻女孩儿的名字呢, 你有我有他也有, 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理智这样告诉他，但心情却好像有点奇怪。
    他忍不住想, 为什么呢？
    许琛想不出来为什么, 也许是突然发现他和季斐之间的交际圈实在隔得太远了, 这个名字冒出来, 他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仔细想想, 他们现在, 共同认识的人可能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阳光穿过街道，反射在在摩天大楼上, 像是洒满了细细密密的碎钻，若是仔细盯着看，会晃得有点眼睛痛。
    许琛起初还不这么觉得，直到视野里晕出极浅极淡的蓝色和黑色的小圆点，才尝到了苦头。
    靠, 眼花了...... 他闭紧眼睛小声嘟囔一句，身子靠向椅背想缓缓。
    车进入市中心之后速度就变慢了。
    红绿灯来回变幻走走停停，在某个繁华路段还要堵上一阵子，晃晃悠悠的, 许琛眼睛闭着闭着, 居然真的有点儿犯困了。
    最近几天为了准备试镜, 一直神经紧绷没怎么睡好，之后又为了试妆造型拍摄站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困意来了，确实有点顶不住。不出一会儿，他头偏向车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又赶上一个路口红灯，司机一脚刹车把车踩停。就算开车技术再平稳，也难免会有点惯性。许琛的头从椅背上滑到一侧，刚好挨上了车玻璃。
    车流又动了起来，司机拨着方向盘拐弯，宾利在柏油路上有细小的颠簸，许琛的脑袋也就一点一点的，幅度不大地直往车窗上撞。
    季斐坐在旁边，瞥向许琛微蹙着的眉眼，似乎睡得不□□稳。
    静了片刻，他往旁边微微移了移，然后伸出手偷偷扯了一下许琛的衣摆。随着一个略微往自己这边带的动作，人就顺势倒在了汽车后座上。
    许琛睁了睁眼，眼神中是不太清醒的茫然。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软台被收起来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躺倒了，但是瞌睡虫上脑的时候根本没办法思考太多，只知道躺着比脑袋敲车窗要舒服几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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