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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野心——戈多糖(36)

    最后一台他实在有些站不住脚,让江简替自己收尾。这么久来严奚如第一次准时下班, 还去食堂打了饭菜带去俞访云家等他下班。和寿寿两眼一对呆坐了半天,才想起来俞大夫今天晚上还有个门诊。
    严奚如蹲到水盆边:干岳父,你儿子饿了吗?
    寿寿两嘴一张,表示干儿子不知道,但当爹的饿得很。
    俞访云推开家门,只见两条长腿架在自己沙发的靠背上严奚如正倒趴着,头枕在座垫上,拿着虾干罐头喂寿寿。可他睡着了, 手里的虾子撒了满满一水盆,把乌龟壳都淹没。
    俞访云先去救起来不知所措的寿寿,再把这双腿从沙发上弄下去, 好沉,笨重得不似个活人。一探他的鼻息,有是有,就是又急又热,额头也是烫的。
    严奚如睁眼便看见俞访云的脸,和梦里连上了。但这梦中羞红了脸的人张口便骂他:严奚如!你一个外科大夫,连感冒吃什么药都不知道?!这是抗过敏的!
    他手敲一敲茶几上那板药片,教训病人似的,可严奚如几乎感动得想哭。生病之后他好几天没敢碰这豆蔻了,不见他在身下对自己急赤白脸,心都空了。
    我没吃,严奚如去拉他的手,我去你床头药箱里翻了翻,没找到什么能吃的药。
    俞访云抓起钥匙:等一下,我出去买。
    严奚如翻身坐起来:不着急,你吃饭了吗,我带回来了。
    看到了,你的鱼汤。俞访云见他两眼通红,不知病的还是累的,又忍不住坐下来碰他热烘烘的额头,什么情绪都化作心疼。
    严奚如鼻子塞住了,闻不到厨房的香味,俞访云早就把冷饭冷菜挪到厨房上去加热了,等药买回来,正好开桌吃上热饭。两碗白饭,四个食堂淡而无味的菜,但热气腾腾的,也有些团圆味道。
    严奚如没什么胃口,落了筷子安静看俞访云吃饭,看他嘴角漏了一颗米,看他又把那颗米舔进去,腮帮子一鼓光这么静静看着他吃饭,都觉得世上其它所有事可以靠后排一排。
    对面也心不在焉的。虽然他不说,但俞访云敏锐察觉,不止是身体难受,还有因为廖思君的失落。
    今晚月亮又圆又大,看不见星星,夜空似湖面浮着轮圆盘。俞访云让他晚上睡在这儿,严奚如自觉抱了被子就要挪去沙发。感冒还没好,他不敢碰他,这位医生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俞访云却扯了他的被子:你别走。
    严奚如松松垮垮的脚步被这声一绊,本来就迈不动步子,更跨不出一步了。但他的原则还在硬撑:不走能干嘛?
    灯光迷眼,俞访云扇了扇睫毛,声音颤的仿佛他才是那个发着烧的。你亲亲我。
    这豆蔻眼神一绕,是要勾谁的魂。
    角色不知怎么就天翻地覆,他严奚如有一天也有机会被人扯着被子,宁死不从。
    严奚如捏自己大腿。亲不得啊,这会撒娇会撩人的豆蔻准是哪只妖精变的,馋他这唐僧白花花的肉/体才披了皮过来勾引,万不能掉了陷阱。
    这世界上还有和他一样洁身自好又听老婆话的男人吗?没有了,唐僧没有老婆,唐僧都比不了他。
    俞访云又可怜巴巴地重复,粘人的时候尾音都是水做的。别走,亲亲我。
    唐僧一听腿也要软严奚如低下头,在俞访云额头落了一个滚烫的吻:你放过我吧。
    俞访云却钻进他裹着的被子,缠上了他的腰,布料跟着手上的动作一块耸动。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摸到裤腰带的搭扣,一把扯开,伏了上去。
    得了个感冒而已,严奚如气喘吁吁,怎么就觉得自己快死了。快憋死了,快活死了。
    严奚如谨遵医嘱,在饭后和睡前都吃了两颗药,可第二日早上体温不降反升,三十七度八了。只能怪时昨夜消耗太多,把药效一并散了。
    他今天不上班,俞访云正好把人软禁在家里。严奚如当一回金丝雀,不怨这笼子太小,只怨主人走得太早。在屋里扑棱扑棱翅膀,没处可飞,又去阳台上和寿寿大眼瞪小眼。
    到了临近傍晚,以为俞访云终于要回来了,严奚如打电话问要不要去医院接他。睡了一下午,我病全好了,体温也不烧了,翅膀硬了,可以扑腾着去接你了。
    俞访云无情拒绝:我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等下要去学校找乔谦。他要把借了的书还给我。
    严奚如一听就急了:你不要趁我虚弱就红蔻出墙啊,掉片叶子都不行。
    每次他醋意泛滥至戏多,俞访云都懒得回应,这次却笑得温柔:那你帮我去拿吧。
    严奚如当然答好。
    那一头,俞访云挂了这通电话才给乔谦发消息:师弟,晚点把书还给我吧,我来学校。
    校园里的木槿花期刚至,花瓣浮在空中,似乎这里的空气都比别处轻巧。严奚如踩过厚厚雪堆似的花瓣,难免可惜。但一点微风就吹散了他薄薄的怅惘,总有人正年轻,总有花期正好。
    严奚如在操场旁边见到了乔谦,本来提着纸袋就想走,对方却支支吾吾地偏要问一句:老师,俞师兄和你关系很好吗?
    这不是自己往钉板上撞,严奚如耐心回答他:一般好吧,平时都是我倒贴的多。
    就在乔谦以为是自己想多了误解他们的时候,他又添上一句:但是也有你师兄馋我身子的时候。
    这钉板好贱。
    乔谦顷刻如同霜打了的小白杨,脸也青了,叶子也枯了,全世界都萎黄了。
    严奚如不觉自己太直接,是这小孩太傻,俞访云对他的态度难道还不够明显吗?这小孩不仅脑瓜傻,还把俞访云看作和自己一样傻。哪有人会被别人喜欢个几年都毫无察觉,不是铁了心想拒绝,就多半是个傻瓜。
    裤脚沾了好多花瓣,严奚如弯腰去拂。忽然想到,俞访云都能被汤季那样纠缠了几年都说不出拒绝,说不定在被人喜欢这件事上,他真的是个笨蛋。还好是个笨蛋,轻易就叫他这个聪明人半路掳走。
    严奚如绕了条远路,想多晒一会儿操场的太阳。这纸袋忒重,勒得手指都疼,他打开来瞄了一眼书的封面,却霎时愣在当场。
    纸袋里是本《局部解剖学》,人卫第三版。
    他有种突如其来的预感,从天灵至脚底将全身贯穿。手指搓开封面,书页在风中摇摆,但字迹清晰。
    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是他刚进大学的笔迹,那时候尚且一笔一划写得端正,青涩又朝气蓬勃。
    严奚如豁然开朗,终于浮现初见画面。是那日压低的帽檐,厚重的镜框,他把厚厚一本书扔进俞访云的怀里。不过是心血来潮,送出去自己就后悔了,但那小孩把他的书抱得紧,如获至宝一样。
    严奚如也重获至宝似的,把那一页纸紧紧攥在手里。过去所有的好奇,困惑,谜团,如今都有了答案。在撞见这几个字的时候,和七年前的俞访云久别重逢。
    他早在一开始就与他相遇。
    谁会那么多年茫然不知?只有他严奚如这个傻子。树叶飘下来落进扉页,瓢虫从叶上扇翅飞走,都在嫌弃他蠢笨到了家,但凡能聪明一点,第一面就该讲给他听。
    原来我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你。
    俞访云邻近傍晚才从医院出来,到学校的时候,夕阳都被夜色稀释成了无数分散的光点,洒落在地面和身上。操场上也没什么人了,他踩着金光跑向严奚如。
    约我来操场做什么?
    严奚如坐在草地上仰起脸看他,问得直白: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俞访云一怔,仍是茫然状,却被严奚如拽到了草地上,跌进他的怀抱。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严奚如刚才坐在人来人往之中思考至天黑,所有诧异一点点拼凑成了时光中那个空白的轮廓。回忆这次和他相遇之后的每一个细节,只要细细思索,慢慢拼凑,是足够他窥见一条蜿蜒细长的脉络的。俞访云始终站在路的另一头招着手,他却现在才认出他来。
    那人撑着自己的胸膛,仍是不发一言,任由平静呼吸卷起千层海浪。
    你还有什么计策没使出来的,我都想试一试。严奚如笑着说。
    俞访云却转身就从他怀里滚走原来是走为上策。
    严奚如将人箍得牢,两个人在暗淡的草地上打滚,越抱越紧,俞访云的后腰都被撞痛:光天化日的,这里那么多人,你疯了?!
    哪来的日光,天都黑了。而且我们在谈恋爱呢,下了课手拉手来滚下草地,很过分吗?严奚如滚到他上方,锁住他目光,你让我去找乔谦拿书,不就是要在今天告诉我,我们早就见过。
    俞访云扭开视线,算是默认。
    许是看他近日心情沮丧,或者是终于愿意坦诚面对他,哪种原因都不重要。严奚如说:我很开心,很开心你愿意告诉我。
    究竟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严奚如贴着他问,非逼着他亲口说出那个回答来。
    俞访云顿了片刻,然后坦白:四年前。
    这个答案让严奚如又惊诧一回,不是七年前吗?不是我借你书的那一回吗?
    七年前我连你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难道我会因为在福尔马林池旁边听你说了几句话就对你心动吗?俞访云说得强硬,但不敢和他对视,不知几分真几分假,自己都解释不清楚。
    是他抓着自己手的刹那,还是撑着讲台说那番话的时候,还是他挡在自己面前的时刻,还真就是第一眼。
    严奚如又用鼻尖来蹭自己额头。俞访云无可奈何,抬头凑上来亲他,星光正好落在眉眼之间,舔尽唇齿,唇分开又粘上,没完没了。整片操场,整个校园,整个晚上,他们也是偷亲次数最多的小情侣。
    终于轮到俞访云在上面,撑着草地垂下视线:很早就开始,到很远之后,都是的。
    严奚如将他拉进怀抱,咬住上唇满满一抽屉的心动,都换作了亲吻还给他。
    将所有存在的不存在的回忆埋进爱意。被人喜欢这件事上,俞访云是个笨蛋,可喜欢人这件事上,他又是唯一的天才。两相抵消,配自己正好。
    为什么不早一点来找我?
    俞访云眨了眼:我不能确定你会喜欢上我。
    严奚如指尖抹过他眼角,以虔诚之姿:不管什么时候遇见,不管是哪一面,我都会爱上你。
    境遇随时间迁移,人时常被打磨,被蹉跎。但珍贵的是,他的豆蔻依然保留着有棱有角的千百个面。
    那就慢慢一辈子,慢慢与他的每一面都相爱。
    第42章 追鱼
    那本系统解剖书, 成了严奚如近日最爱的读物,查房之后, 下了手术,时不时拿出来翻几下,嘴角还噙满傻笑。旁人一靠近就紧张地合上封面,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本皱巴巴的旧书里藏满了情话。
    藏起的是俞访云密密麻麻的笔记, 大到标题小到图片标注, 他都有记号。以前处方写得随便看不出来,严奚如翻了这本书才知道,有些人笔迹潦草看起来像些样子, 一笔一划起来, 就是小学生字体。而且俞访云的楷体字写得混圆,形状和部首都是一颗颗豆蔻。
    严奚如心里觉得可爱, 又忍不住调笑他:你都是拿圆规写的字吗?
    俞访云上来便抢那册书,抢不过,气鼓鼓地走了。
    之后普外科的人事调动频繁,蒋一刀升任的消息定了下来,本来大家都以为严奚如白捡了一个主任当。结果忽然小道消息横出:省医院肝胆外科主任楼建军要调任来桐山。
    今日传闻终于尘埃落定。楼主任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手底下所有的医生和博士,以普外科主任的身份空降桐山。
    至此,科室所有医生的派系全部重新洗牌, 原本空闲的新楼层也被普外收入名下,病床数量和医生团队瞬间壮大。众人看到严奚如主任的眼神都带了同情。高级职称近在眼前,空降了这么一位外院的大佬, 手下那么多人来分摊原本就捉襟见肘的资源。
    煮熟的鸭子带着锅都给飞咯,严主任实在是太惨了。
    严奚如看起来浑不在意,他知足常乐,手下只要有个江简就好。虽然江医生看着粗手粗脚不太靠得住,但关键时刻值得托付,比如护士站发箱水果,整个办公室属他撒开腿跑得最卖命。
    严奚如下了手术回到办公室,满意地清点了码在门口的几箱红富士。他不过抬了两箱水果到车上,回来却觉得腰部酸胀,脚步都有些飘忽难道最近太欲求无度了吗?可俞访云忙得脚不沾地,哪里给他什么钓鱼的机会了。
    俞豆蔻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严奚如舒展了一个懒腰,瞄见江简桌上放着的节目单,接来一看,名字里竟然夹了他们家的那位。
    江简介绍:对啊!医院今年的周年庆上,还有我们自己的表演可以看!
    严奚如看那印在最中间的三个字,尤为不爽。好似这名字现在只能由他来瞧,黄灯下锦被上,鸳鸯帐里,一笔一划的让他仔细瞧。
    遂即又一想:那豆蔻能表演什么?上台去给人搭搭脉啊还是报中药名?
    唱一首歌不就挺好的嘛,俞大夫戏唱的多好听。
    话音刚落严奚如就把那纸揉成一团砸在了江简脑门上。你敢让他唱试试?!
    你是哪里来的暴君啊江简揉自己的额头,刷票是你刷的,封的也是你的帐号,现在又不乐意了。俞大夫真无辜,自己说不定都不乐意去呢,就这么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唱不唱都要遭你骂。
    严奚如才想明白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孽,要不是那个什么投票第一名,俞访云也不会被强加这一环节。这么一想,严大夫后腰的]酸痛登时更严重了,瘫到椅子上方光明和孙其保不准,真想把俞豆蔻打造成这破医院的头牌,往来逢迎,真是他妈有眼光。
    这天夕日融融,阖家团圆,严成松难得在家吃饭,严奚如在他旁边凳子拉了一半,又走远几步坐到斜对面,捂住后腰仍然觉得硌得慌。
    听说省医院肝胆科那主任到你们医院去了,还把人都带去了?严成松不动声色瞟来一眼,那他们自己不就空了吗,谁做手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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