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访云把书分门别类码得整齐,弄到下午了才差不多,起身看见严奚如趴在椅背上,抱着头骨睡着了,起身就吵醒了他。饿吗?
本想试试他的饭能有多难吃,但家里没备菜,只剩给寿寿留着的碎肉。不能让干爹饿着,严奚如说:算了,去楼下餐厅吧。
楼下哪有饭店开着,俞访云没问明白就被拉了出去。一楼大门正敞开,主人在扫自家门前的瓷砖地,俞访云第一次与这个邻居碰面。
严奚如贴到他耳边:看吧,就说不怎么样吧。
沈蔚舟见他也不怎么样:我刚拖过的地,你能不踩成这样吗?
你这块地整栋楼长了腿的经过都要踩上两脚,关我屁事。说完又跺了个脚印。
沈蔚舟无语至极,丢了苕帚转身回屋。严奚如撑住他的门,将旁边人先推了进去。俞访云脚下一跄,满头雾水这是干嘛?至于这样挑衅吗?小学生吵架为什么要拿他当道具?
严奚如进门先介绍:这是俞
我认识。沈蔚舟打断了他,伸出手,俞大夫,好久不见。
俞访云还没握上手,严奚如就打掉了对面的手腕:没见你和我这么有礼貌。
沈蔚舟冷冷瞥他一眼,再次伸出手:舅舅,身体最近还硬朗吗?
作者有话要说: 寿寿:没想到吧,我是你爹。
第21章 平仲之木
他和我妈是一家的, 具体有一些曲折的关系,反正最后算下来, 就成了远房大舅,远得不能更远严奚如在俞访云耳边小声解释,并且强调,只是辈分大一些, 年纪不至于大出多少。
沈蔚舟和他是有旧仇, 但不是在医院积累的怨怼。是小时候毛都没长齐的严奚如不做人,把另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沈蔚舟按在地上捶,打作一团之时还要威胁他:喊不喊舅舅?喊不喊舅舅!如此结下的梁子, 这是世仇。
沈蔚舟正好今日正好扩充冰箱, 满桌的热菜中间还有盘湖蟹,这是让江简心心念念的手艺, 全让大舅占了便宜。餐中他提及俞访云的研究方向:心肺一家,以后有很多地方交流。
俞访云点头:我手上在做一个心肺代偿的循证研究,正好有问题想请你。
嗯,随时可以下楼找我,等门外汉不在的时候。沈蔚舟斜睨严奚如一眼。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两人关系古怪,如今见着他直接登堂入室,更加看这个舅舅不似一正经人。
严奚如对他们两的话题毫无兴趣,专心拆螃蟹。沈蔚舟恨他扶不起的阿斗, 上一篇文章拖了半年都没发表,内容都过时了还在手里攥着。所以手术做得再多有什么用,没有科研和课题加分, 能拿出手的成绩总是和廖思君差了一截。
沈蔚舟有意提醒严阿斗:蒋一刀眀年就要升了,你真没考虑过吗?
严奚如剥了一个完整的蟹钳肉丢进俞访云碗里:认真考虑过了,廖思君比我更合适。他踏实稳重又周全,最重要的是比我忠心。
沈蔚舟知道他意有所指。就算他不承认,但因为陆弛章,严奚如永远和医院有芥蒂。援非也是,下乡也是,不过是想找一个离开医院的借口,好像这样的工作才足够纯粹。沈蔚舟说:如果葛重山也在今年退下来,折泷也缺外科的一把手。但要是从桐山调人过去,那和贬职无异。
嗯。严奚如却眼神一动,微不可察。
吃完饭轮到洗碗,论动手,这屋里唯一的外科大夫却坐着装死。沈蔚舟踹他起来:你蹭吃蹭喝不知道出点力啊?
俞访云经过玄关,在书柜顶端看见一幅相框裱起来的字,方正遒劲,颇有韵味。
医途高枝犹可攀,唯静修静心以致远。
贺平仲蔚舟毕业,前路灼烁有光。
俞访云根据落款时间推算了一下,是十一年前。这是严奚如爷爷写得字。沈蔚舟踱到他身旁,我和他大学毕业时写的。
平仲俞访云忆起严奚如那支带在身上的钢笔,笔尾也刻着平仲二字。
严奚如洗个碗,把自己洗困了,从外甥家出来哈欠连天:我去医院了,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
忘了他第二日还要出差,俞访云脚步一顿,又撞上师叔的肩膀。你真是王八抬头,慢半拍。严奚如掌心揉揉他受伤的鼻子,让那人透过指缝看自己,鼻息把掌心烘得温热。
俞访云犹豫了很久,才开口:你要不要睡我
门在此时突然打开。大舅,你垃圾没扔。黑色塑料袋丢出来,落到两人脚边,砰一下门又关上。
严奚如眉毛一挑,动作还停在那儿:要不要睡你?
掌心噌一下就烫了,脸也变得粉红,俞访云提起袋子就跑。可那人在后面音量忒大,故意拖长了音:睡你这儿吗?
俞访云忙不迭又跑回来捂他的嘴,涨着脸小了声音:为什么!
明明他提的,却管自己要理由。因为外面月亮太大了。严奚如胡诌乱道,见不着星星,我不敢走夜路。
俞访云信他的鬼话。可丢完垃圾,还是捡了他回家。外边月亮太大,心思都被照透。
开门换鞋的时候,严奚如兜里那支钢笔又掉出来滚到地毯上,俞访云拾起确认了一眼笔尾:平仲?
嗯,我周岁爷爷时送我的笔,平仲也是他给我取的小字。严奚如看着他笑,就和你的豆蔻一样,是师叔给你取的小字。
平仲之木,实白如银。俞豆蔻抬起头:那他一定是希望你长得如松柏参天,堂堂正正,顶天立地。
不,不是这个意思。严奚如笑着摇头,平是平庸的天资,仲是居中的位置,他只希望,我一辈子做个平庸之辈就好。
对面皱起眉,不是很同意,想了之后说:可平也是平安的平啊。
严奚如微怔。
爷爷也许希望你,泛泛而活,平平而安。俞访云看着他,弯了眉眼,这样才好。
俞访云家就卧室摆了独一张床,严奚如极其自信地坐了上去:我睡这,你睡哪儿?
没让你睡这儿。俞访云抱起棉被,脸有点臊,你睡沙发。
严奚如冷板床睡惯了,给他块地毯都能觉得舒服,这棉被还有股草药香,就是俞访云衣领上的味道。严奚如头枕着手臂,看天花板那盏灯,光线藏在磨砂玻璃后面隐隐绰绰的。让他做个藏着掖着的人,可真累啊。
哪有这么巧,一大早上滴滴司机都没出门,就他路过家门口。听江简说俞访云今天搬家,就穿戴整齐特地在门口等着,七分期待,三分心虚。
几天一个眨眼,要忘记一个梦也足矣。可严奚如翻来覆去,总是想起折泷那晚的梦和暖风。旧梦难忘,又添新绪,如此反复,雪上加霜。
他摸不透俞访云的想法,只拿得准自己的心意,索性走一步算一步。那些龌龊或干净的念头,都得挑了拣了拿得出手的才能捧到别人面前去。仅仅笃定的是,自己比对方多长了这么些年,唯一的长处就是那张脸皮,那便走近了,握紧了,打碎了,去瞧个仔细。
不怕他说不喜欢,总有办法骗他喜欢。可必须考虑的是俞访云在医院的处境他不可能像自己一样行所无忌,多少双眼睛都等着挑错。早知人家是自有风骨的玉竹,至少不能硬生生掰折在自己手里。
严奚如自己都觉得好笑,笑他刚学来的畏首畏尾和瞻前顾后,原来都是因为太喜欢一个人。
屋里多了一个人,俞访云其实也睡不着,严奚如听见床上翻身的声音,轻声唤他,得到一声点名似的回答:在。
没什么。严奚如侧过身子,就是想问问,小时候你一个人,谁教得你怎么照顾自己。每个小男孩都该有过无忧无虑又欠揍的日子,但严奚如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那时俞访云的模样。小小年纪,没见过妈妈,爸爸又走得早,总不能真的把情感寄托在一只乌龟身上。
师叔没话找话,但俞访云回答得认真:不用人教。当时爸爸走得突然,我都没有意识到从此之后就成了一个人,甚至没觉得有多难过。每天早上起来,还以为他会推开我的门走进来。后来刚去俞霖家那段时间,我经常在梦里梦见到他,拉着我的手像小时候一样走在街上,我特别高兴,以为这条路会永远走下去。后来梦里走得越来越远,我才知道,在梦里能常常牵绊的,都是现实碰不到的背影。
所以之后,俞访云再没一次梦见过他们。生命中很多痛苦都是后知后觉的,他小时候不懂,但迟钝又敏感的人,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承受双倍的痛苦。
严奚如告诉他:我妈走的时候,我连话都不怎么会说,都没有什么牵手的回忆,甚至记不得妈妈的样子。
俞访云诧异地抬起头,他见过那位严太太,保养得很好,看着至多只有四五十岁的样子。
那是我后妈,我亲生母亲在我三岁的时候就走了。去世的第二年,现在的妈妈嫁给了我爸爸。那时候她还是越剧团里的名角,为了照顾我照顾家里推掉了剧团的所有工作。严奚如爱听戏,也许就因为沈枝小时候给他哼的睡前曲是青青柳叶蓝蓝天。我妈嫁给严成松的时候不过二十出头,花信年华,却把心思全放在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身上,之后再没回过剧团。严成松总是很忙,能见到他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严奚如本想安慰他,又觉得拿自己类比不太妥帖,比起俞访云,自己运气实在好得太多,那点父子间的隔阂都不值一提。
可对面也想安慰他。俞访云说:记不得也没有关系,被挂念的人,始终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
严奚如伸出手,很想揉揉这颗软和又温暖的头顶,但隔得太远。
所以,就算爸爸妈妈都没有陪着长大,我也不怪他们。俞访云轻轻摇头,眼神粲亮,在走之前,他们已经告诉了我最重要的事。妈妈去世之后的七年,爸爸每天都在思念着她,无时无刻。他用自己的方式教会我,要去爱这个世界,要有热爱的生活,要找到一个值得爱的人
头顶忽地一暖。严奚如不知何时站到了面前,揽住肩膀把他按在了腰前,紧紧靠着,随着呼吸一同感受腹部的起伏。他收紧了手臂,手指移到俞访云耳垂上摩挲。还好屋里黑得彻底,谁也看不清谁的耳朵红得更夸张些。
过了好久好久。都会有的。
可这世上还有人更值得与他相配吗?事业,脾气,偏好,除了自己,严奚如想不到第二个。
俞访云垂下睫毛,吐息浅得要化在空气里。嗯,那还要再找一找头一歪,却是栽进对面的臂弯,唔一声睡着了。
严奚如把人托到枕头上,拨了拨刘海露出眉毛,眉梢圆钝,与圆圆的兔牙相配。语声悄悄的,都飘进梦话里。
可我已经找到你了。
睡到凌晨,温度降了好多,严奚如盖着薄毯,持续咳嗽了几声,过了一会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俞访云抱着一条厚毯,偷偷来给师叔加被子。
他赤着脚挪动身子,又差点被毯子绊倒,严奚如故意翻了个身,佯装沉睡中垂下一条手臂。对方正弯腰,嘴唇磕到他的上唇,展开的手臂却蓦然收紧,连人带被子一同裹进了怀里。
严奚如将俞访云夹在两腿之间,捏着揉着,当作抱枕,仗着他害怕吵醒自己不敢乱动就肆无忌惮。
可几下之后,有一处也开始硌人,滚烫又有形状。师叔手上蓦地一松,叫豆蔻趁机跑掉。他在黑暗里面颊滚烫,勾着手掌,小动物似的逃回了窝。
背影落进严奚如眼里,微光透过缝隙洒在两个人之间,一切都是晦暗的光。
芸芸众生,他独自撞见月亮。
第22章 既见心上人
又一日晨光, 好梦如昨。神魂荡漾,万般缱绻也叫日光打散。
严奚如去机场之前, 俞访云给了他一个纸袋,轻飘飘的,说路上吃。
他喉咙被冷气吹得发紧,一路咳嗽, 下了飞机回到酒店才想起那个纸袋。打开一看, 竟然是四包配好的中药冲剂。用水冲开撇去浮沫,两口喝尽。
昨晚听他咳嗽了几声,俞访云一大早就去药房拿了药。袋子下面还压着一张手写的处方单, 俞访云的字迹, 严奚如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不怪字潦草, 只怪他才疏学浅,除了豆蔻,其余一味也辨认不出。
组长出差,组里开不完的手术终于能歇息一下,江简带着俞访云查房如同巡山,大摇大摆。此时外边正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檐上,毕剥作响。
俞访云看着窗外出神。上一次四年前, 也是如此的滂沱大雨,混乱嘈杂的车祸街口,逆着人群走近的医生。伤者躺在地上, 其中一个下半肢严重脱套伤的,勉强才能看出肢体形状血和泥水混成了一团,没人敢靠近。俞访云也被俞霖死死拉住,不让他靠近。有医生啊,救护车都来了!
急救医生赶到,逆着人群挤进去,场面触目惊心,只能先在血肉模糊里扒出完整的那个,外伤不重,在冲击之下心跳骤停。他来不及细细交代,立刻跪下来做心肺复苏。雨越下越大,他全然无暇顾及自己湿透了的衣裤,手下按压胸膛的动作一秒也不敢松懈。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快要到CPR的极限了,感觉手下的肋骨都断了几根。
俞访云撇开围观的人,给医生撑了把伞。最后终于重新扪及颈动脉搏动,他懈下浑身的力气跌坐回地上,衣服裤子脏得彻底,手臂也颤抖得几乎撑不住自己。路人想拉他起来,他摆摆手,膝盖酸麻地陷在泥里。等伤者全都送上了救护车,雨终于小了点。
那是俞访云见严奚如的第二回 ,雨水滂沱得连人脸都看不清,靠着别人高声喊出的名字才认出他来。
严奚如问他为什么要选急诊,大概就是这几年前埋下的种子。他永远记得这一幕,在看不见的地方,在大雨里,有人沉默地和时间赛跑,争分夺秒,拼尽全力。从今往后,他想成为他身边的同行人。
东京此时也下着细雨,淅淅沥沥,天色阴沉。严奚如合照之后回到室内,遇见了郑秘书长。
郑长垣推了一堆应酬的捧杯,站到他身边,一个人还喝什么白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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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野心——戈多糖(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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