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访云走到药铺门口,却与郑长垣撞见,他的西装外套搭在桌上,站得离柜台和陆弛章几米远。
访云。陆弛章笑着和他打招呼,郑长垣也看过来一眼,却是阴郁沉沉,初见时脸上的温柔和礼貌荡然无存,着实吓人。
陆师叔,今天没买到橘子,蜜柚行不行?俞访云撩开门帘,探进头来。
陆符丁一直在等他来,来了又要摆架子:哼,皮太硬,不爱剥。
那我给你剥。
哎,这才舒服。陆符丁躺床上享受伺候,这我腰都好得差不多了,紫珍膏也掏走了,你还跑来干嘛呢,不会是惦记我那两罐子蛇胆酒吧?
俞访云一直奇怪,这老头再犟也不是什么认死理的人,为什么就是不肯住院做手术。您这腰拍的片子您自己也看到了,必须得做手术的程度了,我陪你去医院吧?
陆符丁闭上眼睛,哼一声:我不爱去医院,去了就来气。而且我们这儿马上要拆了,搬来搬去一堆事,哪有空去医院躺着。
俞访云对过去的恩怨只猜了三四分,但摸清了严奚如做十分只说一分的脾气,递了半块柚子肉到陆符丁手里。您是我爸的师兄,这一间药铺盛着两代人的心血,师父真忍心看它在废墟里蒙灰?
能忍心吗,怎么忍心。你说那多少药方多少古籍散失到现在,只剩在我的脑子里那一点。但我不愿意又能怎样,这把骨头架早干不动了,弛章又这样他还年纪轻轻,我总是不忍心和我一样,一辈子困在这些繁高重累的药柜子之间的。他泯一口柚子肉,略带苦涩。我知道严奚如找你来让我劝他回医院,但说实话,他不愿意承这份情,我也劝不动。
陆弛章晚上煮了砂锅,留俞访云在家里吃饭。陆符丁出来悄摸摸地张望一眼:他走了?
没买他的饭。陆弛章淡淡说。
俞访云故作好奇:他是谁啊?
陆符丁哼一声坐下:比你师叔更阴魂不散的一人。
桌上少了双筷子,俞访云自告奋勇来拿,陆弛章怕他寻不到跟着过来了。俞访云每次来都和陆符丁混在一起,和陆弛章倒没说上过几句话,接过筷子:谢谢陆师兄。
陆弛章笑了声:我当不起你的师兄,喊名字就好。
葛院长说俞访云长得像年轻的陆弛章,其实性格也相似。都是水面上的月亮,好看是好看,瞧着还近在手边,但靠近一兜,什么也捞不到。
俞访云回到餐桌,却发现多了个人。严奚如不知何时坐在了自己座位上,喝着自己杯里的水,手边放着一盒自己爱吃的草莓。他惊喜地扑过去:师叔!你不是去葛院长家了吗?
严奚如没说话,就拉开身侧的座位喊他坐下。难不成要说想你才来找你?几分钟不见就如隔好几场秋,落叶全凋尽了。
不是说不出口,他素来口无遮拦的,只是觉得想啊念啊这些字眼太俗气,配不上这清清白白的豆蔻。怕说了吓到他,也怕如今说多了,以后认真再说,人家未必当真。
陆弛章把筷子递过去。这人上次还被陆符丁气得面色青黄,过几天就能忘了,嬉皮笑脸地回来,他已经习惯了。
严奚如说:我来的时候看见郑长垣的车了。
嗯,走了。
真委屈,比我还委屈。热脸贴你冷屁股,连口饭都吃不上。
陆弛章没理他,托筷子的手一挑,严奚如夹的排骨就挑进了自己碗里,灵活得不像个瞎子。
一炉砂锅吃出了围炉的味道,热气腾腾。俞访云问了几句铜柜里的药材,陆弛章也打开了话匣子。陆符丁偏心俞访云,秘制宝贝蛇胆酒也偏偏只给他倒了一大杯。
陆弛章皱眉:别给他喝这个东西。
陆符丁表面应了,又偷偷吧酒杯推给俞访云,做口型:是好东西
杯子里是浑浊的暗黄色,师父眼神灼灼盯着自己,俞访云咬着牙灌下喉咙。严奚如余光看见了,没伸手拦,反正也是酒豆蔻泡酒,是个好东西。
严奚如问陆弛章:郑长垣找你干嘛的?
还是那几句。药铺要开不下去了,劝我回学校上课。可我这副样子的老师,哪个学生受得了。陆弛章放下筷子,顿了一顿,你们的心意我都领,但能不能别再替我筹谋了,医院或者学校,我都不会再回去。
明白了,都是我们剃头挑子一头热。严奚如语气一冷,以前是没机会替你说话,现在可以站出来讲话了,你却一躲再躲。为什么?我们之中就你成了缩头乌龟!
陆弛章淡淡道:我说过了,我不想回去。我有手有脚,只是瞎了只眼睛,不是靠自己就活不下去
啪!严奚如把筷子往碗里一丢,站了起来,这动静吓了身边的俞访云一跳。
我们是不欠你的,也没资格同情你。但我和郑长垣都觉得你当年就不该离开,这一身本事不也该浪费。这么多年,你冷静你宽容你不后悔,可你就该认命吗?!你躲在这个芝麻大的地方,以为是接受现实是安于现状?其实出了事之后,只有你一蹶不振,再也没站起来过!
几颗石头扔进大海也要掀起水花,可陆弛章抬头看他,水面是一片平静:我已经站不上手术台了,你们还要我怎样?
严奚如深吸一口气:你是瞎了一只眼睛,但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愿意去看!
他说完,踹开板凳,摔门而去。
俞访云跟着想追出去,却被面无表情的陆符丁一把拉住:先吃饭,吃完饭再说。老头淡定,又来了,每个月都吵一回,也不嫌累。
这一顿饭的气氛急转直下,俞访云吃得浑然不是滋味,可对面两人没事人儿一样,丝毫不在乎碎了个碗。
他心不在焉地啃完了锅里所有排骨,得空趁陆符丁不注意跑出来。外面天已经全黑了,记不得路的毛病又犯了,转来转去依旧留在石桥这头打圈,不知道严奚如是不是已经走远了。刚刚那杯蛇酒喝进胃里,全身发烫,嗓子灼热,晕晕乎乎的,胸口也有点闷。俞访云呼出一口热气,发现自己连外套都忘了带,鼻涕不住向下淌。
等他第三次绕进一个黑魆魆的巷子,前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和细碎灯光,越来越近,走到路灯下,终于认出了人。
师叔。俞访云一头扑上去,像条可怜巴巴走丢的小狗。
严奚如连连后退:哎哟,你当心点。他怀抱一个巨大纸箱,生怕磕到,大爷,我给你放门口了,最后一箱了啊,走了。
俞访云被拉着走,还回头看:什么东西?
严奚如不回答。他刚流落在外,郁郁独行时被伯乐相中,有重任托付。到了才知,原来是看他身健体壮,要将几箱鸡蛋托付。
俞访云走到路灯下更惊讶:你怎么身上全是煤灰?
严奚如没好气:我地里滚的。不仅搬鸡蛋,他还修了路边铺子的天花板,捡了邻居乱丢的栅栏,在泥巴地里捞回了西施狗这一切一切,全都源于他放着葛重山的热汤不喝,只想着多看看这颗豆蔻。
可俞豆蔻听了,竟然发自肺腑地夸他一句:师叔真是助人为乐。
严奚如:
他身无分文,冷眼打量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白眼狼:你吃饱喝足了,你师叔已经饿死了。都不知道来找找我。
我也很穷俞访云兜里没摸到钱,摊开手里的纸盒,你的草莓,我没舍得吃,都拿来了。
还算有良心,严奚如碰碰他额头:给你买的,你吃吧。
包子铺里剩几个卖不出去的肉包,大叔格外热情:小伙子,随便吃!谢谢你给我修的屋顶啊!
不客气,你也当心点,别被砸了。严奚如大少爷当惯了,哪会这些修修补补的活,就拿几块泡沫板黏着胶带随便糊了一下,指望能撑到自己走之前。
蒸笼里拿出来的包子烫手,俞访云烘在膝盖上,两手捧着一颗草莓,心不在焉地嚼几口,看着严奚如欲言又止的样子。
别盯着我,怪瘆人的。
我没东西看。
唉。严奚如两手压住他的耳朵,往上掰,看月亮吧。
夜色分澄,一轮圆盘缀在天边,杉松直上天际将它一分为二,月光晕染了整片幕布。
星星也悄无声息藏在夜幕之后,俞访云额头发烫,手在打着细颤,甚至感觉夜空旋转严奚如的两只手紧紧贴在他耳朵上,手掌一股葱味。
师叔,好大的月亮。
严奚如看他:好大的脑门。
对面委屈巴巴:我爸以前也这么说。
严奚如看他一眼:你爸是不是人缘挺好的?人缘够好,才能养出这么助人为乐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俞访云明显一愣。他爸严肃又古板,不算个慈祥的父亲,但街坊邻居里的人缘却是最好的。
我小时候,我爸从来不和我敞开了讲心里事,天天埋头在药堆。我也不懂事,觉得他爱别人家的小孩都胜过于我。药铺平日就忙,我爸每月还要拿几天去给镇上看不起病的老人小孩送药,风雨无阻的。就连最后脑出血栽倒在地上,手上还抓着付扎好的草药。
严奚如说:上一辈人,多的是这种热血又天真的人。
俞访云点头:热血的人永远天真,但天真的人,永远善良。
他这么说着,看的却是严奚如。
四周重归安静,俞访云坐在石栏上,翘起了脚。严奚如却无法放松,心里乱糟糟一堆麻烦事,医院的麻烦,陆弛章的麻烦,还有手边这豆蔻的麻烦风轻云浅,心事杂乱,却听见身边的人轻轻哼出两句词
我经之四时,四时无常。我行至天地,天地促狭。
公子啊切莫慌张。那末我走山观水,为你铺就新的明堂。
他用方言唱了出来,甜甜糯糯的,像游鱼尾摆过泉眼,泠泠作响,叫人心事都在泉水中融化。严奚如听出来是《梁祝楼台会》的调子,可是这两句词在心中琢磨良久,也想不起何处听过。低头看俞访云:这是哪里的选段?
俞访云放下翘起的脚:我随便哼的。
他的声音莫名有些飘忽,严奚如转过头,还未看清什么,蓦地被他重重一推。原本的位置落下团黑影,砸向了撞过来的人的肩膀,泡沫板和肉包一起滚到了地上。
可就这么轻飘飘的无关痛痒的一击,俞访云竟然朝旁人身上一栽,晕了过去。
严奚如自己亲手糊上屋顶的那块泡沫板,此时落在脚边,作为一个犯罪凶器。
他抱着怀里的人,瞠目结舌碰瓷,这是碰瓷吧?
第16章 总得自己热血
折泷医院,值班的医生忙了一晚上刚休息,门又被踹开了。来人气势汹汹,放下病人的动作却小心翼翼。
严严主任?!小医生惶恐,瞧见患者面孔苍白毫无血色,主任脸又乌云密布,这怎么了?
头部可能有外伤,马上安排检查。严奚如扯过门后白大褂披上。俞访云说晕就晕,背过来的路上清醒了一点,依旧哼哼唧唧地说难受。
放手。俞访云手死命抠着床板,严奚如套不进血压仪腕带,只好包住手指一根根掰,放软了语调哄小孩,放开手,访云。
俞访云疼得只敢用气声,缩起肩膀:师叔,我肚子痛
严奚如曲起他的膝盖,腿腕纤细,一只手都能圈住。掀开上衣搭到腹部触诊,手指尽量放轻了,还是沾到了满手湿漉漉的冷汗。
俞访云盖住他的手不让移开,好像按压能缓解一些烧灼的绞痛感,迷迷糊糊地抠他手指,喊师叔还喊疼,让严奚如更加焦心。都这样了还不忘撒娇,脑子一定砸得不轻。
值班医生忍不住插话:主任,这腹痛的症状不像是颅外伤更像是肠胃炎啊。
你挨一板子能挨出肠胃炎?明显是脑子出了问题,快给核磁室打电话! 严奚如摘了听诊器,算了,直接去楼上敲门,还有神外的也喊过来你又动什么动!
俞访云拉住他的手,有气无力:不关他们的事,我应该是中毒了。
那泡沫板有毒?
这种师叔砸晕算了。自己上腹部绞痛,浑身发抖,出冷汗,胃肠道中毒的症状更明显,短暂的意识丧失大概是低血糖引起的,俞访云说:蛇酒的毒,应该是轻微的蛇毒素胃肠道中毒。
严奚如听了立刻勾起手指伸进他嘴里,想刺激咽后壁机械催吐。俞访云扭开头,极为抗拒这个动作,耐不过严奚如手劲儿大,按住额头掰开下颚,手指一下滑了进去,指腹被舌头裹住,滑又热,直接触到了悬雍垂。
哇俞访云猛地推开了那人吐了出来,一点唾液和呕吐物沾到了他手上,剩下大部分全喷到白大褂上。
严奚如没躲开,扶住他肩膀,拍一拍:没事,能吐多少是多少。转身又脸色骤变,吼道,还站着干嘛?准备洗胃机啊!
小医院的器械难找,只有急诊的一台老式的管式洗胃机,严奚如研究了半天没明白,俞访云几次都想从病床上爬起来自己动手。折腾了半天,开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插胃管这个过程最遭罪,尽管他一声不吭,严奚如看着却心慌。
半个小时过后,俞访云还是晕乎乎地淌冷汗,但是肚子疼好了很多。严奚如松了口气,推门出去,陆符丁那边听说小徒弟进了急诊,打了几百个电话过来。我徒弟怎么晕了!?
严奚如说:被你毒晕了 。
啊,怎么怪我啊。陆符丁满头雾水,眼睛瞟过桌上那大罐蛇酒,不会吧
陆老头做蛇酒几十年很有经验,向来把毒腺处理得干净,但有些器官带的毒素也会溶进酒里,后面还要再处理。这次他腰痛在床上躺了半月,泡酒的时间长了,漏了这一步,虽然黄蛇毒性轻微,一下吸收太多也要命。陆符丁急得跺脚:哎呀!你怎么就没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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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野心——戈多糖(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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