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执念太深的亡魂,天堑十三城那些鬼修士是执着不肯离世的怨鬼,有共通之处,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只是修为不同而已。
凡事有异必有妖,也许,这城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只是普通人和修士都察觉不到,只有鬼魂才能受到牵引。
沐青面色凝重,白姝亦默不作声跟着。
太一门的弟子不解,眼看着周大夫越走越远,拐出两个弯儿已经看不到雅阁了,他就有点焦急,想把周大夫拦住,可迫于沐青的面子又不敢行动,憋了半晌,犹疑地问:沐宗师,这到底是要做甚?他这究竟怎么了?
沐青要是清楚就不会跟出来了,何必大费周章。她没有回答太一门弟子的话,眼看着周大夫又拐了个弯走进一条狭窄的巷道,小声道:跟上。
太一门弟子吃瘪,自觉多嘴,迟疑了一瞬还是立时随着。
周大夫的步伐愈发快速,比刚离开雅阁那会儿快了许多,不过仍是双眼无神的无意识状态,他坚定不移地在夜幕中前行,一刻都没做久留,穿过巷道、左转、再穿行巷子从头到尾没有丝毫迟疑和纠结。
慢慢的,渐行渐远,师徒俩皆都觉察到他应该是要去哪里。
庆和街,万家那边。
这条路沐青走过,后半段白姝简直不能再熟悉,当初她去赵府偷东西,回去就是走这条路。
太一门弟子是反应最慢的那个,都快进入庆和街了,他才惊讶地喃喃自语道:这怕不是要去庆和街?
话音刚落,前头的周大夫就折身进入庆和街街头。
难道是要去万家?
周大夫现在这个样子就有点像当初的陈祁之,没有意识,只是凭本能行事,他生前的执念就是要照顾好徒弟的妻儿,死后也一直放心不下,难不成这次也是,她们弄错了?
沐青拧眉,隔得远远的看着,还是跟上去一探究竟。
疫病刚爆发那会儿,庆和街是最不安定的地方,加之上一回容月她们来闹事,就更惨淡了,但因为之后一直有官府的管辖和整治,这里目前还算太平。
有太一门插手,庆和街近来虽然危机重重,可前些天的疫病已经得到了控制,现今的这里已不似之前那样混乱,尚且算井然有序,又因着昨儿鬼修士进攻的事,这才入夜不久,街道两旁的店铺和人家全都关了,一眼望去黑乎乎一片。
一路畅通无阻,周大夫继续呆滞地走着。
可他没有在万家门口停下,而是直接走过,没有停顿,看都没看一下。
沐青和白姝相视一眼,师徒俩都发现了一些端倪,猜到了些情况。
如果不是出于执念,那只剩下召唤了,可周大夫只是个普通的野鬼,刚死不久,且这几日一直被困在法器之中,对方没理由会召唤他才是,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只是个意外。
当然,这个意外也并不简单,纯粹是太过凑巧,估计巧到黑袍人他们都没料到。
周大夫死后曾差点被陈家村后山上留下的引灵阵吞食,又被魔气入体过,险些成为一道没有意识的冤魂,得亏当时太一门的长老出手,才得以将他救下。
不论之后是否将周大夫身上的魔气抹掉,阵法和魔气留在他魂体深处的印记是抹不掉的,他之前无事,是因为被困在法器之中,根本感知不到外界的召唤,而今晚被放出来,恰恰又赶上了。
这是要去找召唤人。
而那个召唤人,正是在陈家村后山布阵的那个,也许是黑袍人,也许是黑袍人的同党。
不过这些都只是沐青的猜测,是否属实还要见到召唤人才知道。但还可以想到的是,对方此时就藏在安阳城中,那些鬼修士也在,他们都通过某种法子藏起来了,许是利用了甚法器,许是布了阵法。
很快,周大夫走到街尾的老槐树底下,他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站在了老槐树树干面前。
后面的沐青她们亦停下,暗中观察。
兴许是在这瞬间提前感知到了什么,一旁的白姝神色一凛,忽然出手将呆滞无神的周大夫收了,把沐青她们拉到一边躲着,并结出结界抵挡。
沐青也感知到了不对劲,只是刚刚没反应得那么快。
太一门的弟子惊诧,缓不过劲儿来,不知她俩究竟要做什么,就当他再次看向老槐树时,刚刚还挺立在那儿的老树树干突然变得扭曲,一道道黑影不知从哪儿归来,而后一一钻进老槐树中。他惊愕不已,修为太低见识少,看不出那些黑影到底是什么,只瞧见密密麻麻的一片感觉到头皮发麻。
沐青和白姝自是认得那些黑影。
那是天堑十三城的鬼修士,与先前的猜测一样,还真是藏在安阳城中了。
沐青不动声色地看着,记起天堑十三城中发生的那些事。
可能这些阵法是很久之前就布好了的,通往天堑十三城也好,藏身槐树也罢,还有之前之前的种种,其实都是提前布下的。沐青倒不感到意外,也能想通。
不多时,那棵老槐树又恢复了原样,变得普通无奇,要不是方才她们亲眼所见,此时谁能想到那些鬼修士就藏身在这棵小小的槐树之中。
几人静静看着,并未轻举妄动。
太一门的弟子见那边半天没动静,便有些松懈,不过没敢现身,毕竟沐青她俩还在呢。
沐青和白姝都极有耐心地候着,全然不着急,似乎还在等着什么出来。
然而过了半刻钟,那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夜色沉郁无边,四处死寂,已然恢复平静的样子。太一门的弟子耐性不够,久等了一会儿见还没动静,心里就比较急,他的任务就是看住周大夫,一出来就遇上这种事,不论如何回去都是要受罚的,毕竟杨门主可亲自交代过,一定要严加看管,断然不能随便放周大夫出来。
他是看念及沐青是凤灵宗的长老,是第一宗师,这才给两分薄面,现下见到老槐树那里如此惊骇的场面,便想将此事传音告知杨门主,然而刚要行动,就被面色隐隐不耐的白姝制止。
这种时候白姝不会同他过多废话,也不会解释什么,直接将其定住,不让他坏事。
沐青默许了。
这名弟子确实多事,要不是担心回去不好交代,又会闹出甚幺蛾子,她定然不会让跟着,怎么都麻烦得很。
也在这时,老槐树那里终于又有了动静,树干中出来了一个人。
黑袍人。
他似乎极累,身形微微佝偻着,一出来就抬手撑着树干,步伐都有些不稳。
想来也是,要控制住这么多鬼修士替自己做事,力量的损耗必定十分严重,还会被反噬,他白天两次控制鬼修士攻城,可想而知力量流失有多恐怖。
他现在伤成这样,若是沐青和白姝出手,定能将其伏击,可莫名的,沐青心头隐隐有种感受,直觉没表面上那么容易。她看了看白姝,示意这人别贸然行事,先看看再说。
白姝了然地颔首,抬抬手,不着痕迹将自家师尊护着。
感受到背后的触碰,沐青愣了愣,可没做什么,而是佯作没感受到。
白姝垂了垂眼,将她的反应收于眼底。
被定住的太一门弟子自是没能瞧见这一幕,这倒霉蛋动也不能动,只能瞪着眼睛。
而另一边,好像是反噬太厉害,黑袍人愈发难以控制自己,他扶着树干,整个人几乎都半跪在地上,如同被扼住了咽喉一般,无力地垂落下去。
他整个人都被黑雾笼罩,被困束住。
那些黑雾就是鬼修士的怨气凝结成的,他控制鬼修士,而这些怨气也会反噬到他身上。
沐青蹙眉,心头的疑惑越来越重。
这样就遭到了严重的反噬,不应该啊,黑袍人都能把那么多亡魂传渡出天堑十三城,这点怨气算什么。
然而超乎意料的,黑袍人不仅败在这团怨气之下,片刻功夫后,他竟然直接倒了下去,像一摊烂泥似的趴在地上。
沐青微惊,忍不住要过去查看。
白姝将她拉住,低低道:再等等
话音刚落,死在地上的黑袍人倏尔化作一道黄符,与之前的白若尘一样。
竟也是分。身术!
这还不止,仅仅片刻功夫,那黄符就自燃了,火舌将其吞食,只余下一堆白灰,而那白灰落地的一瞬间,一道高挑的身影出现。
那人身上也严严实实罩着一件黑色的袍子,细长好看的手中还夹着一道新的黄符,只见其结出一句法咒,将黄符一挥,一个新的黑袍人就此重塑。
第83章 转折
夜色太深, 看得不够清晰,可沐青还是瞧见了那人左手上的黑色指戒。
当日在安平县陈家, 柳秋娘说过, 帮她的那个术士左手就戴着指戒,只是对方面纱遮脸,看不清具体的容貌。眼下沐青一看到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人,瞧见那枚惹眼的指戒,没有任何犹疑, 认定对方就是柳秋娘口中的术士。
看了会儿老槐树下的两个身高相差无几的黑袍人, 沐青抿抿唇,神情愈发凝重。
那两人远远瞧着差别不大,可仔细一对比,还是能发现许多细微的不同, 戴黑色指戒的那个才是本体,身材清瘦些, 黑袍人只是分。身,偏男人样。
难怪黑袍人会被反噬得那么严重, 毕竟分。身再厉害, 相对于本体而言还是差得远, 根本比不上,无法控制住鬼修士大军,自然就会被怨气噬体而亡, 因而其本尊才会出现。
戴指戒那个修为深不可测, 一看就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主儿, 哪是分。身和容月能比的。
因着师徒俩都各自施加了一道结界,藏得太隐蔽,对方自始至终没有发现端倪,只抬抬手给重塑后的黑袍人随手注入一缕自己的神识,嘴唇阖动,低念了两句法咒,那站在原地不动如山的黑袍人便在一瞬间有了清明的意识,被召唤醒。
这还不够,这人似乎还有打算,淡然地将自己的中指指腹划破,把渗出来的鲜血抹在黑袍人眉间。
殷红的血如水滴白纸一般,瞬时被黑袍人吸食。
而与此同时,沐青和白姝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黑袍人的灵力瞬间暴涨。
师徒俩脸色晦暗,相视一眼。
这种点血的技俩定然不是甚正道法子,邪门得很,且这个戴指戒的似乎十分通晓各种歪路子,起尸、引渡怨魂、黄符分。身术
沐青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
之前她曾怀疑身边有内鬼,可一直想不出到底是谁,毕竟每次黑袍人现身时,其他人也都在,没有可疑之处,但眼下亲眼见到对方操控黑袍人,也许用的也是这种法子?
她们身边有人就是对方操控的分。身,只是一直没被发现而已。
越想越心惊,若真是如此,那会是谁
能把沐青等人耍得团团转,每一次都先她们一步,那人绝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小喽啰,而这个局是从安平县就开始的,一直到如今,思来想去也只可能出现在凤灵宗和千机门中。
思及此,沐青面色微微沉郁,有的事情不深想还好,一想就愈发不对劲。
如果再把之前柳仁善两人的死加上,极有可能,那人就出自凤灵宗
这世上不会事事都那么凑巧,一次是偶然,两次是运气,三次四次就很值得怀疑了。
可若真是如此,又会是谁呢?
跟这些人相处太多年了,沐青现在就是当局者迷,实在想不出谁会做出这种事。太真和江林打小就在浮玉山长大,玉华比她还早三年拜入凤灵宗,清虚是她们从柳家带回去的,还有几个接触比较多的主事,都差不多。
沐青再看了那边一眼。
不知为何,没来由的,戴指戒的那人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就像当初她第一次看见黑袍人那样,那种熟悉感不是错觉,是长期相处才会有的,对方的体态,乃至一举一动,处处都透露出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那一身严实宽长的黑袍遮住了太多的细节,总让人记不起来。
可有的时候感觉也不一定对,毕竟亲耳听到、亲眼所见都极有可能是假的,何况法术横行的修真界,真假虚实实在难以分辨。
沐青不再多想,平静心神继续暗暗窥探。
白姝与她想的却完全不同,压根没纠结这些,在见到对方现身的第一眼,白姝便断定那就是东赤,绝不会认错。
百年前在天堑十三城遇到那一次,她遇到了东赤,但东赤并没有发现她。当时这人就是黑袍加身,与现在这个样子无甚差别,只是没有把脸也遮住而已,这么久了,竟然一点都没变,还比以前强了不少。
当年白姝能摸清东赤的修为,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如今再次遇到,她的实力已深不可测,对于神狐族来说,百余年不算长,修为不可能增长得如此快速,定然不是通过勤恳苦修得来的,也不知这人到底走了什么邪门歪路。
白姝薄唇紧抿,凑到沐青耳畔,低低说道:那是东赤。
沐青抬了抬眼,默不作声。
而那一边,东赤将黑袍人重塑以后,带着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以免打草惊蛇,师徒俩都没跟去。
沐青自有打算,离开前回头望了眼那棵老槐树,手腕一转,悄无声息地将一道法咒打在上面。
白姝觉察到了,佯作不知情。只有那名太一门的弟子还什么都不清楚,终于得以自由,想要赶紧给师门如实禀报消息。
沐青不动声色地又结出一道法咒,轻飘飘将其拍在那弟子颈后,对方便刹那间呆滞僵硬在原地,连眼珠子都不转动了。
将弟子的记忆抹去后,师徒俩无声无息带着人回到雅阁,自始自终都没被人发现,更无人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名太一门弟子清醒后已记不得发生过何事,以为从来没出去过,缓了缓神,见周大夫的魂魄和师徒俩都在,周围一如既往的安静,硬是半点没起疑,还糊里糊涂地将沐青她俩恭敬送走。
本来沐青让他跟着,只是怕招来是非妄议,但事情有些超乎意料,还是隐蔽一些得好,是以才这么做。
回西院的路上,沐青低声嘱咐:最近小心些周围的人,谨慎点。
白姝只嗯了一声,倒不多话。
白若尘那事还没能解决,各宗派都各怀心思,已经有人在明着问这个,只是她俩出去了一趟,让那些打着幌子过来的人扑了个空。
一进西院,陆傅言就向沐青说了此事,他身上还带着不少伤,方才被那些胡搅蛮缠的人一通好气,现在正忿忿不平。
这些宗派人心太散,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既要别人出力,又疑神疑鬼的。因着出了太多事,陆傅言本就窝火,今儿一改往日的谦谦君子模样,差点跟洗剑宗的人起了争执,最后还是两个师弟把他拦着,不然非得闹上一场。
有时候也无奈,大敌当前,内乱实在不可取,陆傅言还是忍得住,没再沐青面前表现得太过,把那些不愉快的都瞒着,只轻描淡写提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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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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