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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同人]巫医人设不能崩——一窈风(33)

    医续断不管他们的事情, 馆里进来个满头白发的老妪, 他正为对方配药。
    大夫,可不能配贵的老妪的儿子耷拉着眉眼,局促地抓着上衫的衣摆,咱、咱这没那么多
    少年人仰脸露出个温煦的笑容, 不要钱, 先拿三剂回去喝,若是还不好, 就再来诊诊。
    老妪两耳发聩,已听不见说话声,身上的衣裳很是破旧,倒洗得很是干净。她摸着儿子的手,因为牙齿掉的只剩下两颗,说话也含糊不清起来。
    她说:狗儿,娘好得很,不吃药。
    陈启文连蒙带猜,也算听明白了。他打量一遍母子二人的穿着打扮,心里有些唏嘘。
    等人走了,陈启文挨近医续断的柜台,弯着眼睛问他:这是个还债的还是讨债的?
    他说的好笑,医续断倒有心情给他解释两句,他们家中已然要揭不开锅,做儿子的还肯带老母看诊,也算孝心可悯
    那便是还债来的好儿子了。陈启文道。
    非也。赵霁反驳道:做儿子的四肢健全,却不能奉养母亲,又怎么算得上孝子?
    陈启文一愣,可那老婆婆身上衣服很是整洁,可见他也用了心的。生来贫贱,并不是他可以逆转的。
    赵霁生来富贵,陈启文便只当他不识人间疾苦。
    两个人的争论越来越激烈,医续断懒洋洋坐在一旁晒太阳,接收着那母子两人传来的感激与功德。
    孝不孝又有什么要紧,能赚到功德便都是好的。
    启文,你这是偏见!
    陈启文没有从前的记忆,但他知道自己是底层出身,和京里这些达官贵人天然的立场不同。他也确实对政令的弊病有一些看法,辩论起来往往一针见血、正中要害,赵霁争论不过他,气得涨红了脸。
    陈启文还要乘胜追击,忽然便觉小腹一阵坠痛,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启文!
    赵霁一见他白了脸,心里的气恼立刻就散了,抢上前去把人搀起来,医先生,启文身体不适,你快来看看!
    医续断没有动,只在陈启文苍白的唇色上一瞟,见他额头沁着汗珠,随手丢块帕子到赵霁怀里。
    擦擦,抱到厢房里去。
    医续断这淡漠的反应勾起赵霁心中邪火,他顾虑着陈启文的身体,只能先按捺住,把人拦腰抱起,匆匆往西厢房里跑。
    启文,是哪里不舒服,厉不厉害?
    他将人小心放在榻上躺平,一展被褥紧紧裹住,莫要怕,我在这里。
    陈启文小腹钝痛,实在没有力气说话,只能低低应一声,侧身蜷缩起来。他疼得有些迷糊,觉得脑仁也开始一抽一抽的胀痛起来,朦胧间只觉得一双手温柔地拍在背上。
    这样并不能减轻痛楚,却给了他极大的心理宽慰。
    别怕,启文,别怕。赵霁擦去他鬓边的冷汗,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
    医续断倚在门框边看了一会,这才迈步进去,在赵霁的瞪视下为陈启文扎了两针。
    医先生,赵霁放低了声音,启文这是怎么了?
    唔医续断收起金针,葵水来了。
    葵水是什么?赵霁迷糊了一瞬,不期然想起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仿佛有谁切了一块给他,非要逼着他吃下去。
    初生婴孩的内脏、胞衣与少女初葵精血
    赵霁按按额头,不明白自己的脑子里为什么会冒出这样一句话。
    他勉力压下心底的躁意,摸摸陈启文冰凉的脸颊,见他睡梦中都颦着眉,陡然升起了无限的怜意。
    医先生,这葵水之症能否根治?启文如此难受,可要如何是好
    医续断道:十七岁已够晚了,只因她早些年颠沛流离,饱暖无着,这才耽搁了。若要彻底杜绝倒不是不能,只是还要问她自己的意思。
    不来葵水,便做不得母亲。
    巫族数千年没有小巫降生,一代代的族人寿终而亡,族人因此越来越少,灭族的危机就在眼前,没有人比他们对繁殖的欲望更迫切。
    在这件事情上,医续断的态度格外严谨。他不能为秦素问做决定,也不会由着赵霁轻率的代她做主。
    赵霁头一次见他这样郑重,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而问:可要开些药来吃?
    医续断见他张皇坐在榻边,随手给他一把嫩绿的益母草,捣汁给她服下。要是嫌麻烦,放进陶罐里,两碗水煮至一盏,也是一样的。
    赵霁权衡了一下,心里觉得麻烦繁复的效果更好,便默默取了石臼和陶杵来,坐在窗边悄声捣汁。
    陈启文原本已睡了过去,睡梦中恍惚觉得身下一热,黏黏腻腻的,立刻便惊醒了。
    启文?
    赵霁已捣好了草药汁,抱着碗正发愁怎么给他喂下去,见人醒了忙上前察看。
    我陈启文抓着被褥,想揭又有些迟疑,感受着身下湿润的亵裤,茫然地望着赵霁。
    她的脸很白,长发凌乱的披在两侧肩膀,本就不大的脸颊越发小巧,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来,让赵霁的心蓦然疼了一下。
    可是哪里难受?
    他的嗓音低低的,有些喑哑,身后的窗子透过漫天的星光,他是星光里莹润的月华。
    陈启文低下头,不再和他对视,我想单独见见医先生。
    赵霁眸子一灰,强笑道:我去给你叫人。
    入了夜,医馆便关了门。堂里空荡荡的,缭绕着满室的药香。
    这厚重带涩的药香里,从容雍雅的少年人默然独坐,昏黄的灯火下映照在新雪般的白衣上,清冷疏离的气质仿佛也被灯光暖化,不再如白日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赵霁顿一顿脚,在少年人抬眸之前,沉声道:启文醒了,想见你。
    他不想承认,其实他很嫉妒这个少年人。不光是为了陈启文,还有这个人身上的无羁和从容。
    这间小小的医馆困不住他,这方天地也装不下他。即使他人就坐在这里,但他的心是自由的,放纵的,除非他肯,否则没有任何人能够困住他,也没有人能让他屈折自己的心迁就讨好。
    即使贵为王爷,贵为天子,也不可能事事顺心。
    为什么他可以?
    医续断抓着书,慢悠悠往西厢去,路经赵霁时微微侧眼,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他只负责消灾解厄,开解愁绪的事不归他管。
    陈启文偷偷掀被子看了一眼,发觉褥子上一片血红,一颗心惴惴起来。他隐约猜到了一点,却怎么也无法接受。
    我来了。医续断背负半身月光而来,露出一张俊逸绝尘的脸。
    陈启文按紧了被子,低声问:医先生,我是男是女?
    医续断反问:你想做哪个?
    这仿佛是个诱惑,陈启文抿抿嘴,还是不能割舍下身世的真相,我现在是男是女?
    女。
    陈启文捂住了脸。
    他没有见过别人的身体,不知道男女之间的差异,也无从对比。但从他在赵霁身边醒来那一刻,无论是他自己的衣着打扮、路引文书,都告诉他自己是个男子,为他疗伤上药的人没有提出异议,朝夕相处的赵霁也不曾发觉不对
    如今却要告诉他,他其实是个女子?
    那我的身份,也是假的了。他竭力冷静下来,轻声问:我叫什么名字?
    秦素问。医续断想一想,又补充道:或许还有别的名字,我不知道。
    秦素问
    他默念一遍这个名字,恍惚想起了一点什么,却又看不真切。
    我为什么会忘记从前的事情?
    他茫然地望着医续断,见他静静站在那里,心里的慌乱骤然一散。他忘记了许多的事情,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可他相信自己的本能。
    他由心的信任依赖着这个人。
    因为掺和旁人的姻缘,被雷劈死。医续断一字一顿,说的格外认真,红娘不是能乱做的,你不听劝,遭报应了。
    第49章 四十千
    老话说,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陈启文还是头一回听说, 做媒会挨雷劈的。
    他也实在想象不到自己保媒拉纤的样子。
    我是不是凑成了一对怨侣?
    窗台上还放着小瓷碗, 里头薄薄盛着一层碧绿的汁液, 是赵霁捣完用细纱澄净的益母草汁。医续断顺手递过去, 把松娘、娇娜和孔雪笙的纠葛简略说了一遍。
    陈启文默然听了,问道:照这样说, 松娘本就是要嫁给孔雪笙的,我从中促成他二人,有什么不妥?
    这世上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孔生仰慕娇娜,却无缘与她结缡;松娘品貌不输娇娜, 孔生与她举案齐眉,只是终究意难平。
    医续断指尖轻点窗台, 感慨着凡人的情爱,孔生与松娘夫妻数载,育有一子,再遇娇娜时仍是情难自禁, 这才有后来二女共侍一夫。
    陈启文皱起眉头, 如此说来,确实是我误了松娘。
    旧情难忘的夫婿、觊觎姐夫的妹妹,这样的婚事,实在没有保媒的必要。
    医续断瞥她一眼, 后仰着舒展腰背:因你从中插手, 松娘待孔生情根深种,难以忍受将来与娇娜娥皇女英, 便出了一点意外。
    陈启文打起精神,炯炯望着他:什么意外?
    松娘与孔生新婚之夜,医续断顿一顿,斟酌着说辞:新娘子换成了十几年后的松娘。
    秦素问的脑袋瓜子不灵光,医续断不确定她能不能听得懂,琢磨着要怎么细化解释。
    陈启文却道:这样说来,松娘岂不是已经知道了孔生朝三暮四的风流本性?洞房还没入,也没有孩子牵绊,这夫君不要也罢!
    狐妖和凡人女子不同,礼教规矩管不到妖精身上。松娘就是洞房当夜休夫,单家别院里都是她的亲戚,总不会帮着孔生不帮亲戚。
    要是谁敢背后说闲话,还能上去一尾巴抽死。
    照这么说,我是拆了他们的姻缘。不过这十座庙拆的倒挺值。
    医续断摇头:你小觑了狐女。
    松娘算是照着凡间体统教养出的淑女,兽性已压抑了大半。它们这一族又是正经走仙途的狐狸,不做野狐那些勾魂摄魄的勾当,对情爱总有一点痴心,讲究从一而终。
    若只是孔生与娇娜纠缠不清,松娘或许就如秦素问所想,直接洞房休夫,可他们之间还横亘着一条血淋淋的性命。
    松娘的儿子,人狐之子孔小宦。
    妖从兽来,护崽是刻在骨髓中的天性,尤其是母兽。
    陈启文沉默半晌,低声问:松娘做了什么?
    她活剖了孔生,还让娇娜永陷梦魇。医续断说着又叹口气,若非你太蠢,娇娜本也是要死的。
    那松娘她如今怎样了?
    她误杀了你,心中很是愧疚,又因为残害同族,不为狐族所容,如今成了一只狐鬼四处飘荡。
    陈启文沉默下来。
    松娘在娇娜和孔生的故事里,只是一个将就的妻子,一个碍事的堂姐。她和她的孩子,只是那两个人真爱路上的绊脚石,是他们的不完满。
    可是松娘何辜,小宦何辜?
    这雷劈的好!
    她将草汁一口饮尽,将瓷碗重重按在小几上,任由那苦涩的滋味在唇舌间肆虐,我若真是松娘的好友,却亲手将她推入火坑,被雷劈死也不冤。
    你还是不明白。医续断直起身,与天命抗争,势必遭受天谴。要想活着,就得安分从时。
    松娘的命就是为娇娜和孔生做垫脚石,小宦的命就是失去内丹早亡。
    这是天命。
    医先生。
    陈启文的目光如两道利剑,医先生是安分从时的人吗?
    他敏锐地直指证据:原定的天命里,孔生弃官散心之时再遇娇娜,靠的是皇甫公子从中牵线,但天台县狐妖渡雷劫那只狐妖,便是皇甫公子吧。
    这其中若说没有医续断的手笔,她是绝不相信的。
    少年人这才真正的笑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这样欢畅的笑过,眼睛弯成两弯月牙,身上的气息也不再像霜雪那般凛冽,仿佛一座雪山倏忽消融,草芽从湿润的土壤中钻出来,冷峻的高山一息之间便郁郁葱葱起来,草满山、花满坡,满溢着春日的清甜气息。
    我若安分,便不会在此。
    陈启文松了口气,也跟着笑起来。她嘴里还有草汁的青涩味儿,圆圆的杏核眼里闪烁着熠熠的光芒,笑容纯稚宛然。
    我也不想认命。先生将我掩饰成男子,便是明白我的心意,是不是?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落着各种因贫贱而起的病。如果不伪装成男子,一个势单力薄的孤身小姑娘会遇到什么,不需要多想。
    医续断从窗子往外张望,目光越过庭院,落在馆堂里的赵霁身上。
    秦素问会有与她同心同路的人。但是他不同,他不需要伙伴,也不会觉得孤单。
    屋子里的血腥味渐渐浓重起来,医续断跨步往外走,你先处理一下,喝两剂补血的汤药。
    少年人的身影挺拔孤清,陈启文定定望了一会,揭开被子站起身。
    秦素问原来我是秦素问
    她默念着这个名字,摸着褥子上的血迹出了会神,又匆匆将杯子折起掩住,悄悄翻进东厢房换衣衫。
    医先生夜里从来不睡,两间屋子一个用来安置病患,一个空置在那里。她想着有时不回宣王府安歇,便留了一套衣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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