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殿也燃着灯,但是十分昏暗。她走进去环顾一圈,发现墨染流躺在漆木床上,阖着眼,呼吸轻慢。
那个推车人盘腿坐在不远的地方,背靠着墙。本来也是闭着眼,听到脚步声立刻睁开眼睛,发出警惕且狠厉的光。见是雯萝,锋芒稍稍收回了一些,换了个坐的姿势,古井无波的眼,隐隐露出一丝看戏的意味。
雯萝用一根手指堵在唇上,示意对方别出声,她只是想看一下,如果墨染流在熟睡,就暂时不叫醒他了。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靠近床边,才刚俯下一点身子,就见墨染流倏地睁开双眼,狭长的桃花眼,眼锋凌厉,伸手攥住了她的脖子。
那一瞬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如果不是下一秒认出是她,她的脖子怕是早就被扭断了。但即便对方很快就松开手,她也难受地跪地,伏在床边剧烈咳嗽。
墨染流早就坐了起来,眸光慌了一瞬。伸手想拉她起来看看伤到哪里,但见她咳得那么厉害,抬起的手只能轻轻落在她的背上,小心地拍着。
“为何不唤我?”墨染流幽深的瞳仁盯在推车人脸上。
推车人立即站起,两米高的个子在房间里就像个巨塔。他躬着身,沉默不语。
“待到天明,自去领罚吧。”薄唇轻启,淡漠的语句轻轻吐出。
雯萝咳够了,感觉没那么难受,忙抬起头,“是我让他别出声的,我只想看你睡没睡熟。如果睡熟我就不唤你了。”
墨染流沉默了一下,“领一半。即使是翁主,你也没有理由放松。”
推车人低声应诺。
她立刻有点来气,怎么地,她还能行刺他啊?
看见她恼火的眼神,墨染流不由得有些好笑,“不是针对翁主,天下流派众多,就连周天子也豢养着死士。若找个身量与翁主一样的女子易容,借着昏暗靠近我身边。恐怕我就难以招架了。”
他声音缓慢,尾音有些暗哑,雯萝莫名的心微微颤了一下。但是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讶道,“你的腿没事吗?”怎么能自己坐起来,她一直以为他类似于高位截瘫那种,下半身没有反应。
墨染流显然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蹙起了眉,俊美的面容带出一丝不悦,“翁主在想什么?认为我不能动?”
“嗯。”雯萝老实点头,以前不敢提是怕伤到他的自尊心,但现在看……
“钜子,所以你的腿哪里出问题了?”她歪着头盯着对方玄色的衣袍,恨不得透视进去。
墨染流顿了一下,慢慢掀起衣袍,卷起裤脚管。只见昏暗的光线下,左小腿上接连一大片的赤红,像火一样往上蔓延。他伸手从自己的束发上拔下木簪,头发如黑瀑一泻而下。三角形的交领掩盖到了喉结,更显得他眼神淡漠,慵懒禁欲。
雯萝正被这突然出现的风情,震得心砰砰跳,就见他用尖尖的簪头往自己腿上一扎。血一下冒出来,弯弯曲曲往下流。鲜血与他脸上的漫不经心成为鲜明对比。
她忍不住轻声惊呼,用手掩住嘴,抬起眼眸看过去。
“无痛无觉。”墨染流轻声道。一旁的推车人连忙大步走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陶瓶,扒开塞子往他腿上倒下褐色的粉末。血才凝固起来。
“谁弄的?”雯萝问。
墨染流放下裤管,重新整理袍子,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问,“你来找我做什么?可是国中发生了变故?”
“没有没有,”她慌忙摇手,心道,别咒我啊,“是,是红薯好了,我唤你来吃。”
墨染流怔了一下,眼尾染上一层笑意,“多谢记挂。”
三人出了侧殿,来到前殿。绉泽和陈阿叔已经吃饱了,一脸满足地打着饱嗝。绉泽还矜持一点,陈阿叔都要瘫在席子上了。
雯萝瞥到食盒,急走两步,眼睛瞪圆,惊讶道,“你们连皮都吃了?”
绉泽和陈阿叔更惊讶,“皮不能吃吗?焦焦的,很好吃啊。”
“不能吃,扔掉,干巴巴的。”她蹙着眉说道。
“这就是做好的红薯?”墨染流从食盒里拿出一颗,还带着温热,软乎乎的。
她接过来,把上半截的皮剥掉,递过去。
墨染流拿到手中,对着金黄的烤红薯咬了一小口。眼眸微微有丝变化,但是转瞬不见,“很好吃。”
雯萝两颊露出两个梨涡,也拿了一个剥了皮,对着流着蜜的金色薯肉咬了一口。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
这哪里是很好吃?简直太好吃了吧,红薯里的甜蜜流进了心里。
苏棠这个时候也睡醒了,他顶着群虫从墨家大殿来到前殿。抖落衣袍上的蝗虫,皱起眉头,“什么味这么好闻?”
“是红薯。”绉泽指着食盒。
苏棠皱着眉走过去,很嫌弃地用手指按了一下,“就是连蝗虫都不吃的那个?”他也不想吃。
“对啊,简直就是天上的鲜果。”绉泽很认真地告诉他。
这孩子好像没吃过好吃的。苏棠瞥了他一眼,“没有馒头吗?”比起红薯,他更像吃面食。
雯萝摇摇头,“要不,我让人给你做去?”
“算了。”知道每天庖屋为了躲避蝗虫,做一顿饭有多不容易。苏棠一副准备只面狂风骤雨般,勇敢地拿起烤红薯。不过就是为了果腹。他心道,大大地咬了一口,准备直接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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