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若四岁启蒙,在家塾上过两年学,才去的私塾。因念书早,比同窗们年纪都小,这三年多的课念下来,再过不久,夫子的课就要上完了。
澜若也到了考学的阶段。
江晚仪曾一举摘得殿试第一,至今也是姬朝最年轻的状元女郎,然而她的大女儿澜若……却实在不是块读书的料。
为了女儿顺利考学,江晚仪这才接澜若回府,辅导其功课。江府并非请不来好的先生,然则她才识心性已是姬朝第一,难道还能有比她更好的先生不成?于是江晚仪打算亲自教导女儿澜若。
江晚仪自认是个耐心的人,为官这些年,别的没长,心性长了不少。然而监督辅导澜若不过两日,她叹气的次数比以往一年更多。
曾做过太傅,将女皇从皇女辅佐至明君的江晚仪,最终发现自己对女儿的课业,实在是,束手无策。
罢了罢了,看来想让澜若从文这条路是走不大通了。江晚仪见澜若在江府成日念七八个时辰的书,也没背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把这孩子逼得脸色惨白惨白的,眼窝青黑青黑的。
江晚仪揉了揉太阳穴,把澜若送回了她阿爹身边。离考学还剩半个月的光景,左右她学不进去什么,不如将她放回爹兄身边快乐一些。
澜若回到费宅后,由费云生请来的女先生监督她每日诵读几遍诗书,一日时光便这么倏忽过去了。澜若这日好不容易在先生的看管下背完一篇古文,翻开新的一章,女先生守在一旁,教她念了一遍课文。
女先生名为张怀瑾,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前些年中过探花,也曾入过翰林院。只是比起官场,张怀瑾更爱学术,加上官途不顺,早早辞了官,做了个普通先生。她教出的学生大多优秀,由此张怀瑾渐渐有了个名师的好名声。
但费云生费尽心力为澜若请来张怀瑾并非只因为她的名气,而是更看重她的才德兼备和诲人不倦。
就比如,张怀瑾是第一个能接受澜若花费三天时间还是背不下一篇《蒹葭》的先生。
费云生一直有个自家孩子能当状元的心愿,虽然他家澜若的资质不如何,连考学也甚是艰难……但,多努努力也好,起码不能这么轻易放弃吧。
费宅的院落搭起棚架,上面藤蔓环绕,夏日待在此处很是凉爽。因而澜若在这背书,而楚阔在附近廊下锻炼身体,因他自幼营养不足,较别的男子更清瘦羸弱一些,故而近来正强加锻炼。
澜若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扶着书,摇头晃脑将正看的这篇古文念了一遍,念第二遍的时候卡了壳。咦,这个字怎么读的?那个字又念什么呀?先生教她读过一遍,可这篇太难啦,她再看的时候连怎么读都忘了。
院里清亮的读书声停了下来,唯有夏日悠长的蝉鸣声知了叫个不停,澜若的小脸皱成一团。
廊下的楚阔接过一旁侍从的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带着笑意看过来:“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
“小妹可是记住了?”
澜若的下巴磕在了书上,她揉了揉下巴,快速地坐起来,又看了遍书,茅塞顿开:“啊,记住了记住了!”
楚阔点点头,记住便好,他身上沁出黏糊糊的汗,很不爽快,得赶快回去洗洗才行。
途中经过澜若身边,她读到后面几句,再次磕磕绊绊,楚阔顺口点拨了她一二。
澜若在他的帮助下读完全文,喜悦之色跳上眉梢,她转过头看着先生:“先生先生,澜若会了,澜若再读一遍给你听听。”
说罢先晃了一圈脑袋,起了个范。
“等一等!”张怀瑾抬手压住她的小脑袋,声腔里带了几分焦急与惊奇。澜若满头雾水,怎、怎么了吗?她没有读错哇。
“江少爷,烦请等一等,可问你几句话否?”张怀瑾急急叫住江楚阔。
竟是在叫他。
江楚阔亦是茫然,老实停下脚步,回到院中桌旁:“自然可以,只是不知先生有何事相问。若是学业上的问题,楚阔前些时日才开始认字写字,学识浅薄,怕是不能回答先生了。”
张怀瑾啊了一声,江楚阔和澜若都被她的反应吓一大跳。
姬朝的男子不可入私塾,达官贵族家的儿孙或许会在家里学学《男诫》,如若不想学倒也没所谓。也就费云生这样的出身,连身边侍从都会读书认字。不过江楚阔从小没受过教育,也没人为他请过教习识字的夫子。
也就前段时日,从江府搬过来后,费云生问了他一些问题,才开始让身边的朱雀带着他认字和写字。
楚阔学得极快,朱雀惊叹极了,夸他许多次。楚阔只笑弯了双大眼睛,不太好意思表示自己起步晚,自然要学得快些。因他谦虚过了头,大家也没有将这当回事。
张怀瑾被自己呛住了,她扶住自己心口,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此前你没看过这篇古文?那你方才如何接上了澜若不会《滕王阁序》的段落,还能背得一字不差?后面的部分,你也能记得分毫不差吗?你……能否将全文背给我听听?”
江楚阔果然一丝不差地背完了全文,表情稀松平常,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方才我听先生为小妹读过一遍原文,自然能记得其中的部分,可有什么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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