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一句话里藏的机关多,他从来都说不过这位舌灿莲花的继母。他从小硬气、骨子傲、装不来可怜,现在也是,但好在他现在不会再因此被轻易激怒。
费臣大大方方接过话头:“想不到一直以来你这么了解我。我脾气不大好,又是家里大哥,费梧,既然你妈提醒你了,你和我说话时不妨注意下自己的身份和说话方式。”
继母反而被他这句给哽住了话头。趁此空隙,费臣让助理带明显不喜欢这里的费度离开。
等他自己准备走时,再度被继母拦下,人都是这样,为了钱多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费臣,这么多年你把我和你弟当外人就算了。可费仁再怎么说都是你亲生父亲。”
看着数十年不见,苍老得两鬓斑白的生父,费臣果然停住了脚步。
眼前这个一生无为的年迈男人,过了大半辈子的安稳生活,没走过大运,没遇过大祸。在同事眼中他兢兢业业,在邻居眼里他老实憨厚,唯独对自己的儿子展现出他最恶的一面。
费臣来到父亲面前,只问了他一句话:“你知道我从来不会撒谎的,是吗?”
这句话乍听之下显得突兀,令人不解,但费仁听了之后,因喝过酒而发红的脸颊慢慢地变得面无血色,他明白了费臣的意思。
从前费臣的继母总爱在他面前描绘费臣多令人头疼,既不听话又爱撒谎。
有一年春节,费家集体回老家团年,继母没告诉费臣具体时间。
费仁他们准备走时,费臣还没回家,继母拐着弯儿和费仁告状,说费臣年纪小记性不小忘了时间,于是他们没回乡下等费臣回家,费臣回来后老实说继母没告诉过他。
听到墙角的继母就在费仁面前哭诉,说自己不是费臣亲妈,费臣不听自己的话就算了,可为什么他要这么污蔑自己。
费仁安慰完费臣继母过后,就来质问费臣,费臣甚至记得当时费仁说过的话,他父亲骂他是满嘴谎话的狗|杂|种,说自己真宁愿没生过他这个孩子。
费臣任由父亲辱骂,而费仁则越骂越来气,他提起凳子就往费臣背上砸,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比前一下更狠,直砸到费仁自己出完气为止。
后来,那一年的除夕,费臣被罚不准入家门,他带着肩上的伤,裹着既单薄又破旧到漏出棉絮的夹袄哆哆嗦嗦在雪地上过了一宿。
事后费臣高烧不退,也是好心路人送他去医院,他才捡回了一条命。而回家后,父亲却只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怎么你还没死在外面?”
而他的的确确,差一点,就死在了外面。
又比如到了初中,费臣每个月拿八十块的生活费,而他的室友们每周八十都不够花,就这样继母还时常指责费臣乱花钱。
有一次,继母发现钱夹里少了钱,立刻就和费仁说费臣偷钱。后来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从前经历的又一次重演。费臣挨了顿毒打,可他不会承认自己偷钱。
其实,费臣也知道钱是弟弟拿的,他也知道在自己拿着八十块的生活费吃不饱饭,每个月最后几天因为没钱不得不靠食堂的菜汤过活时,自己的弟弟吃着继母为他做的大鱼大肉。可他还是继续过着挨打、挨饿的生活。
因为让他在欺负自己的人面前服软卖乖,让他承认他不屑也不会做的事,比饿上一周或者打他一顿更难受。
但饥饿和疼痛都不是最难受的。
最令人难受的,是来自父亲的不信任和虐待。继母和弟弟,都是半个外人,他们对他不好,费臣认了。但父亲和他命中血脉相连,他们是至亲之人。
父亲曾经是他最信任倚赖的人,可费仁自己亲手撕碎了这份信任和依赖。费仁不仅不把费臣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反而肆意咒骂毒打他,在他父亲心里他不过是个会说人话的畜牲,因而可以被随意虐待。
费臣也曾以为自己真的做错过事,不然他爸爸不会这么生气,他也为父亲的指责感到没来由的愧疚和自责,可后来他明白了父亲侮辱他并不在于他有没有做错过事,费仁就是想拿他发泄自己的不快。
费仁衰老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角的细纹皱成团,更显出岁月留下的深深痕迹,他勉强提起一口气道:“你要知道我是你的父亲,我生了你就有打你骂你的权利。你是我的孩子,我想怎么打你就怎么打你!”
向来骨子硬气的费臣看着他年老的父亲,神情很疲惫,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来说这段话:“你是我父亲,你生了我却不愿意好好养我。可我不仅是你孩子,我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害怕被打骂,我想要被尊重,我渴望过父爱。这些,你也不愿意给我。那么,父亲的作用仅仅是提供基因给我吗?”
眼睛里有红血丝,费臣闭了闭眼,缓缓睁开后:“不管怎么说,我们还在同一个户口簿,我身上有你一半的血,我作为你的孩子永远感谢你提供基因给我。所以,等你退休后,我照样每月付你赡养费,你死后我会找块风水好地葬你。”
“可你在世这些年,我不会来看你一次,也不会再叫你一声爸。”不是所有生下孩子的人都配被称作父亲。
说完,费臣转身向着门外走去,身后的继母和弟弟到了这时候还想着留住他,然而却被激怒之后的费仁一口喝住:“谁让你们把他叫回来的!这个狗东西早就该死在外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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