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折霜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扫及四周的时候,有些涣散,却总是在看向舟雪的时候,能聚于一处,宛若点星。
但她心底的那股不舒服,却没有因为泊岸略微柔和下的目光,而得到舒缓。
只一眼,商折霜就能明确地看出
——泊岸并不是人。
她并不歧视鬼怪,不过这种东西,终归阴气太重,并不适宜相处太久。
泊岸似乎并不懂所谓礼仪,只是直直地走向舟雪,在看见她的时候,对她扬起了一抹笑,对她伸出手道:“舟雪。”
舟雪那原本氤氲着死气的面庞绽开一抹薄薄的笑意,而后转身对顾愆辞与司镜又行了一礼,才将手搭至了泊岸手上。
待二人离去之后,顾愆辞自然而然地起身请辞,偌大的堂内,就只余了商折霜与司镜二人。
商折霜犹豫了片刻,司镜便先她一步开了口:“商姑娘如何看待泊岸此人?”
“人?”商折霜对上了司镜的目光,将语调放得缓慢,“依我看,他不是人,也不是鬼吧。”
司镜弯了弯唇,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不过是因强大的怨而化成的执念。”
“原来,人的执念是真可以幻化为实体的。”
商折霜见过执,譬如萧临春曾经缠着她时,就是鬼身上剥离的一抹执念。
然泊岸的情况却与她不同。
萧临春生前为人,死后化鬼,而那时为执,也不过是因为神识剥离了鬼身。可泊岸,却是实实在在的,他人之怨,幻化为的一抹执念。
“谁的怨?”
“这我可不知。”司镜淡淡一笑,“商姑娘不觉得,让我看出他是怨化为的执后,再看出是是何人之怨所化的执,过于为难我了吗?”
“不觉得。”
“那商姑娘还是太高看我了,不过……”说着说着,司镜将话题一转,道,“商姑娘若是真的好奇,也可以亲自跟着舟雪他们,不是么?”
“我可以认为,这是你希望我照看着舟雪的说辞吗?”
“可以。”
司镜承认的倒是十分坦荡,并没有半分算计人的意思,可商折霜分明从他的话语之中,摸到一丝隐隐的算计。
“反正商姑娘在司府中,闲着也是闲着,不觉得无趣么?”
“罢了,反正我已经答应过你了。”她接受得很快,一拂衣袂,便直起身来。
“那在下还要多谢商姑娘了。”
司镜的语气一直是淡淡的,宛若晨间一抹飘渺的云雾,在日出之前,便会消散殆尽。
商折霜听得出他话语中的淡漠,自然也能窥见他对人世的淡泊。不过直至今日,她也不大明白,司镜贵为司家家主,为何会对生,抱以如此寡淡的态度。
-
司镜是在这日黄昏之前离去的,因着戚伯去送的缘故,商折霜也本着身为人客的情分,意思意思去送了一下。
她不知道司镜要去往何处,也不关心,毕竟纵使司镜不会武功,她也觉得,他比许多会武之人要强得多。
司镜好似无论去哪都一样,穿着一袭白衣,不带任何赘余之物,甚至连一个仆从都不会带上。
那股清冷与疏离,就好似是与生俱来伴着他的。
商折霜从不觉得,他与谁是亲近的,就连顾愆辞与戚伯也一样。
戚伯只将他送至了门口,之后又匆忙地走了,就似在刻意给她与司镜留时间。
这回商折霜总算看出了,府中人似乎误会了她与司镜的关系,不过,若司镜不解释,她也没必要掺这么一脚,否则不仅尴尬,又好似在欲盖弥彰。
“商姑娘今日如此盛情,司某却之不恭。”
每当司镜用这种语调说话的时候,商折霜就知道他又褪去了那层翩翩公子的皮囊,对她生了戏谑之心。
于是她毫不客气地反击:“我是怕此去一别,便再也见不到司公子了,所以特意来见你最后一面。”
“那在下怕是要让商姑娘失望了。”司镜听闻此言,唇角一弯,看起来竟像是心情好了许多。
他周身那层疏离的气息一敛,沾染了生气,就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祇,坠入了尘网,霎时让商折霜生了与他针锋相对的兴致。
“不过,司公子若真的回不来了,这司府可以送我么?”
司镜眯起眼睛,深沉的眸中划过一丝一闪而过的光亮,而后淡笑道:“若商姑娘想要,也不是不可以。”
商折霜自然不会信他,在她眼里,司镜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人都捉摸不透。而这种捉摸不透便意味着,他也比任何人都危险。
不过,至少现在看来,他并没有害她之心。
直至最后,商折霜都没有问他要去何处,要办何事。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一直如此,好似极度亲近,超越了正常的距离,足以让他人误会,却又煞是疏远,疏远到实则对方的一切,于自己来说,都无关痛痒。
她看着司镜逐渐远去的身影,没有温度地勾了勾唇,就似刚刚结束了一场无关紧要,自己却颇有兴趣的对话。
而后,她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逐渐淡在长街尽头的蒙蒙黑暗中,转过身,踏虚直上檐顶,悄然湮没在了华光与黑暗的交汇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司镜:你想要什么都是你的。
霜霜:包括风露楼的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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