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立刻会意:啊,没问题啊,你们先你们先。
谢衍千恩万谢,还冲她鞠了个躬。
出租车内没开空调,瞿铮远裹紧身上的羽绒服,还是冷得直打哆嗦,往谢衍身侧挨过去取暖。
后视镜映出一张苍白虚弱的面容,谢衍偏过头问:还是冷吗?
瞿铮远点点头,插在口袋里的右拳抵着腹部:不舒服,有点反胃。
谢衍将外套脱下披在他肩上:坚持一下下,很快就到了,大叔,能不能稍微开快点?
我也想快点,都是红灯啊。
瞿铮远个高,双膝抵着副驾的座椅,脖颈后仰,身躯以一个极度疲惫的姿势贴着靠背,他的发型凌乱,呼吸节奏缓慢,眉心自始至终都皱着。
谢衍抽了张纸,拨开他前额的头发擦了擦,又将自己的肩膀借他靠着:你以前犯过这毛病没有?
上大学的时候犯过两次。瞿铮远把下巴缩进围巾里,只露出鼻子透气,一次吃了药就没事了,一次比较严重,上医院挂了两天水。
散乱的头发蹭着谢衍颈侧薄薄的皮肤,他想调整一下坐姿,可又担心瞿铮远会不舒服,只好僵着右臂和肩膀,小声问:怎么会犯肠胃炎的?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瞿铮远阖上眼睛,声音闷闷的,越来越轻:我也不知道,应该是饮食不规律外加冻着了。
今天有戏要拍吗?谢衍的嘴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发丝,痒痒的,又立马拧了回去,小声询问,要不要帮你打个电话给剧组请个假?
瞿铮远点了点头,又迟滞地想起来自己没带手机:我手机搁楼上了。
我帮你拿了。谢衍从外套兜里翻出手机,密码?
他正准备让瞿铮远输入时,后者主动开口:六个九。
这么简单?不怕被人偷了一下就进去了?
瞿铮远意味深长地说:看就看咯,我又不像你,浑身都是秘密。
谢衍还以为他说的是父母的事情,没放心上。
瞿铮远的通讯录里人很多,基本上都是全名,只有一个很特别,成功吸引他的注意。
这个XJL是谁啊?怎么连名字都没有?
瞿铮远的太阳穴猛地一跳,小基佬的缩写是他给谢衍存的备注。
他立刻装死道:不记得了,你赶紧找吧都翻半天了,树懒动作都比你快。
谢衍呿了一声:现在知道催了,要是没我你还在床上挺尸呢。
到医院后,瞿铮远找了个硬邦邦的座椅坐下,一大清早,挂号窗口位置已经排满了人。
冬天是流感高发季节,他周围有咳嗽的,大声打电话的,还有一个看起来和他一样病恹恹的小孩儿,身旁的大概是他的父母和奶奶,三个大人围着他嘘寒问暖,用一条珊瑚绒毯子将人裹成一团。
他忽然想起上小学时,不知怎么的就感染上病毒性腮腺炎,食欲不振,高烧不退,吃什么都吐,全家人急得不行,轮番在医院陪他,就连瞿平生都扔下工作,在病房里守了他两个晚上。
现在人长大了,连示弱的勇气都不敢有了。
公立医院候诊的人多,抽个血都要等半天,谢衍怕见血,没办法进去陪着他,下楼买了瓶果汁一口气干了,再用瓶子接热水供瞿铮远暖手。
瞿铮远本想把身上的衣服还给他,谢衍非但拒绝了,还死死地将衣服裹在他身上:你先披着,万一被粉丝认出来怎么办?
瞿铮远噗嗤一笑,知道他在调侃自己粉丝到现在都没破万。
报告出来以后,谢衍让瞿铮远原地等候:乖乖坐着不要动,我很快上来。
语气像个小大人。
瞿铮远笑着点点头,背靠墙,享受着被体贴照料的滋味,这种温暖的感觉就像凛冬里一簇火苗,简直要将他的小心脏融化了。
肠胃仍是翻来覆去地绞痛,但似乎没之前那么疼了。
医院挂水的地方人满为患,谢衍怕他再被传染上感冒咳嗽什么的,叫医生另外安排了一间病房。
并排的三人床位,中间有一层薄薄的帘子遮掩。
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他的皮肤皱成了干瘪的橘子皮,床头柜上立着个热水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见有人进来,他睁开疲倦而空洞的双眼,很快又闭上了。
瞿铮远的位置靠窗,柔暖的阳光铺洒进来,稍稍有些刺眼,他把外套脱了,躺进被窝,等待护士小姐姐进来扎针。
你怎么不裸睡了?谢衍问。
你喜欢看我裸睡?瞿铮远反问。
谢衍羞臊地撇了撇嘴:肚子饿不饿?我下楼给你买点吃的吧。
瞿铮远摇摇头:没胃口,晚点再说吧。
可是我好饿。谢衍委屈巴巴。
瞿铮远忍不住乐了:那你去买啊,你不是有我手机密码了吗?
我有钱的。
谢衍打包了一份干拌馄饨一碗白粥和两个茶叶蛋,外加一小碟开胃酱菜,再次上楼时,护士已经扎完针了,瞿铮远和隔壁床的大爷聊起了天。
你们两个是兄弟?老大爷问。
对。
不是。
瞿铮远和谢衍同时开口,又同时僵住。
算是吧谢衍很快改口,他比我大六岁,我暂时借住在他家里。
亲戚啊,那你们关系还挺好,我儿子女儿都不愿意过来陪我。
瞿铮远没否认也没接茬,转头面向窗外,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不过他心底还是愿意承认谢衍是很善良的。
谢衍搬了把小凳子,戳在窗前吃馄饨:那您还有其他家人没有?
没了。老爷子摇摇头说,我媳妇儿死了很多年了,我养了三个孩子,都不孝顺,之前我被人撞了,肇事者赔了点钱,各个都盘算着那笔钱,现在钱分光了,一听说我生病,一个都不愿意过来。
瞿铮远听到这里,回头看了他一眼,才发现老人的床头竖着根拐杖。他说话时很平静,很显然,时间已经逼迫他接受这些残忍的事实。
谢衍不擅长安慰,从兜里挖出几颗水果味的软糖,搁在老人的床头:尝尝看,很好吃。
谢谢。老爷子面带惊喜地剥开一粒,笑了起来。
不客气。
谢衍一口气戳了三个小馄饨塞进嘴里,还盯着碗里剩下的那几个。
从瞿铮远的角度望过去,刚好能看见那鼓鼓囊囊的腮帮子,谢衍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发光,他甚至想伸手过去掐一把试试手感。
不过这个念头在谢衍的视线瞥向他时吓没了。
对了,我要不要把你女朋友叫过来陪你啊?谢衍好心询问。
瞿铮远吓得灵魂都要出窍了,不过凭借着多年嘴炮经验,很快镇静下来,调动起丰满的情绪,欲语还休:我,我和她
谈崩了?谢衍直接替他补上了下半句。
啊瞿铮远没想到对方接的这么顺溜,立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嗯,我们分手了。
为啥?谢衍好奇地看向他,馄饨都忘了吃,她给你戴绿帽子了?
瞿铮远瞪大了双眼:为什么就是她把我给绿了,不能是我把她绿了?说完他又觉得似乎不太合适,忙改口说:为什么就不能和平分手?
为什么要分手?谢衍不解,你们关系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关系很好了?瞿铮远用高亢的嗓门掩饰心虚。
谢衍转身戳了个馄饨:不是你自己说的么?那你们为什么会和平分手?总有个导火原因吧。
瞿铮远垂眸,信口胡诌:我工作太忙,顾不上回她消息,她很生气,我也很生气,平静过后就觉得彼此不太合适。
你很忙吗?谢衍拧过脖子瞅他,你消消乐和节奏大师的分数以及微信步数在我朋友圈里都是第一欸。
瞿铮远:
不管怎样,瞿铮远的渣男形象算是在谢衍心底坐实了。
一袋药水快挂完时,谢衍按了按铃,护士进来更换第二袋。
瞿铮远胃部的绞痛缓和许多,脸上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
谢衍摸了摸餐盒,感觉还有点温温的:饿吗?想不想喝粥?我帮你把床摇起来?
好。瞿铮远调整了一下坐姿,我手机呢?
吃东西不准玩手机。谢衍说。
瞿铮远扁了扁嘴,把枕头竖起来垫靠在后背。
铅灰色的云层飘过,遮住了阳光。
瞿铮远胃口不是很好,机械地咀嚼着白粥和小菜,味道很一般,但因为有谢衍在边上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知不觉就见底了。
茶叶蛋吃不吃?谢衍问。
瞿铮远嗯了一声,又飞快改口:算了算了,我不爱吃蛋黄。
谢衍把去壳的茶叶蛋对半掰开,仰头将蛋黄挤进自己嘴里,把蛋白部分递过去。
瞿铮远略微弯腰,像海鸥抢食一样,将他手上的蛋白给叼走了。
嘴唇似乎是碰到了谢衍的指尖,他把头偏向窗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厚重的云层缓缓飘过,眼前骤然一亮
味道怎么样?谢衍问。
挺好吃的。瞿铮远看了他一眼,还有吗?
有啊,我买了两个。
还是一样的流程,只不过这次谢衍将蛋黄啃完以后,没有抬手,而是将蛋白递到瞿铮远手边。
他以为瞿铮远会接过去,却没想到对方握住他的手腕向上一抬,眉眼带笑地叼走蛋白。
谢衍凝固了一秒。
半响,瞿铮远嘟囔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
瞿铮远心满意足地笑笑,仍不满足。
刚那个糖还有吗?
啊?谢衍一愣,摸了摸衣兜,挖到最后一颗大白兔。
帮我剥一下。
谢衍扭开糖衣,最后在瞿铮远的注视下,飞快地塞进自己嘴里。
瞿铮远一把掐住他的两腮左右晃了两下,被手感惊艳,都没忍心下重手。
谢衍嚼着有点粘牙的大白兔,捻了捻指腹,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刚才那股又湿又软的触感,充血的耳廓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第38章 谢衍扭捏起来:全脱吗?
吃饱喝足容易犯懒,瞿铮远躺着看了小半集电视便睡着了。
谢衍轻轻地按下暂停,将手机从他掌心里抽走调至静音状态。
医院的走廊里常有人走动聊天,还有没素质的在护士站大声喧哗,谢衍将房门带上了。
他闻不惯医院里的那股消毒水味,想下楼透透气。
病房与门诊部大楼相邻,他双手揣兜,穿过一道长长的回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与他擦肩而过,目光相触时,友好地相视一笑。
回廊边是小花园,嶙峋的怪石堆砌成一座座假山,底下设有一些木制长凳,有个小女孩儿手里抓着一串棉花糖,正陪着一个坐在轮椅里的男人聊天,边上坐着的大概是他的妻子。
他想起自己爸妈离开那年,大概也和这个小女生差不多大。
不知不觉,又晃到了门诊大厅,他静坐在一旁,围观着行色匆匆的人们,透过他们的眼睛,他看到了复杂的情感,有焦虑不安,有烦躁苦恼,也有落寞失神,唯独看不见什么笑容。
一抹身影从电梯里出来,钻进他的视野,虽然只是个短暂的侧影,但他还是一下就认出了她,起身飞奔过去。
姐!
谢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身愣了一秒,惊讶道:你怎么也在这儿?哪儿不舒服了?怎么没跟我说啊?
不是我,是瞿铮远他一早上起来胃疼不舒服,我就陪他过来挂个水。谢衍瞥见她手上拿着一堆报告单和一袋药,好奇道,你怎么也不舒服?
没什么,就开点中药调理调理。谢蔓下意识地把东西塞进包里,但链条包的容量太小,只能装下那几张报告单。
她说话时眼神闪躲,谢衍一下就察觉出她不太对劲,紧张道:什么药?给我看看。
就是调理身子的。谢蔓扯开话题,小远呢?好点没有?我去看看他。
谢衍没上钩,刨根究底地追问:你先跟我说说你哪里不舒服。
谢蔓拿他没辙,只好将包里的单子重新取出来。
她和瞿平生确认关系到现在已经有一年了,基本没怎么用过安全措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怀上宝宝,这种事情说出来还挺尴尬,只好偷偷来做一下检查。
好在医生说她身体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大概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失眠多梦,内分泌紊乱,建议她先用中药慢慢调理,一切顺其自然。
谢衍一听,直言不讳:那姐夫去看医生了没,万一是他自己的问题呢?
他要有问题还能有小远吗?
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好不好!鬼知道他现在还行不行了。谢衍说到这里,觉得似乎不太合适,委婉地改口,毕竟他都四十多了,身体各方面机能也开始衰退了吧?
谢蔓笑笑说:放心,他比我先检查呢,医生说他没什么问题我才来做检查的。
哦,这样啊。谢衍点了点头。
在谢蔓遇见瞿平生之前,谢衍很少接触到成年人,也不怎么了解他们的世界,像是一株被养在室内的植物,能看见风雨,但是有坚固的玻璃窗遮挡,安稳地沐浴着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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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星——陈隐(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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