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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星——陈隐(2)

    瞿平生深呼吸,稳了稳心率:你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有资格嫌弃别人?
    瞿铮远噎住,虽然老爸经常嫌他挣的不如花的多,但还是第一次拿他跟一个外人比,说的话直白又令人难堪。
    怎么不说话了?瞿平生笑笑,我说没说错?你住的房子、买的衣服、鞋子、车子,哪样不是花我钱买的?自己都没混出模样来呢,还好意思说别人吗?
    瞿铮远撇了撇嘴,不甘示弱,我姓瞿她姓什么?况且我这不是正积极努力地挣钱么,以前那些就算你的投资,将来肯定会有丰厚回报的,给别人那可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脸皮可真够厚的,投资在你身上算是高风险
    瞿平生话音未落,忽然咚的一声,什么东西撞到了车子。
    瞿铮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望去,透过后挡风玻璃,看见一个男生撑在后车盖上,角度问题,只能看见他身穿一件带卡通图案的T恤,斜挎着一只容量不大的运动风小包。
    什么声音啊?瞿平生问。
    车子被人撞了一下。瞿铮远边说边下车。
    江呈也听见动静,从路边的便利店里冒出一脑袋,嘴里还叼着支没来得及点燃的香烟。
    严重吗?瞿平生立马问,碰着你人没有?
    没,就被一骑自行车的蹭了,我先下去看看。
    瞿铮远绕到后备箱位置,先是扫了一眼罪魁祸首,一个比他矮了半个头小男生,看模样大概是中学生。
    车身上多了两道清晰的、凹陷的划痕。
    大概是知道自己闯祸了,男孩身体僵硬动都不敢动,直勾勾地盯着车盖,嘴唇微张,小脸煞白。
    短短几秒钟功夫,他的脸上细汗密布,肉眼可见的战战兢兢。
    对不起谢衍从自行车上下来,站到一边,表情凝重,活像是个犯错误被家长发现的小孩。
    说对不起就能把这划痕变没了?
    谢衍抬头。
    向他走来的男人个子很高,大概有1米88左右,宽肩窄腰,身型挺拔,微卷的短发向后拢着,抓出造型,脖颈十分修长,一件Gucci的白T配一条破洞很多的黑色牛仔裤。
    这打扮,应该不是司机也不是代驾,那么极有可能是车主。
    男人的鼻梁上架着的墨镜是黑色的,根本瞧不见眼睛,但从他紧抿的嘴唇、走路的气势以及纠着的眉心可以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很糟糕。
    果不其然,他对着电话里的人说:先不跟你废话了,晚点再说。
    谢衍的心里咯噔一下,准备迎接狂风骤雨。
    他虽然极少关注车子,但车标还是认识的。
    保时捷,卖了他都付不起首付的一款车子。
    维修费大概也很惊人,短短几秒,他的脑海已经闪过上百种不同的死法。
    怎么回事儿?眼睛里糊苍蝇屎了?瞿铮远认出了男孩扶着的山地车,就是刚才占着车位被江呈推走的那辆,骑个自行车都能顶我屁股上?
    什么叫顶你屁股!?
    谢衍差点儿没绷住笑出声来,可这种时候,只能忍着。他赶紧解释道:刚才我想从这道里穿过去,一只大狗冲我嚷嚷,吓我一跳,我一时之间没稳住车头,不小心栽在你车屁股上了,实在不好意思。
    他不敢提维修费的事情,心底抱着那么一丝丝侥幸,希望对方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
    瞿铮远四下看看:哪有狗?
    跑了,谢衍指指不远处,我看它往那巷子里跑了。
    瞿铮远:你怎么不按住它?
    啊?谢衍感觉莫名其妙,但还是弱弱地回了句,我怕狗,它冲我龇牙我就想逃。
    瞿铮远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那既然它跑了,只能是你负全责了。
    谢衍:
    早说啊!
    要知道这样他刚才就算是死也会擒住那条傻狗的!
    瞿铮远弯腰,指尖抚过划痕,这车他刚买不到两个月,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头在淌血。
    嚯,江呈叼着香烟挨过来凑热闹,这么长的口子,去店里补一下漆吧,这也太丑了。
    瞿铮远蹙着眉没接话,谢衍面如死灰,心脏跳得跟刚跑完一公里似的。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希望能获得减刑,这个补一下大概要多少钱啊?
    瞿铮远车技不错,从没有过擦碰,补漆这种事情还真不知道要多少钱,转过头问江呈。
    江呈说:去4S店的话,起步价三千,但是喷一小块可能会有微弱的色差,就看你能不能接受了,不能接受就喷全车,按平方算,这个还得看是什么漆,进口的贵一些。
    午后的阳光很烈,谢衍被晒得两眼一黑,脑门上的汗哗啦啦地往下淌。
    三千块就已经是他好几个月的生活费了,更别说补全车了,得多少万啊?
    这是要索他的命。
    那个谢衍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车把,能分期吗?我暂时没那么多钱。
    瞿铮远抱着胳膊,背靠在后备箱上:那你有多少钱?
    谢衍翻遍裤兜和小包,挖到一把零钱,摊在掌心数了数:五十六块三,我存钱罐里还有,不过不多。
    瞿铮远:
    他都不知道毛也算钱。
    五十六块三,瞿铮远搓了搓额角,这么多啊?
    谢衍怯怯地瞅了他一眼: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瞿铮远:听出来了?
    谢衍握着钱,小腿僵硬,进退两难。
    江呈被晒得冒汗,不耐烦地插嘴道:那就赶紧打电话给你爸妈,他们总归有钱帮你还。
    爸妈两个字,将谢衍拉到一个很遥远的时间点,有画面,但一切都很模糊。
    他摇摇头,垂下眼眸:我没有爸妈,他们都走了。
    走了?江呈追问,走去哪儿了?
    瞿铮远联想到什么,撞了撞江呈胳膊。
    谢衍没看见他的小动作,小声回答:都去世了,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
    江呈和瞿铮远对视一眼,他们都是因为各种理由而撒过谎的成年人,所以对任何故事的可信度都会抱有一丝怀疑。
    车流不断,沿街行走的路人叽叽喳喳地聊着天,有些会将目光投到他们身上,好奇他们在为什么争执。
    谢衍手里还握着那把零钱,越握越烫,到后来,脸颊也是热的了。
    修理费对于瞿铮远而言算不上什么,但也不代表他能忍受别人犯了错不用接受任何惩罚,想了想说:我也不黑你,给个三千块这事儿就算了了。
    谢衍面露难色,江呈看着他,很是惊讶:三千块都没有啊?
    谢衍老实地点点头,别说三千,他连三百都没有。
    那还有别的什么亲戚朋友管你没有?江呈问。
    我还有个姐姐,不过她也没多少钱,谢衍抬眸望向瞿铮远,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应该比较好说话,能分期付给你吗?我每个月有生活费,省两百下来没问题。能不能别告诉她,我不想让她操心。
    瞿铮远完全无法体会这种每个月省两百块零花钱的滋味,只觉得有些荒唐可怜。
    在某个角落里,总有人过着他意想不到的生活。
    太阳钻入厚厚的云层,瞿铮远摘下墨镜,细细地瞧着这个男孩的模样,虽然只是件短袖配运动短裤,但五官算是比较出挑的那类,一眼就能记住长相。
    皮肤白,豆绿色的印花T恤穿他身上显得清爽干净,眼神中透着股文质彬彬的书卷气,看着挺靠谱,像那种经常被拉去文艺汇演或是上台演讲的三好学生。
    瞿铮远的头顶不断地飘过红色弹幕。
    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他说没父母就没父母?万一是个演技精湛的小骗子呢?
    你之前借出去的钱,有收回来多少?
    他只不过是你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即使这样,瞿铮远仍然听见自己的声音。
    成,我可以等你慢慢还,不收利息。
    谢衍如获大赦般地松了口气。
    江呈一脸不可置信地嚷嚷:我上回问你借8万你让我还9万,还不让分期。
    你爸妈不都在么。瞿铮远说。
    江呈:
    谢衍望向瞿铮远:谢谢哥哥,你人真好。
    少跟我套近乎,瞿铮远斜眼睨他,有身份证没有?放我这儿当抵押。
    谢衍抓了抓后脑勺:我没带身上,要不然,你跟我回去取一下?挺近的,穿过马路,过两个红绿灯就到。
    瞿铮远看看江呈:要不然你先上去点东西,我一会就到。
    成。江呈点点头。
    谢衍说了挺近的,瞿铮远便没有开车,他怕毁了发型,连帽子都没戴,这会正是一天中暑气最盛的时候,两侧的树木够高却不够密,光有聒噪的蝉鸣,就不见绿荫。
    瞿铮远的头顶都快被烤得冒烟了,还没过第一个红绿灯就开始后悔。
    热死我了,还要走多久才到啊?
    谢衍推着车,放慢了一点脚步:大概一公里多吧。
    瞿铮远瞠目结舌,眼珠子差点儿弹出来:你管一公里多叫很近啊!
    很远吗?谢衍解释道,这条路我一般都是骑车过的,很快,没觉得多远。
    瞿铮远往回看,我们刚才都已经走了快一公里了吧。
    哪有,撑死了五百米,谢衍想了想说,要不然我载你?保证不出五分钟就到。
    瞿铮远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他的车子,后边是有个座,可他跟对方又不熟,坐上去也太奇怪了,况且自行车带人这事儿可够暧昧的。
    他上学时候都没坐过别人的车,也没载过人,更别说跟一男的了,被路边的人瞧见了多不好意思。
    谢衍的心思就没他那么复杂,还以为他是怕自行车质量不够好,伸手拍拍后座:你放心吧,胎里的气前天才打,很足的,我同学比你胖一圈都坐过,没问题的。
    瞿铮远摇头摇得很决绝:算了。
    为什么?谢衍不明所以,我技术很好,不会摔你的。
    我不习惯被男生载。瞿铮远接过一位路人派出的传单,一张对折扇风一张用来遮阳。
    谢衍哦了一声:那你带我呗。
    瞿铮远拧着眉头看他,仿佛要在对方身上射/出两窟窿来:我这辈子都没载过人!
    那就试试看嘛,我的脚尖会垫着点地的,不怕摔。谢衍说。
    瞿铮远觉得跟小屁孩儿沟通真挺累的,这人咋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呢?
    于是只好将话说直白了: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被载,也不想载人!
    一会嫌热,一会嫌远,不想走路,拒绝被载又不愿意载人。
    可真他妈矫情,谢衍心想,跟他处对象的人大概会很辛苦。
    第3章 你就想象一下自己是女的。
    没有共同话题,一路沉默无言。
    刚要过第一个红绿灯,瞿铮远的手机又响起来了。
    瞿平生关心道:怎么样?事情解决没有?你刚才说被什么撞的,我都没太听清。
    一个骑自行车的小男生,估计骑车望天呢,怼我车屁股上了,蹭出了点划痕,不严重。
    谢衍撇了撇嘴,看来这人根本就不相信他刚才的解释,莫名的憋屈。
    不严重就好,对了,我之前说的事情你别忘了,这周日晚上一起吃饭。
    瞿平生这话题转换的十分生硬,语调虽平淡,但瞿铮远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急切,怕是那女的着急要搬进瞿家大门。
    上哪儿?瞿铮远问。
    嘉禾云筑。
    瞿平生早些年的投资大多都在房产和商铺上,现在大部分都出租掉了,嘉禾云筑是最早装修的,独栋小别墅,离公司和老宅都很近,是瞿铮远小时候最常住的地方。
    那时候他妈还在,爷爷奶奶还没退休。
    瞿铮远读高中后,就搬进附近的学区房里,一直到现在,他也就逢年过节才回一次嘉禾云筑。
    瞿铮远没好气地说:这事儿你跟我说没用,跟爷爷奶奶说去吧,他们去我就去,他们不去我也不去。
    绿灯亮了。
    谢衍走了几步才发现旁边那位不见了,转过头一看,还站在原地叭叭叭地打电话。
    谢衍退回去,轻轻扯了扯他侧腰的位置,又指指对面的绿灯。
    瞿铮远微微颔首,急若流星地往对面走去,边走边说:你跟他们说那女的对大岁数么?到时候见了面你让我管他喊阿姨还是姐姐?
    瞿平生:随便你,你想喊什么就喊什么。
    谢衍边上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佝偻着背,骨瘦如柴,三轮车里堆满了废旧的硬纸板,不知道是上哪儿捡的,他踩得有些费劲,绿灯还有不到十秒,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焦灼。
    谢衍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抓住三轮车的边缘,用力往前推。
    老头很快就感觉到了,回过头来,用一口当地话道谢。
    不客气。
    谢衍笑了笑,接着就听见瞿铮远低沉果断的声音。
    我不要什么弟弟,麻烦您别老拿我小时候说的那些蠢话说事儿。
    谢衍嘴角翘了起来,他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说自己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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