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汽车离水面越来越近,季思危想抬手解开安全带,手臂却不受控制,轻微一动,就传来钻心的疼痛感。
心跳越来越快,他聚精会神,用尽全力收起五指,试图凝聚红色血雾。
感受不到一丝血雾游走的气息,异能因某种原因被限制了。
小木偶!小木偶!
季思危在心底里不断地呼喊着小木偶。
额头上缓缓冒出半个图腾,散发着微弱的红色光芒,却始终勾勒不完整。
得不到小木偶的回应。
这一次,他唯有孤身作战。
水面近在咫尺,车头陷入水中,激起一阵浪花,季思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季思危看到一面洁白的天花板。
耳边有某种仪器滴答滴答的声音。
空气中有略微刺鼻的酒精气味。
轻轻眨动眼睛,眼珠子缓慢转动半圈,季思危用力抬起手。
苍白的手背上插着输液针,他盯着上面的贴纸看了好一会儿,混沌的脑子开始一点点苏醒。
这里是医院吗?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思危思危你醒了吗?守在床边的女人站了起来,神色紧张地看着他,眼眶微微泛红,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一样:医生!我弟弟醒了!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季思危眼睛慢慢睁开,下意识问道:姐?你怎么在这?不对,我怎么在这?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像好几年没喝过水了似的。
你不记得了吗?季思蕴轻轻摸了摸他的手臂,眼睛里溢出泪水,又被她强行憋了回去:你突发高烧,陷入了昏迷,后来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双腿却
季思蕴垂下眼睛,一时失声,泪水再也憋不住,滑落脸颊。
听到季思蕴的话,季思危脑子里闪过几个模糊的片段,他捂住阵痛的脑袋,根据脑中片段的内容说道:医生说我的双腿瘫痪了,可能永远也无法恢复。我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坐着轮椅冲出医院,结果从阶梯上摔了下去是这样吗?
你想起来了?季思蕴呼了一口气,眼泪却流个不停,哑着声音说:以后不要做傻事了知道吗?姐姐知道你难过,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这个事情,但是家人会一直陪着你的,这里医不好我们再去找别的医生,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会有希望的
看到季思蕴哭泣,季思危觉得心里很难受,抬手抹掉她的眼泪,想说两句安慰的话,脑袋却毫无预兆地疼了起来,又有一个画面从脑子里一闪而过。
画面中,他正在开车,他接了一个上司的电话,上司正在和他沟通电影院设计方案要怎么改。路过跨江大桥的时候,一辆失控的汽车突然撞过来,把他的车撞出了护栏,他跟着车一起掉了下去!
季思危捂住好像要裂开一样的脑袋,艰难地开口:我不是在开车路过跨江大桥的时候,遇到了车祸吗?
你在说什么,你还没有驾驶证,怎么开车啊?季思蕴关切地说:你的头很痛吗,先不要再想了。
季思危点点头,撑着病床坐了起来。
季思蕴帮忙调整病床,让他倚靠得舒服一些。
即使季思危不刻意去想,还是有很多混乱的画面时不时浮现在眼前。
爷爷带着他去游乐场玩,因为年纪太小,他只能玩旋转木马,抱着大大的陶瓷木马转圈圈,后来还和爷爷在游乐园里拍了张合影。
-同样是在游乐园的画面,陪他玩的却是一对夫妇,好像是他的爸妈但样子很模糊,他看得不太清楚,他骑在爸爸的肩膀上,手里拿着一个彩色大棒棒糖
初中的时候,他代表学校去首都参加全国中学生物理大赛,得了特等奖,拿着奖杯站在颁奖台上,掌声雷动,他看到爷爷坐在观众席上,露出欣慰且骄傲的笑容。
同样是颁奖台,但这一次是羊城市十佳中学生的颁奖仪式,而且,他看到庆祝横幅上面写着2012届羊城市十佳中学生颁奖典礼。
2012年的时候,他不是还在念小学吗?
他过生日,朋友们来家里给他庆祝,一群人在草坪上玩游戏,放声大笑。
他拍毕业照,朋友家人们捧着花束和礼物过来为他庆祝,他们在草地上合影。
他组建的竞赛小组在全国大赛中获得殊荣。
他进入国内知名的设计公司,很快便崭露头角,意气风发。
他突发高烧,陷入昏迷,醒来的时候双腿失去知觉,他无法接受,坐着轮椅冲出医院,摔下阶梯。
他遭遇车祸,连人带车摔下江里。
大段大段的记忆涌入脑海,每一个画面都真实得像是他的亲身经历。
季思危头痛欲裂,思绪像一团乱缠的麻绳,无比混乱。
那场在跨江大桥上遭遇车祸的画面在脑中反复出现,竟是所有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段。
他紧闭着双眼,凭借超乎常人的忍耐力,梳理着这些杂乱无章的记忆。
季思蕴见他脸色发白,表情很痛苦,担忧的说:医生马上就过来了,你先好好休息,别用脑。
季思危点了点头,喉咙干涩难受,他拿起床边的水杯就想喝。
水冷了。季思蕴轻轻按住他的手,给他重新倒了一杯温水:慢点喝。
一杯温水下肚,冰冷的四肢逐渐回暖,季思危觉得稍微好受了些。
他继续梳理着混乱的记忆,很快便发现,这些记忆其实是两个人的人生片段。
一人叫季思危,另一人叫风霖。
季思危正在念高一,风霖已经工作了。
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生活轨迹没有重叠的地方,家人、朋友、成长环境完全不同。
说起来可能难以置信,但季思危现在无法分辨哪一段才是属于他的记忆。
医生很快就到了,他给季思危做了一些常规检查,表情并不严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部会疼痛吗?
季思危轻轻皱起眉:我的记忆很混乱,一思考就会头疼,而且,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两个人的人生记忆。
医生讶异地问:两个人的人生记忆?
嗯。季思危颔首,认真说道:一个叫季思危,另一个叫风霖。
医生和季思蕴对视一眼,又问季思危:那你觉得你是谁?
季思危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虽然季思蕴喊他思危,但他仍旧不能确定自己是谁,只因两段记忆都真实得可怕。
季思蕴一听这答案,顿时有些慌了:医生,这是怎么回事,我弟弟是脑震荡了吗?
医生负手思索片刻,轻声安抚她:头颅CT没有异常,但患者出现了头疼、头晕、记忆错乱的症状,有可能是轻微脑震荡,这是头部受创的常见症状,你们不用过于紧张,我的建议是暂时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一阵困意袭来,季思危眼皮沉重,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依然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季思蕴推着轮椅进入病房,温声说:思危,我办好出院手续了,我们回家吧。
季思危坐了起来,疑惑道:医生不是说要观察一段时间吗?
季思蕴说:都住了一周院了,医生说让你回到熟悉的环境里生活会恢复得快一些。
只是稍微睡了一下,就过去了一周?季思危在心里暗想,非常惊讶。
他这到底是睡觉,还是昏迷。
这也太奇怪了。
这里真的是正常的世界吗?
季思危的心里产生了疑问。
但他的思绪一直很混乱,无法确定到底是他奇怪,还是这个世界奇怪。
于是,他问季思蕴:姐,我觉得我只是稍微睡了一下,就过去了一周,你有这种感觉吗?
季思蕴笑了笑:你这周睡的是有点多哦,所以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吧,我这个星期忙得要命,感觉像过了两周一样漫长。
季思蕴收拾完东西,帮助季思危坐上轮椅,向医院大门走去。
一辆黑色汽车早就在一旁等候,穿着花衬衫的中年大叔打开车门,冲季思危笑了笑:恭喜少爷仔出院啦,以后无灾无难,快高长大。
看见中年大叔,季思危脱口而出:陈叔。
哎。陈叔应了一声,给他们开车门:先上车吧,医院门口不可以停车。
总觉得这个画面非常熟悉,好像经历过一样。
到底是什么时候经历过呢季思危一往深处想,脑袋又传来一阵痛楚,他只好暂时停下思考。
回到家,阿姨马上迎了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说:回来啦?我今天炖了老火靓汤,思危先喝一碗吧?
季思蕴把手上的包裹递给阿姨,温柔地说:阿姨,我的房间收拾好了吗,舅舅暂时赶不回来,我这两天在这里住。
早就收拾好啦,你们去洗手喝汤吧。阿姨说:我把这些东西洗一洗。
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每一句问候,就连他们说话的方式和语气,都是季思危无比熟悉的,他待在这个环境里,感到很惬意。
但这种惬意没有让他完全放松下来,他没有忘记,要追寻真相。
他必须要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会有两个人的记忆。
他回到房间后,马上打开电脑,搜索风霖这个人。
他现在以季思危的身份活着,那么风霖是谁?总不可能是他的前世吧。
他头脑清醒了很多,已经可以分清脑子里面的记忆,哪部分属于季思危,哪部分属于风霖了。
但是,他至今看不清记忆里风霖的长相。
他知道风霖的人生轨迹,找遍全网,看到了一些关于风霖的信息,却没有找到半张照片。
就连简历上也没有照片。
风霖的照片像是被有意销毁一般。
不过,这些信息至少能够说明,风霖是真实存在的。
你就是风霖,遭遇了车祸之后,重生成为了季思危,所以你的脑子里才会同时拥有两段记忆。你要以风霖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盯着那份简历时,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这段话,季思危心里一惊,背脊忽然泛起一阵寒意。
这段话很奇怪,也非常扯,像是有人故意塞进他脑子里的一样。
按照季思危的思维逻辑,不可能会得出这个结论。
我知道风霖家的地址,找时间去确认一下吧,也许会有线索。季思危心想。
咚咚。
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季思蕴略微低哑的声音:思危,你班上的同学过来找你玩了哦。
知道了。季思危应了一声,移动轮椅出了客厅。
三个男生有些拘谨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还带来了一个看起来很蠢的水果篮。
季思危出现后,他们纷纷站了起来,一个长相秀气的男生笑着鼓了鼓掌:恭喜我季哥出院!
季思危仰头看向他,语气有些犹豫:你是南月白?
南月白歪了歪脑袋,一脸的不可置信:季哥,你不会真的撞傻了吧?我不是南月白还能是谁?
季思蕴刚洗了水果出来,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叹了口气:思危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有些障碍,你们多担待一些。
南月白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原来如此,季哥对不起啊。
南月白表情生动,像个行走的表情包,季思危难得笑了笑。
季思蕴有事出去处理,三个男生和季思危一起在客厅里玩游戏。
这三个男生是他在学校里最要好的朋友,他们经常在一起打游戏,配合得很默契。
这场景很舒服,舒服到让季思危慢慢放下戒备。
又赢了,耶!南月白满足地放下游戏机,瞥了一眼时钟:哇,下午了,我们该回去上课了。
是该走了,不然要迟到了。学委伸着懒腰站了起来:思危,你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
季思危脱口而出:我不是休学了吗?
什么,你要休学?南月白走到季思危面前,半蹲下,与他对视:你干嘛要休学,就因为腿的原因吗,我可以陪你上下学啊。
对啊,我们可以轮流陪你上下学。学委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事。
班长也有些着急:季哥,你是怕其他人的眼光吗?就算你的腿现在出了问题,也还是我们学校的男神,没有人敢看不起你的。
南月白一撇嘴,任性道:没有你的校园生活,一定很无聊的,你要是休学我也不想上学了!
季思危看着他们关心的眼神,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确实很感动,但心里更多的感觉是很奇怪。
他明明还没有休学,为什么他觉得他已经休学了。
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好像有一部分记忆缺失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休学的事情,暂时放一边。季思危眼神平静地看向南月白:月白,你的电脑技术比较好,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
南月白摸了摸下巴,问道:你要查谁?
季思危答道:一个叫风霖的人。
南月白:你要查什么?
季思危:他的照片。
学委插了一句:等下课再查吧?
等什么啊,季哥都发话了,马上就查。南月白狡黠一笑:学委,我翘下午的课,你帮我先兜着呗?
学委一摊手:既然如此,大家一起翘课算了,我要给季哥做思想工作,让他不要有休学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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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险境——苏冬至(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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