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吓了一跳,他曾与道祖相交多年,从来不知道这人转世后连性子也变了,当即连连摆手为自己辩解,道祖莫要误会,这不是没人能伤得了他么!
他们对君临的强大是盲目信奉的,毕竟,当年神君证道都没能将他如何。
郎梓只是转回头看苍生。
苍生叹了口气,道:道祖随我来。
他没说救,也没说不救,步履轻缓,往大殿右手的走廊边走。
郎梓心里急的很,却不好在大庭广众咄咄相逼,只得赶紧跟上。
身后众人也不好再吵,原地盘坐着等他们回来,依稀还能听见楚小戟的哼哼声。
齐光殿走廊很长,同皇城或是风楼的宫殿都不一样,两旁并没有什么房间,而是一片连着一片的水镜,其中星辰沧海幻化不定,四时景致交错演变,不知有何等玄妙。
郎梓也不晓得苍生要带自己去往何处,想到君临还在小世界里,眉头越皱越深。
苍生忽然道:君临之事,神君已告知我等。
郎梓心中一突。
神君与魔君方从盘古界回来,君临的事情还能是什么,定是他们已经知晓了真相。
他不由慌乱起来。君临说过,若将他诛杀,异界勿论有何等谋算,都将无处着落。
如果神君决定一劳永逸,真的要杀了他怎么办?
放心。苍生像是看透了他的担忧,缓缓道,不到万不得已,神君不会下手杀他。
正因如此,事情才格外难办。
郎梓垂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收紧,忍不住想,万不得已是什么时候呢,阿彘已经进了修罗的小世界,如果他被修罗唤醒前世,是不是就到了万不得已的关头?
他听见自己问道:你可是带我去见神君?
是否是去见神君,让神君说服自己放弃他?
郎梓垂眼看着脚下,他不会抛弃君临的,哪怕一边是天元众生,一边只有他一个人,可是性命和性命同样重要,从来不会因为一方多一方少就可以被理所当然地放弃。
况且,君临还是他的恋人。
郎梓阴暗地想,天元众生与我何关,就算整个世界被君临夺去又如何,他总不会真的将世界抹杀。
可若他真的会呢,自己真的能事不关己地看着么?
郎梓咬着下唇,一时力道大了些,嘴唇上渗出颗颗血珠。
苍生却摇了摇头,神君一时半会神君恐怕无法处理这些事情。
嗯?
魔君受了伤,他正在全力救治。苍生脚步未停,言简意赅道,他们回来时曽绕到混沌之地,魔君为采集混沌果神魂受损。
郎梓低低呀了一声。
他想不出何等凶险竟能让神祇神魂受伤。但听君临说过,混沌乃是创世神曾经居住的地方,定是充满了他们所无法应对的事物。魔君早已证道,神魂之坚固绝非仙人所能比拟,同样的,若是受损也极难修复。
现在郎梓一颗心思都系在君临身上,也无暇打探太多,况且魔君自有神君去管,便问道: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苍生避而不答,只道:道祖到了便知。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走廊尽头,面前是一道黑色的古朴木门。
苍生闭目,将手掌轻轻覆于门上,那门并未打开,其上花纹却渐渐隐去,直至化为一团白色光芒。
那光芒中隐约有道意旋转,却看不清明。
苍生摆了个请的手势。
郎梓深深吸了口气,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心中虽惴惴不安的很,还是跨步走入白光之中。
待再次睁眼,眼前景色却似曾相识。
天上地下遍布璀璨的星子,仙元雾气流转其间,一呼一吸间有玄妙之力流入四肢百骸,直教人通体舒畅。
郎梓回头,进来的白光早已不见了,只有一条星河潺潺流动。
他脚下也是空无一物,触感却如踏在实地。
郎梓当然不会忘记,他在来到天元后曾经做过一个梦,那梦里,有人自称为主系统,将他带到此处,又一言不合就送他离开。
既然他身上的系统是假的,那主系统自然不会是真的。
郎梓垂眸,试探着问道:天元神?
渺渺光华自四面而来,汇成一道缥缈的实体,星光为衣,月华为神,举手投足间凛冽威严无与伦比,自是天元神。
天元神略略颔首,笑道:不错,能猜到是我。
郎梓默了默。
他听过许多关于天元神的故事,自己也在书里看过不少,但没有一处提过,这位创造天元世界的创世神装逼成瘾。
都说了不是神君了,除了你还有谁能让苍生当门童?天帝还在齐光殿里站着呢好不好!傻子才猜不到是你!
他强行按捺下吐槽欲望,淡淡说道:你找我何事?
哦没事,心情不好,找你唠唠嗑。
郎梓差点没骂人。
你一个创世神心情不好找人唠嗑找我干啥?!我道侣还等着我去救,谁有空陪你唠嗑!
唉,你先别生气。天元神抬手虚按了按,不知从哪变出两把躺椅,自己靠了一把,安抚道:寂灭已经下界救君临了,你陪我唠唠。
听闻此事,郎梓这才黑着脸在另一把躺椅上坐了。
喝酒不?天元问,也不管他答不答应,直接塞了个白玉酒瓶给郎梓。
他优哉游哉地摇着躺椅,倒着酒瓶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啧,酒仙酿的酒就是好喝。
郎梓很少喝酒,但也低头浅尝了一口。
酒液香醇,入口绵柔,并不辣喉,反倒有股若有若无的清香流转齿间。
郎梓一手执着玉瓶,看一眼旁边躺的毫无形象的天元创世神:你可知酒仙已被拉拢加入了异界大军?
这是他在风楼那处听来的,月落仙同君临汇报过,酒仙被她设计发了道誓。
那份投靠异界的仙人名录正安稳地躺在他纳戒里。
天元摆了摆手,无所谓道:这世间所有的事,除了君临那件,哪有我不知道的?
他举起酒瓶同郎梓的碰了碰:喝酒的时候别聊这些。
郎梓再次无语。
他隐隐觉得,天元神似乎对天元的存灭并不关心。否则,到了这种关头,哪里还有心情喝酒?
那阴暗的想法再次冒了出来:还不如让君临早些取代了他呢。
第78章 七十八章
天元神打了个酒嗝, 懒洋洋地问:可知我为何叫你来?
郎梓抿了口酒,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要知道,打死也不会跟着苍生来的。
这方世界神奇的很, 毫无时间概念, 也不知这几口酒喝了多久, 仿若一瞬, 仿若千年。
天元拍了把大腿,语气雀跃轻快, 我要神寂啦!
郎梓眉毛一掀,有些难以置信。
哪有创世神说神寂就神寂的,而且天元似乎听起来很高兴?
唔,也没有很高兴。天元抹了抹下巴上的酒液,我儿还没给我生娃娃呢。
他叹了口气, 真是的,我都盼了多少年了, 云乘跟李陌死活不愿生孩子。
郎梓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这话茬。
不论是问您老竟然为了这种事遗憾,还是质疑男神和男神怎么生孩子,好像都不太对劲。
他想了想,道:您为何会神寂?
这个嘛天元神一连喝了好几口酒, 眯着眼道:天元有缺, 五十年来我一直呆在此处修复世间规则,原本还需五十年。但你却迟迟不能证道,如今罗睺说不定就要觉醒了,我可不是得神寂了么。
郎梓:
怪我咯?你一个天道, 这么甩锅真的好么?!
诶, 别黑脸啊,我说真的, 你想不想证道?
郎梓摩挲着酒瓶,脑中思绪万千。
他当然想,若他能证道完善世界规则,哪里还有修罗什么事情,君临安危自然无虞。可这道,又怎么会是他说想证就能证的?
您能帮我证道?
不能啊,我要能帮,早一万年就让风楼证道了。
郎梓抿唇,拂袖欲走。
天元赶忙拉住他:诶别走,你又不知道怎么出去,这倔脾气怎么跟盘古似的,摆个样子不累啊?
郎梓:呵呵。
天元跟他打商量,你陪我喝完这一壶,我告诉你怎么证道成不?
明明是他自己的事情,却还要旁人付出承诺。郎梓觉得这天道脑子跟被糊了似的,偏偏无可奈何。
他陪着天元喝完了瓶里的酒,还听了一耳朵家长里短的牢骚。
什么我大哥是个混蛋不肯帮我,什么我二哥从小欺负我,还有什么我儿子只帮媳妇不孝顺我。
郎梓都怀疑自己真的在跟老大爷聊天。
还是个脑子不大好的老大爷。
他将手里的空瓶口朝下倒了倒,示意自己喝完了。
天元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躺椅,站起身吧唧了一下嘴,行叭,今天就到这,改天再续摊。
郎梓语气不大好,也不像刚来时那般敬重创世神了,直截了当地问:如何证道?
天元:你知道乌木道祖么?
郎梓当然知道乌木道祖,不就是他前世么。
天元道:啧,乌木早已领悟如何证道,他只是不愿意证道罢了。
郎梓心中一凛,讷讷道:你是说让我喝忆尘水么,忆尘水在君临那里,我
天元笑了一声,嘲讽之意跃然面上:郎梓,你当真觉得忆尘水必不可少?
郎梓默默垂首,心中苦笑。
天道就在他面前,他哪里还需要什么忆尘水?
左右不过,是不愿变成另外一个人罢了。
可世上的人并不都是君临,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在意他想当自己还是道祖。
好吧。他说。
比起他自己内心的纠结,君临的性命,万千生灵的性命,重要太多了。
天元却不肯立刻施法,而是道:你发道誓,说你会证道,说你不会任由君临谋夺天元。
郎梓: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眼里几乎沁出血来,才缓缓说了个好字。
不是他放弃了君临,而是因为,他相信自己,也相信君临。
万一后悔了也不怕,毁誓不过一死,他又不是没毁过。
自从苍生回来,齐光殿中又陷入了另一轮争执。
或许可以瞒住其他人,但天元终归不是一个人的天元,苍生请示神君后,已将君临的身份公布于众。
妖族和魔族几乎瞬间就结成了联盟,除却魔帝慕云,各位长老都是一个意思:务必尽快诛杀君临以绝后患。
并七嘴八舌地进言试图说服苍生。
苍生还未说话,天帝绵华已正色道:君临何错之有?
这一问,问傻了半个殿的人。
是啊,君临何错之有?
若是放在五十年前君临掀起仙界之战时,或许他们还能大义凛然地说:君临其心不正欲灭天道。
可他所有的罪孽,都已经被道祖赎了个干净。
莫说道祖耗尽功德救回众人,几乎因此神魂消散,便是他后来转世异界,也经过了那许多波折,直至今日还未回归尊位。
就说这几十年里,君临上天入地维系天元安稳,何曾存过一分私心?勿论他初衷如何,结果总是于众生有利的。
楚小戟嘀嘀咕咕道:还是各族长老呢,杀功臣就跟说着玩似的,连寻常百姓都不如。
他说的极小声,可满殿之人,除却玉虚山的修士,哪个不是得道之上的修为,又如何听不清楚。
魔族的弃光长老当即臊红了脸,骂骂咧咧地呼喝:谁?谁说的!老朽怎么不如百姓了?
楚小戟半点都不带怕的。
他自认为郎梓是他的好兄弟,国师是渝国的栋梁,也是他好兄弟未来的皇后,自己说的也是实话。
便梗着脖子喊道:你爷爷说的!你去我们义安城问一问,谁会说国师一句坏话?要没有他,当时义安城的夕月大典上就死了半条街百姓了!
弃光长老恼羞成怒,呵骂道:小小修士,也敢在齐光殿口出狂言?这是什么地方,也容尔等置喙?!
这话说的绵悲就很不服了。
虽然他心里清楚楚小戟是跟着偷偷进来的,但他也是修士,谁说这齐光殿里修士就没有说话的份?
绵悲当即将楚小戟护在身后,扯了扯绵华身边另一位仙人的袖子,告状道:师弟,有人看不起我们玉虚山的修士!
那仙人原本就是来凑数的,被冗长的会议烦的直打盹,闻言双眼一睁,怒上心头,手中长剑跟着出鞘,瞪向对面,嚷嚷道:谁!谁敢瞧不起我玉虚山!
见是他说话,殿中无人敢应。就连苍生都摸了摸鼻子,没出声。
实在是这位身份太过特殊,就算神君在这里,都要对他礼敬十分。
这位仙人道号绵阳,他身上冠着许多称谓,什么天帝道侣,什么第一剑仙,然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数十年前,他在离州城收了两位徒弟。
一位是神君云乘,另一位则是魔君李陌。
尽管彼时神君与魔君实为历劫转世,尽管绵阳同时收下他们时有诸多不情愿也甚少教导,但无人敢质疑他在两位尊上心目中的地位。
弃光长老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委屈道:剑仙息怒,我不过一时口快教训小辈罢了,实在是,此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绵阳呸他,你真当我睡着了什么都没听见呢?苍生还没发话,你在这里搅和个什么劲?再说了,我们玉虚山的小辈就算说了不得体的话,自有长辈教训,你在这里遇阻代庖,是我绵阳提不动剑了还是你弃光飘了?
弃光哪敢怼他,一味应是,不敢再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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