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是妖,为什么师尊、师伯们允许我待在山门里重霜不能理解路听琴的反问。
路听琴纠正用词。半妖。
重霜跪爬在地,沾满血的手一手抓剑,一手撑地,往远离路听琴的方向挪了几步,好像在怕脏了路听琴的衣摆。
师尊我会变成那种怪物,对吗?叶首座带我们在外除妖时,说村里吃人呕吃人的那些半妖,都是
不,你不会变成怪物。路听琴反应过来重霜纠结的东西,追问道,叶首座告诉你们什么?
重霜想回答路听琴,胃里翻江倒海,涌上一阵阵的恶心感。他不得不捂住嘴,低下头,躲开路听琴的目光。
慢点说。路听琴放轻了声音。
重霜大口大口地呼吸,回想着,仿佛回到第一次外出修行的那天。
形势严峻,超乎预计。他见到满村的残垣断壁、四处撒落的鲜血、交叠的尸体,还有覆在尸体上蠕动的三目赤红、诡异邪佞的妖兽。
他想呕吐,良久平复,找回说话的能力。
首座说半妖都是修合欢道的妖邪,为寻欢作乐、或试验邪法,取人类新鲜尸身□□后,母体受孕而生。
呕对不起,师尊,我呕。重霜背过身,呕吐起来。
他尚未完全辟谷,所食不多,吐出的都是些酸水,到最后,颜色愈发黄绿,越来越苦。
路听琴快步走近,冰凉的手指抚上少年汗水渗透的后背。
不行,那里脏!重霜身躯一僵,猛地错开,不让路听琴碰到身躯。
慌乱中,他搅成浆糊的脑海想起净化诀,不受控制的手指掐了几次,终于,一股清亮的灵力从指尖溢出,溪流般带走地面散发异味的脏污。
他嫌不够,一遍遍用出净化诀,让灵力洗刷坠月山居小院的土地,直到风清草净,青石板路光洁地反射月光,才收了手。
重霜刷干青石板,又觉得自身的存在就难以忍受,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不想让脏污沾染路听琴清净的院落。
弟子无能,脏了师尊的眼。弟子没想到自己,是这般
你不是。路听琴当机立断地打断。
他追着重霜,隔一段距离,用自己最冰冷、显得最可信的声音安抚道。
重霜,看着我,听我的话。你不是叶首座说的半妖,你和那些是两回事。你诞生在正常的方式下。你有双亲。
路听琴试图回忆看过原书。
他当时翻太快了,对重霜的身世毫无印象。但有一点确定,直到书的最后,重霜饱受磨难、偏执黑化,但从没有一刻,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你有龙的血,你另一半的血液,来自有理性、有感情、能思考的人。你有龙的天赋,也有人的心性,不是那种只会被鲜血吸引、诞生自诅咒的妖物。
重霜惶然地看着路听琴。
他的眼瞳颤抖,提着剑,忽然手腕一转,剑尖一动不动,稳稳指向自己的胸膛。
重霜!路听琴厉声道。放下剑。
师尊,弟子大逆不道。身有妖血,污了师门,刺伤师尊。我不该
听话停下。路听琴披着月色,几步上前,站在重霜身侧。
他不敢刺激少年,学着嵇鹤对他做过的动作,轻轻理了理少年额头湿透的发。
他的手指灵过仙家道法,少年一点一点,放下手中剑,眼睛通红,哀求地望向路听琴。
你要活着。路听琴艰难地思索此时该说什么。
重霜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上,大概因为过往所见所学,对诞生自无辜生命之上、嗜血而没有理智的半妖,有根深蒂固的嫌恶。现在,确定了自己和憎恶的东西沾边,恨不得亲手把自己抹杀。
这种非黑即白的一根筋思路,真有叶忘归的影子。
路听琴不知道如何劝导为好。
他来自异世,对各种东西接受良好,就算看到山川倒挂,大型蒸汽机械在飞檐重楼上飘,都不会吓到失去神志,更不用说区区半妖。
就像阿挪,虽然是一只纯种妖崽子,但化形失误后,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迷茫地顶着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还挺可爱的。
重霜要是化形不熟练,撑死了也就是这样。头上顶两个犄角,加条没毛的尾巴。
我重霜攥着手中的剑,不敢放松。
身怀妖血,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路听琴干涩地说。生命中还有很多好的事情。
好的事情?重霜像是不理解他的话。
路听琴沉默了。
好的事情,就像春风、夏花,小猫翘起的尾巴尖尖。这是他喜欢的,重霜会喜欢吗?
重霜从小到大的生命里,知道什么是好的事情吗?
比如努力修炼,成长到足够强大。你不想这样吗?路听琴沉闷地问。
强大了之后,要是我控制不住疯了呢,滥杀无辜了呢?
重霜抓紧胸口,拿出一个挂在脖子上的小袋子,将里面惨白的一截骨头和碎片,狠狠倒在泥地上。
啊,师尊,对不起,我不该丢到院子前,我只是
只是想挖出身上交杂的,属于妖的血、妖的骨,丢进最滚烫的火焰中,焚烧净化。
重霜慌乱地拢起骨头。
路听琴眼疾手快地先他一步拿起,收进袖中,手指一抹,藏入乾坤袋。
重霜茫然地看着路听琴的动作。
师尊之前要这个骨头,是要救我?为什么师尊将我领进山时,就知道我是妖吗?
半妖。路听琴抽走重霜手中的剑,替他收回到剑鞘,轻声道,你问题真多。
繁星点缀秋夜高远的天空,月光清冷。也许是魔气侵蚀真的损耗了太多身体机能,他披着大氅,依然感到寒意。
路听琴喉咙有点痒,忍住咳嗽。
他冰冷的手指,堪称温柔的拂过少年颤抖的眼角,清楚在此时,这个尚且青葱的幼龙,完完全全,失去了继续前进的方向。
重霜的生命本是一条既定的轨迹,从被抛弃的幼年、饱受折磨的少年,到大放异彩、成为一方之主的青年。
现在,他的到来改变了这条路。重霜不曾因受虐受到师门补偿,不曾选择离开不知后续是否还有机遇,成长到该有的地步。
重霜是个勤奋而有天赋的孩子,如果扳回正路,会走很远。路听琴不愿因为自己的干预,让重霜在此戛然而止,失去该有的未来。
他得给重霜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对,我领你进山,就因为你是人龙混血。
路听琴沉稳开口。他一惯言出必行。此时半真半假说话,心中焦躁不安。
我身染魔气多年,身体衰败。你师祖、厉师伯也束手无策正如你刚才所见,人龙之力,治愈力强悍。一旦发挥,可能能够配出治愈魔气侵蚀的药引。让你成活,既为你,也为我自己。
重霜灰暗的双眸,渐渐亮起。
亮得好像满天的星光,终于再次眷顾,落到少年的眼中。
重霜干涸的双眼湿润了,一道泪水轻轻滑下。他小声吸气着,不敢让情绪太过激动,引得路听琴心烦。
我,能帮师尊?
嗯。
路听琴开了头,不忍道,抱歉,先前未说,因为我有私心。
师尊不必如此,折煞弟子。弟子有罪,太过愚钝,没能早发现,屡次冒犯
重霜拭去骨头碎片上的泥土,将碎片捧着手心。
脸颊尚带着滑落一道泪痕,对路听琴露出雀跃的、小心翼翼的笑容。
还需要什么能让师尊身体康复?凡是我有的,师尊全拿去,全拿去
第29章
夜已深,重霜不愿离去。
路听琴担心重霜独自回去会继续割伤自己, 破天荒松了口, 允许重霜留宿在偏房。
他没时间就地安装床榻,便从密室里找出枕头、绒毯, 在书房的桌子上, 给重霜铺了个临时被窝。而后, 他回到卧房,简单打理了自己, 瞬间入梦。
路听琴神思飘摇,做了个买了机票,结果睡过头没赶上飞机的梦。
梦里,他似乎是个人工智能领域的学者, 受邀参加业内顶尖的研讨盛会, 身穿一件浅蓝衬衫, 正对着镜子不耐烦地整理领带。
他看向镜子, 镜中的自己眼神阴郁,正凑近了镜子和领带搏斗。路听琴觉得自己应当是会系的,然而身体不受他操控,往日灵巧的手指像中了诅咒,两根简单的带子, 怎么也系不利索。
忽然, 房门打开。路听琴的视角轻忽而上, 飘在空中, 仿佛变作幽灵。
一个身着蓝黑色正装的青年走进屋子, 他留着中长发,发丝整齐地拢到脑后,身姿挺拔、轮廓精致,眉眼间有不符合年龄的忧郁。
青年步伐很轻,臂弯中搭着一套熨得精细的灰色马甲,还有同款西装外套。他蹑手蹑脚,将衣服整齐地摆放在自己身后的床上。
路听琴发现自己转过身,冷声呵斥道,让你进了吗,出去!
青年掏出两张临近登机时间的机票,幽深的黑眸苦闷地望着自己,恳求道:可否允许弟子帮忙师尊?
这是重霜?
路听琴猛然惊醒。什么啊,好不容易梦回熟悉的场景,居然还要再见到重霜?
晨曦的微光透过纸窗,院子外,隐隐有一声鹿鸣。路听琴想起与厉三的约定,翻身下了塌,快速洗漱后,抓上包裹往外走。
重霜不知什么时候起来的,发丝被露水打湿。他恭敬地候在偏房门口等待,见路听琴出门,立即迎上前。
师尊。
路听琴瞥了少年一眼,对梦里青年模样的重霜心有余悸。他见到重霜天青色的练功服干净得过分,眼底带着青黑,不由皱眉道,你没睡?
净化诀再怎么去污除尘,也处理不干净大量的血迹。重霜这衣裳看上去,是连夜洗过、灵力烘干后的结果。
谢师尊关心,弟子睡得很好。重霜嘴角抿出小小的笑涡。
路听琴不置可否,走到偏房门口,往里看去。
他记得自己怕桌子太硬了,在上面铺了好几层垫子。而现在,绒毯、锦衾没有任何睡过的褶皱,全部被重霜仔细地折叠在一起,放置桌子中央。
你睡地上了?路听琴看向整洁的地面,不知道这孩子到底窝在哪凑活了一觉。
弟子粗鄙,可能会弄脏师尊的东西重霜低下头,看见路听琴手中拎着的包袱,惊道,师尊拿着包袱,是要出去?
对。路听琴微微叹气,循着灵鹿的鸣叫,向院外走去。你回弟子舍补个觉吧。之后照常去太初峰,叶首座给你留了位置。
师尊现在出去,身体不要紧吗?重霜一路小跑,紧追在路听琴身后,不敢离去。
路听琴摇头。他站在原地,看着林木深处,一只纯白而美丽的鹿,失了语言。
这是只如上次的银狼般高大的鹿,身披柔顺的毛发,周身萦绕灵光,从葱郁的林中优雅漫步而来。它四蹄迈动,仿佛午后散步,速度却极快,几乎是一晃神,就到了路听琴和重霜面前。
厉三跟在后面,身着黑色劲装,像一只豹子。见到路听琴,他翠色的眼眸揉进暖意。
师弟,两个人去?厉三偏头顺了顺灵鹿的脸颊。他没想到重霜也在,只准备了单人坐骑。
一人。路听琴好奇地仰头,看向比他还高一头的灵鹿。
鹿对上路听琴的目光,温顺地弯曲四肢,趴在地上。垂下头颅,纤长的白色睫毛忽闪着。
路听琴有点想把脸埋在初雪般洁白,看上去顺滑又漂亮的鹿毛里,但重霜就在旁边看着,他只能把手掌贴在鹿身上,像是偷偷在超市里把手伸进米袋里那样,让手指浸没在鹿毛里,小幅度摸了摸。
阿挪还好吗?路听琴问道。
自从昨天决定要出行,奶橘就被他托付给了师兄们。
跟灵兽们,玩了一晚上,不睡觉。厉三想了想,苦恼道。今天跟大师兄听讲,估计要打瞌睡。
为了来送路听琴,厉三一早上就把奶橘送到了叶忘归处,准备让她跟着着弟子们一起上早课。
奶橘被放下时懵懵懂懂的,睡眼惺忪,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叶忘归接了奶橘,一副极力忍耐、想要翘课到坠月峰的表情,一步三回头,走进殿里。
路听琴想起奶猫崽子拒绝读书的模样,一声轻笑。
师兄,那我走了。
师尊要去哪?重霜跨前一步,站在灵鹿旁边。黝黑的眼睛望向路听琴,像只不愿被抛弃的小鸟。弟子能一起吗?
路听琴想起此行不确定之处,狠心道,与你无关。
重霜焦急地看看路听琴,又求援般看着厉三。师尊独自出行,多有不便。带上弟子万事都好打理。弟子虽修行尚浅,但多少有自保之力,绝不会成为师尊的累赘。
路听琴犹豫一瞬,没有说话。
重霜见他态度松动,并非不可回转,大喜。
你想跟着?
是!重霜清亮地应道。他不敢多劝路听琴,深恐引得路听琴心烦,忐忑地等待着判决。
路听琴被重霜修行尚浅的说辞打动了。
他心里一直存着种担心,怕因为自身缘故,挡住了重霜的机缘。
叶忘归提过无量山之后,路听琴总觉得似曾相识。但回顾密室中书籍,他没有见过此山。现在想想,没准这是原书中提到过的地方。
既然原书提到过,很可能就与重霜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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