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很苦?”苏澜漠然的眼神看过去,仿佛看一只蝼蚁般,“萧千里重情重义,信守承诺,待你视如己出,纵然生活不富贵,至少前二十年,难得潇洒,就算遭逢巨变,你已及冠,还能承受不了这点打击?我呢,阿爹阿娘遭奸人所害去世时,我还不到十岁,明知仇人是谁,还要带着幼弟在她们手下讨生活,假意与她们亲近,战战兢兢周旋,每时每刻如履薄冰!大家看我现在在东宫过的顺风顺水,可谁不知东宫是火坑?可我还是扛了过来,才有现在的局面?难道我不难?可我又害过谁?”
“是你自己心志不坚,为求捷径选了阴暗的路,凭什么怪这世道?”
“还有,萧千里没死!但他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我凭什么就要轻易放过他!”
她一声声落下,就似插在他心口的刀又深入几分,仿佛浑身血液都迅速流尽,四肢无力。
他自然知道他是错的,可他别无选择。
但现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告诉她,她比他还惨,却仍选择坦坦荡荡。
是他,心性不坚毅罢了。
直到她说,萧千里没死。
他混沌的眼里才透出一丝光来。
可是这缕光,已经太脆弱,照不亮他黑暗的世界。
“我已深陷泥淖,脱不了身了。”良久,他有些疲乏地淡淡说,又戴上了罗刹面具,留下一句“你保重”,屋里便再也没了他的身影。
一室寂静。
苏澜轻轻呼了口气。
虽然深陷泥淖,心底深处,总算还有一丝柔软。
也许,还有可能被拉出深渊。
.
翌日一早,拜别了吕山长夫妇,在学子们都在上课的时候,苏澜悄悄离开了书院。
而柳平之则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并未跟她一起走。
入城时正是热闹的时候,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小雪端了碟红豆糕出来,“到东宫还要半个时辰,太子妃若是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我不饿,你们吃吧。”苏澜手里拿着本吕山长给的作为回礼的医书,正看的津津有味,并不想吃东西。
忽然马车猛地一停,车里女眷都不受控制地往前撞过去。
因为停的太突然,即使井八已经迅速反应去护住苏澜,可就是她这一护,苏澜又往后一跌,撞到了后面的车厢。
嘭的一声。
井八浑身一僵硬,龇着牙,仿佛听到板子打在自己身上的声音。
“太子妃,有没有伤着?”井八忙问,苏澜摇头,就是嗑着头了,疼。
“马叔,怎么回事?”井八扬声问。
马叔“……”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
“有人拦马车!”他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怒视着突然冲出来拦住马车的年轻后生,洪钟一样的声音吼道,“小子!你想干什么!”
该不会是想求太子妃帮忙申冤的吧?
就这么一点的时间,周围已经聚集了些人围观。
那年轻后生被这凶神恶煞的人一吼,身子一抖,差点就想掉头跑了。
想了想揣在怀中的银票,才稳住。
他深呼一口气,文质彬彬地行了一礼,“敢问马车里的可是卫国公府的苏大小姐?”
苏大小姐?
苏澜细眉一拧,直觉不太对,总觉得要出事。
但大庭广众之下,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什么难以提及的,又觉得没必要解释那么多她是太子妃但她可以出门,便只让井八问,什么事。
谁知外面那人却是饱含深情地道,“澜妹,我是崔郎啊!”
苏澜眉心狠狠一跳,什么东西?
她就知道要出事!
可对方有备而来,她现在不承认也没意义。
而且,就在她这一吃惊的瞬间,那人已经声泪俱下的编出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悲剧来。
这崔郎说自己本是庆云班不受重视的戏子,只因苏澜一次偶然撞见他唱戏,唱到她心里,从而心生怜惜多有鼓励,而这个怜惜的过程,两人渐生情愫,奈何身份云泥之差不得在一起,叫人扼腕,后来皇上下旨赐婚,苏澜悲痛欲绝,带上嫁妆欲和他私奔,他却怕给不了她幸福而狠心拒绝。
本以为她成了太子妃,至少有荣华富贵,谁知道那太子竟是个食心魔!
他怕了,后悔了,真怕心爱的女子死在那恶鬼手上,所以鼓起勇气,想带她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哪怕天涯海角,至少他们在一起。
真是一个可悲可泣的故事。
如果主角不是她苏澜的话。
此刻苏澜已经气的浑身发抖,脸色涨红。
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胡编乱造到这种程度来污蔑她!
有意思吗!
她真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人抓起来丢进天牢!
奈何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越是如此越显得她心虚。
她要冷静!要冷静!决不能中了别人的圈套!
她很清楚,这个姓崔的所说实在漏洞百出,根本不堪一击,他选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来拦她的马车,无非是……
要毁了她的名声罢了。
这世道对女子苛刻,流言更是猛于洪水野兽。
即使她全然无辜,从出生到死亡都只拘在后宅,但只要她的名字出现在外男嘴里,成了别人饭后谈资,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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