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她上船,湖畔周围都放花灯,照得整片湖面上亮堂堂的。船家站在船尾撑篙,锦玉和澜夜坐在船头,夜晚风大,吹起她的裙摆,搭在船边上随水波荡漾。
她换了一身素粉马面裙褙子,穿男人的衣裳总归不舒服,索性没人认识,还换回了原来的姑娘家装束。
阿夜,你以前有没有穿过裙子?她突然好奇,偏头问她。
穿裙子?似乎还是没进宫之前的事情了,自从进了宫,就永远都是太监的装束,有团领衫和曳撒就够了,旁的衣裳也都用不上,她摇摇头,道:京中眼线太多,我怕稍不留神暴露身份,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是啊,如今这一切都是她拿命换来的,她处在那个位子上,有的时候,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由不得她自己。她忽然抬头问她:阿玉会做一辈子的掌印督主么?
她怔了一下,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踏上那个位子,除非是死,否则要想全身而退简直是妄想。抬头看漫天的繁星,眨了眨眼道:我也不知道。以前只一门心思想着往上爬,给澜明和我过上好日子,可后来澜明不见了,我费了全部心血去找她,想着找到她就出宫,从此过太平日子。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这样的念想连想都不想了。
她有她的苦衷,也有她的顾虑,苦衷和顾虑一旦有了,只会变得越来越多,而放手也会变得越来越难。
伸手拿了两盏河灯,是刚刚在岸边小贩那买的,莲花状形状,掏出火折子一吹点燃两盏花灯,递给她一盏道:念想还是要有的,我还不想留在宫里当太后呢,什么皇后太后的,我都不稀罕,我只希望和阿夜能长相厮守一辈子。
其实细想想,她觉得很悲哀,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和阿夜在一起。在世人眼里,她是太后,而她是太监,似乎永远没有好下场,在她们看来,为了依附她,她变成了和周贵妃一样的人。其实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爱阿夜,很爱很爱她,只是不甘心她的爱要沦为别人的谈资,被人用另一种眼光去看待,她觉得那是在侮辱她的爱情。
如果有可能,她想和阿夜出宫去,找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开一家酒楼,做些小生意,一起看日出日落,彼此相互陪着过一辈子,没有人来打扰,可以随心所欲,高兴了可以说爱她,不开心的时候,也可以同她闹一闹,反正没有关系,她可以包容她一辈子。
这样的日子想想就让人向往,压低身子将手里的花灯放进河畔里,双手合起,闭着眼睛许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四愿能出宫,五愿有个大酒楼,六愿六愿,她睁开眼,我还没想好,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弟子锦玉不贪不念,请你一定要实现我的愿望,我回头给您烧元宝。
月色揉碎在湖水荡漾中,澜夜偏过头去看她虔诚的模样,水光照在皎好的面容上,她有些好笑,她这是不念不贪么?还想要个大酒楼,这是什么愿望?
她唔了声,菩萨最不喜财权贿赂之人,还烧元宝,恐怕不大灵验。
呸呸呸!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要惹怒神灵的。她伸出胳膊抵了抵她,诺,该你了,你许的什么愿望?
澜夜一本正经,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愿望。
锦玉着急,憾住她道:怎么会没有愿望?不行,一定要有的。
她伸出手来掐她的脸,抿嘴笑道:阿玉就是我的愿望,所以我没有愿望。
锦玉怔忪片刻,随即漾开嘴角咧笑道:阿夜,你真不正经,这种时刻也要贫嘴,我怀疑你上辈子一定是个男人,还是那种顶花心的,瞧这话说的,一套一套的。
不行不行,她推搡着她,一定要有个愿望的,你快许一个。
她将花灯推在湖面上,虔诚道:那我就再贪心些,加上阿玉的愿望,我还想能再见见澜明。
澜明?她竟忘了,澜明是她的亲人,是她最牵扯不下的人,她突然问道:你还记得澜明长什么样子么?
她淡淡道:有些记不大清了,向来也甚奇怪,明明是一起长大的亲人,我惦念了她那么多年,却连长相也记不清了。每回做梦的时候也总能梦见她,可就是想不起来了。人常说,只有已经不在人世间的人,她的亲人才会不记得她的样子,阿玉你说,澜明会不会已经去了?
怎么会?澜明那会还小,都说女大十八变,澜明一定长成大姑娘了,就算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
她听了笑着点头,是啊,算年份,澜明今年也该十三了,是要长成一个大姑娘了,我只记得小时候她手腕烫破一块皮,一直有个疤印。欸也不知她性子好不好?人善不善良?没有亲人陪着她,她会不会学坏?她的姐姐这样坏,她会不会也同我一样?
她像个没有主张的孩子,对澜明有过各种各样的猜想,甚至会认为她已经不在世上了,因为有爱所以才会有无穷无尽的担心和忧虑,她真的很爱澜明。
锦玉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喃喃道:周贵妃不是说了么,总有一天,你们会见面的。她一定长得很好,没有辜负你这个姐姐对她的期望。
夜凉如水,湿润的凉风吹在身上很舒适。她也歪头,和锦玉彼此依靠着,淡淡嗯道:但愿如此罢。
上岸咯!身后传来船家的哟喝声,锦玉站起来,拍拍膝下的马面裙,伸手要去拉她,我拉你起来。
澜夜抿嘴一笑,不疑将手放在她的手心里,借着她的力道站起来,上岸时迎面撞上一个人,步子立时就顿住了。
抬头一看,是一个姑娘,约莫有二十岁,梳着斜云髻,浑身透着股淡然素雅的味道,通身的气派一眼就能瞧出来不是寻常人家。那姑娘见了阮澜夜,像是见了老熟人,有瞬间的惊喜,纵是再素雅的面容也露出些许不寻常。
厂臣
那人迎笑喊了声厂臣,身后锦玉立时怔住脚,厂臣?是宫里头的人,叫得这样亲密,敢情是遇上旧相识了?
转头去看阿夜,只见她也是一副呆怔的面容,似乎也有些惊讶,只听见她道:你怎么回来了?
第47章
那人顿了一下,望见阮澜夜身后的锦玉,手里还捏着刚刚剩下的半个糖人,面容有些黯淡道:厂臣也来逛灯会么?我到郢都已经有些时日了,只是还未向圣上说明,打算明日进宫,一别多年,厂臣可还好?
锦玉在一旁听得发愣,一别多年?果真是老相识么,看来关系不浅,她转过头去看阿夜,却听见她拱手道:劳主子惦记,臣一切都好。
她拿胳膊在背后轻轻戳了戳她,脸上堆笑问:这是哪位主子贵人?我初来乍到,厂臣不替我引荐引荐么?
澜夜听得拧起眉头,忍不住发笑,她话里的意思她难道听不出来?
朝锦玉比了比手,恭敬道:公主,这位是太后娘娘。说着又对锦玉道,回娘娘,这是大郢长公主。
锦玉一惊,轻微抬头,两人打了个照面,她狐疑,大郢长公主?大郢这辈的是司马钰的兄弟姊妹,既是长公主,那必定就是高皇帝的胞妹司马璇了?
记得碧蓉以前说过这个司马璇,大行皇帝膝下只有三个儿女,一个是高皇帝,还有一个是宁王,剩下的就只有这个长公主司马璇了。因为只有一个公主的缘故,极受大行皇帝的宠爱,年纪轻轻的就封了封号顺德,连儿子们都没有这样的殊荣,也因为此,不管公主犯了多大的错,总能得父亲的宽恕疼爱。
长公主一生都顺遂,只有婚姻坎坷。
彼时十六岁那年,京中闹了件大事,长公主原本许了人家,是京中太尉府的嫡子,大行皇帝为此再三斟酌,婚事是年关上定下的,打算在正月十五就举行嫁娶之礼。
大郢只有一位公主,在婚事上是极为注重的,按历朝规制,大都是公主出降他国作为政治联姻,以此维护两国安邦,所以说公主下嫁的例子并不多见。大行皇帝舍不得公主远嫁,因此就在京中特意为其选了一门夫婿。
可天不遂人愿,大郢和戎狄局势不佳,群臣联名奏请公主和亲戎狄,形势无奈,公主最后还是出降戎狄。众人都说公主命苦,公主嫁至戎狄半年,戎狄的大王子阿卓尔就身患疟疾,不药而亡,至此公主守寡三年。近来关中不太平,公主此时回国,大有被遣送恶交的意思。
昔日华贵不复,如今倒成了两国的弃子,真不知该说公主是命苦还是世道使然。
司马璇莞尔一笑,抬手微微一福:原来是皇嫂,早就听闻皇嫂是建瓯城中美若天仙般的人,今日一见,果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了。
公主的嘴很甜,锦玉被夸的摸不着北。再加上公主遭遇可怜,心里的那点不平衡也全消失殆尽了。长公主很有礼教,一言一行都透露出皇室的雍容华贵,说起来长公主今年也有二十了,比她还大了三岁。
她管她叫皇嫂,锦玉没见过她那位死得早的丈夫,也不知道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只听得别人说起过,说高皇帝是京中难得的美男子。她原先觉得,一定是众人恭维皇帝才会有那样的称呼,可现在看来,大概也许是真的吧。
因为司马璇生得的确很美,特别是笑起来,眉宇间有种超脱物外的淡雅,跟她比起来,锦玉觉得自己简直是小家子气。她和司马徽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论起亲疏,她们还是一家人。
锦玉双手虚扶,笑道:长公主不必多礼,咱们也算姑嫂俩,长公主也是来逛夜市的么?
司马璇淡眼瞥了阮澜夜一夜,苦笑道:是啊,明日端午进宫,往后就没有这样好的月色了,记得以前留在郢都的时候,我也曾像皇嫂一样,偷偷跑出宫来放河灯,如今一晃都三年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她在回味那时候的事情,她的眼角明明有细微的喜悦,可言语之中满满透着疲惫和淡淡的哀伤。许是年纪不同,也许是经历的多了,她再也不是那个在京中莽撞的小姑娘了。
被人猜中的感觉不太好,锦玉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和阿夜是偷偷跑出宫来的,却被她一眼看穿。不知怎的,她有种错觉,司马璇的目光总有意无意地往阿夜脸上飘忽。
言语之间,她觉得她和阿夜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女人有天生的敏感,那种细微的感觉,是心照不宣的。
司马璇笑意盈盈,烟波袅袅道:皇嫂和厂臣是去玉瞻阁么,我能不能同往?
既然开口了,也没有拒绝的道理,锦玉回首松散一笑:自然,我瞧着长公主和厂臣是旧相识,这么久不见了,又难得有缘分在宫外遇上,定是要许多话要说的,正好,一块儿上去瞧瞧。她说完也不等澜夜开口,自顾自迈开腿往玉瞻阁里走,走得脚下生风。
她这里连枪带炮地胡乱说了一通,扔下乱摊子叫别人收拾,阮澜夜抿抿嘴看她走远的身影,知道她心里八成又不痛快了。
司马璇淡眼看在眼里,朝着阮澜夜道:厂臣和皇嫂走得近么?
阮澜夜对她揖手行礼,臣出宫办事,娘娘说没见过郢都的夜市,非要跟着微服游逛,所以臣就带了娘娘出来。
堂堂太后微服出宫,只带了一个太监,说出去谁也不相信,司马璇缓慢点了点头,牵起嘴角道:一别三年,沅沅觉得厂臣有些变了。
她怔了一下,随即哦了一声,似是而非道:是么?
长公主闺名沅沅,自从大行皇帝驾崩之后,这个名字就不大听得到了。阮澜夜和司马璇曾有过一段交情,那时候公主居重华宫,她奉命是重华宫的少监,公主是皇帝心尖儿上的人,能伺候公主是莫大的荣耀。约摸有大半年的光景,她和司马璇朝夕相处,她的心思,或多或少,她能够察觉到一些。
公主爱玩,总爱做一些恶作剧,有时候甚至会跑到宫外,她遂投其所好,不像旁的下人只一味的劝阻,有时候也会替她出主意,也算是她闺时的玩伴。她知道这些小打小闹,就算传到大行皇帝耳朵里,依着他对公主的宠爱,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
年轻的时候,气性儿难免有些高,再加上没有旁的姊妹兄弟,整日里都是太监宫娥,她的确会感到孤单,而正好那时,有阮澜夜这样的一个特别的人陪她玩、陪她闹,她将她当成最知心的人,把什么心里话都同她讲,那大半年的时光里,她对她很依赖。
可毕竟是年轻气盛时的意气,她只愿意她陪着她玩,陪着她闹,以为那就是喜欢,其实不然,她对她从来都不了解。
那时候她记得她说过不想嫁给太傅的儿子,也不想嫁到戎狄去,她愿意留在重华宫一辈子。十六岁的少女哪有不思婆家的,澜夜知道,那是她将心思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众人都在逼她远嫁戎狄时候,她气的大闹,甚至不惜以死相要挟,将自己关在重华宫里不吃也不喝,只是一味的流眼泪。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一夜之间,谁也不知道公主为何突然就答应了远嫁戎狄,其实澜夜心里明白,当时她是听了她的劝才答应的,她同她讲述其中的厉害,将那些大臣们的社稷利害的说辞在她面前又讲了一遍,后来她抹着眼泪说要嫁到戎狄去。
嫁到戎狄,明知是场政治联姻,她连夫君长什么样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毅然答应了这场婚事。
后来突传阿卓尔死讯的时候,她觉得很对不起她,当初若不是听了她的劝,也许闹一闹,事情也不会是这样的。她做过很多的错事,唯独这一件事情她觉得很愧疚,踩着往上爬的,不单单那些权利利益,还有她的一辈子。
所以明明知道锦玉在气什么,她也不愿对司马璇恶语相向。
在她心里,阿玉和司马璇不一样,她可以将司马璇当成玩伴,好朋友,知己,可却独独没有对阿玉的那份情感,她爱阿玉,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
玉瞻阁里台上有场戏,正咿咿呀呀的唱着,她挑帘进去,极目搜寻着心里的人,瞥了好大一圈才在戏台子最前面的座位上看见锦玉的身影,她倒是不亏待自己,点了一大桌子的菜,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戏台子上的武打,全然将她抛在脑后了。
就这么相信她么?这心是不是也太大了些?
身后的襕袖被人牵扯了下,司马璇漾着笑小心翼翼问她:厂臣,沅沅能不能和你说说话,我在戎狄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我嬢嬢①去世的早,也没有体己的姊妹可以说,我能想到的只有厂臣,厂臣还愿意向往常一样,听沅沅说说话么?
她还和往常一样,有些神态还是会不经意透露出来,只是那种小心翼翼的模样,再也没有当年重华宫里的那种傲气了。戎狄的日子大概不好过,宫廷里都是这样,渐渐地都会将人养成内敛不露于外表的性子,连司马璇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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