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他是在变相朝着自己道歉么,她心里有气,那番话刺进了她心坎里,越想越伤心,索性连规矩也不顾了,头也没回就往哕鸾宫方向走。
身后司马钰瞧见锦玉走了,有些着急,喊了一声母后,可锦玉依旧没回头,一路小跑隐进了东直门,直到再也看不见。
阮澜夜怔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知怎么,原本一肚子的气这会全消了。她本来也没想这么同她说话,一时气上头不知不觉就将人伤了。也许她真的是无意的,可话都说出去了又有什么法子,以后再挽回罢。
突然想起来,低声问司马钰:殿下,您刚刚叫娘娘什么?
司马钰道:母后呀,曹大伴说她是我的母后,叫我以后要听她的话,母后每天晚上会陪我睡觉,还会给我讲故事。他顿了一下,抬头问他,厂臣,昨儿张阁老问我,说要立太后。我问了大伴,只有太后才能陪我晚上一起睡觉,我能让母后当太后么?
阮澜夜抿了抿嘴,望着刚刚楚锦玉离去的地方,笑道:殿下要立谁都行,不用问旁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我喜欢吃鱼投了一颗地雷,撒花感谢~
因有人提起,所以再次说明一下。本文是架空文!针对考据问题,大部分规制习俗参考的是明朝,但我不是古人,不可能面面俱到,但我会尽量考据不出戏。
关于太监自称臣的问题,这里统一说明一下,阮澜夜的身份除了司礼监掌印,还提督东厂,是属于有官衔在身的,因此文里都称厂臣。
以下是百度百科奴才词条里的一句:
明朝时期,太监称为厂臣、内臣,大臣统统自称为臣,并无奴才称谓。
但是为了区别对待,阮澜夜称臣,其他不重要的小太监还称奴才,毕竟人家是主角么,高级太监!
第11章
高皇帝的梓宫在奉天殿停灵二十七日,各内阁大臣都已商定由大殿下继位,大殓过后便是登基大典。新君登极,迎来大郢朝第八位皇帝,自此年号为天顺。
开春时节发了一回倒春寒,温度一下降了,瞧着这发白的天儿,看样子要下雪。
惜薪司忙得焦头烂额,天一冷,各个宫殿都备上了暖炉和薪炭。高皇帝驾崩后,这禁宫中殉葬的殉葬,发往泰陵的发往泰陵,剩下的也没几位娘娘,走到哪儿都透着一股寒意。
王平端着熏笼沿着西安门行色匆匆,跟在伏顺身后,冻得瑟瑟发抖,呵气凑上前道:公公,哕鸾宫这犄角旮旯的偏地儿,用得着这红罗炭么?上头都要归档,要是叫我师父知道了,指不定又是一顿打。
红罗炭是宫中御用之炭,往常只有乾清宫和坤宁宫里用得上。如今不明不白的就往冷宫里送,上头若是怪罪,他头一个要挨罚。自从上回阮掌印在中极殿处死了个端茶的小太监,各监掌印都胆战心惊,生怕惹恼了他。
伏顺没回头,咒骂道:你个胡崽子!也不自个儿琢磨琢磨,咱家吩咐的事儿那就是督主吩咐的,敢违抗干爹,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是是是,奴才记下了!王平立马闭上了嘴,既然是阮澜夜吩咐的,那就是圣旨,谁敢去触他眉头,不是找死么!只是纳罕,这土皇帝何时跟冷宫的里人有了牵扯。
纵然心里纳罕,嘴上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正走着,刚路过西长街,天上开始飘细雪,起初还只有星星几点,不大注意。结果越下越大,雪团子似的往下掉,没过多久,地上就铺了厚厚的一层。
哕鸾宫里,灯火通明。
碧蓉推窗朝外看,冷气直往里窜,吸溜了声鼻子朝后缩,搭道:主子,外头下雪了!真是纳罕,四月里的天按说早穿单衣了,这会竟下起雪来。一面说一面拿胳膊抵坐在床榻上的锦玉,哎,您说这算不算佛地上造孽?
锦玉觑她一眼,乱说些什么,高皇帝才上仙途,叫人听见非拔了你的舌头!上回教训还不够你受的,这里头到处是眼线,真当人家是死人呐!
上回碧蓉胡乱说了一回,也不知就被哪个耳尖的听去了,惹得阮澜夜误会她要看他笑话,隔着半个月连人影都没。
人不来也就罢了,总归凶神恶煞的,见着也不自在。可人家气性儿倒挺大,还记仇,往常三天两头送好东西来,如今连茶壶里的水都是凉的。
手掌往被窝里探去,凉意触上指尖,长长叹了口气道:以前被褥熏得又香又暖,风头霉头两隔壁,瞧,遭罪了罢。
碧蓉也怅然叹息,摸着床头的百宝箱道:谁叫您得罪了阮掌印,说话也不注意注意。
她跳起来就道:怪我么!明明是他自己断章取义,我哪里有胆子敢笑话他,连缘由也不问,上来就一竿子打死!你是没瞧见那日他狠厉的眼神,简直能一把掐死我。
我的天爷!您说话能不能小声些,要是叫人听见了,明儿装棺收殓的就是咱们了。碧蓉扯住她的手臂,上前劝慰,人家如今权势在握,心性儿比天高,您冲上去胡乱安慰一通,没头没尾的,也难怪人家阮掌印要生气。
肩头卸下来,她细细想着那日的情形,他刚从延禧宫出来,亲手处置了贵妃,心里肯定不大爽快,自己撞在枪口上,难免要受气,可她不也是好心么,好心当成驴肝肺,说的就是阮澜夜这样的人。
她坐在案边,撑手托住下颌,苦恼道:那怎么办?
碧蓉凑上前来,朝着锦玉干笑,嘻哈道:主子,要不您去求求情,没准掌印他老人家一发慈悲,咱们可就发迹啦!
她转过头,甩帕子负气道:我又没错,凭什么要我去求情,我也是很要面子的,好歹我也是皇后,低声下气跟太监求情,这算什么!
碧蓉端起身嗤道:得,您是当了和尚头就热。掌印是什么人,在刀子尖儿上赌气,受累的还不是自个儿。
这话说的没错,这宫里有谁当她是皇后。鬼门关里走一遭的皇后,她大概是大郢朝头一个。
连自己这条命都是人家救的,旁的还计较些什么呢?
正想着,明间门上传来拍门声,碧蓉一惊,从塌上跳下来,纳罕道:都这会子了,谁还上咱冷宫来?
锦玉早上塌上躺着了,天冷,连开口说话都哆嗦,背朝里打了个呵欠:管他呢,估摸着是敛禧门上的小太监,咱们如今都自身难保了,你去打发了,我困了。说着施施然朝里闭着眼准备入睡。
自从发迹后,总是有小太监来巴耀,以前也就算了,可如今殿里什么都没有,谁还去管那些闲事。
迷糊间听见门吱呀一声,没听见碧蓉的声音,她嘟囔了声,含糊不清闭眼哼道:碧蓉,我腰疼,你替我按按。
阮澜夜站在床前,钉子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屋内只有一盏油灯,映衬的有些昏暗,朦胧间勾勒出她的肩头,她窝在那儿,身形嶙峋很瘦弱,和她第一次见她时一样。
不是让尚膳局多添伙食么,怎的半个月过去了,还是这般瘦弱?
锦玉闭眼昏昏欲睡,身后人迟迟没有动作,她有些着急,不耐烦皱眉道:碧蓉,我腰疼
一变天就浑身不自在,她身子骨一向不怎么利索,自从到了郢都,吃住和建瓯完全不一样,她不大适应,因此身子一直不大爽快。
有手从被窝里摸进来,被褥角一掀就有凉意透进来,她浑身带起战栗,肩头微微缩了下。那双手在腰间使力,力度大小很合适。
锦玉觉得很舒服,直说碧蓉的手法越来越好了。
人一飘忽就开始犯糊涂,锦玉就是这样的人。
两手折叠垫在左颊下,闭着眼温吞道:碧蓉,你说我明儿去跟阮澜夜道歉,该怎么说?
腰间的手一顿,力道变得柔和起来,她能感受到青葱手指捏在腰间的触感。
甫一松口,还是觉得没面子,锦玉又道:不行!凭什么我去道歉,做错了的人是他,错了就是错了,他若是能低个头,我也还是很好说话的。
腰间的手终于停下了。
阮澜夜停住手,细细描摹她那半张脸,未施粉黛清清丽丽,看久了就觉得极有味道。
高皇帝要立皇后的时候就传闻,新皇后是个江南人,从建瓯来的,是建瓯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宫里美人无数,看多了有时候会忘了自己也身处美人堆里。
她的手搁在她的腰上,正好扣住她的腰肢,有种盈盈一握的感觉。
阮澜夜轻笑,她倒还真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让她低个头?哪里来的派头!
原想着那日话说的重了,往后一道儿相处起来有些不便,遂冒着雪来看她。谁知连睡觉也不踏实,竟然差遣起人来,要她给她捏腰。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也装傻充愣的陪她演戏。
锦玉良久没听见碧蓉回应她,照她那个性子,叽喳的像个麻雀。刚要回头,又听见明间门上传来敲门声音,以为又是敛禧门上的小太监,她有些恼,低声咒骂了句:还上脸了!没完没了!
跳起来就要起身,回脸装了个正着,四眼相对的瞬间,锦玉吓得魂都没了,咽了下喉头结巴道:公公,怎怎么来了?
阮澜夜漾着唇角朝她微笑,开口道:怎么,臣伺候的不好么?
说着又要伸手上前,锦玉骇得半死,从他胳肢窝处溜出来,赤脚踩在地上,欲哭无泪道:公公,你作什么?
锦玉总觉得阮澜夜不正常,她和贵妃的事情,向来也只听人说过,可无风不起浪,若是没点纠缠,旁人怎的偏偏就置喙他?
没准儿就是有点那种癖好!
僵持着不知怎么办才好,门上又传来声音,锦玉呵呵笑道:我我去开门。
人还没走出去就被扯回来,阮澜夜低头瞥见她露在外边的脚背,光滑细腻,她有些不适,偏过头道:娘娘歇着,臣去开。
外头的人是扶顺和王平,端着红罗炭来的。扶顺看见自家干爹从屋里出来,有些惊讶,讪讪地问:干爹,您吩咐送给哕鸾宫的薪炭,这会送进去么?
言下之意,干爹您里头方便不?
阮澜夜皱了皱眉头,接过熏笼,沉声道:一早儿就吩咐的,怎么这会才送来?
扶顺道:干爹不是吩咐儿子去了一趟东厂么?事情忙完才想起来。
阮澜夜不耐烦,挥了挥手道:行了,下去罢。
扶顺带着王平退下,冒雪走在东长街宫道上,王平哈哈道:奴才头一回见掌印,瞧着挺面善的。公公走运,能认掌印做干爹。
扶顺心里美滋滋,长搭了声那是,抱着拂尘神气朝前走。
王平凑上去问:这么晚了,掌印怎么也在哕鸾宫?
扶顺怔了下,他也纳罕,干爹吩咐他送薪炭,自个儿倒先去了。想起往常在延禧宫的光景,觉得不寻常,一个女人和一个太监,孤寡寡待在屋里,任谁都会往那上面靠。
不过干爹是何人,禁宫里的大拿,个把妃嫔算什么!
淡淡搭了声:干爹的事儿是你能过问的么!
王平在身后点头哈腰道是,两人一道儿隐身进了长安门里。
夜幕沉沉,外头雪下的愈发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瘦瘦投了一颗地雷,爱你哦~撒花鼓掌~
第12章
里屋有些凉,阮澜夜端了熏笼进来。红罗炭是宫中御用之炭,烧起来无味无烟,没一会儿殿里就暖和起来了。
楚锦玉站在床榻边儿上,双手掩在身前,不敢挪动一步,乜斜着眼偷偷打量他。阮澜夜站在明间落地罩外,围着熏炉添炭火,隐约的光亮照的脸庞莹然。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他似乎对谁都是这样,看不出到底是喜是怒。
屋内静悄悄的,气氛有些压抑。
她抬眼看窗外,窗户被关得严实,心里直骂碧蓉不知道哪儿挺尸去了,刚刚就是她去开的门。她以为是敛禧门上的小太监,谁知竟是阮澜夜,她倒好,开了门一声不吭就跑了,留她一个人在这儿煎熬!
苍天的!
她刚刚竟叫他给她捏腰,还说出一大堆的屁话来,想起来简直想甩自己两巴掌。本来误会就没说清楚,现下就更是有口难辩了,落到他手里,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阮澜夜蹲身站起来,腿有些麻,瞥眼看见她毕恭毕敬站在边儿上,一句话也不说,倒是乖巧得很。刚刚还张牙舞爪的要她低头,转眼间就变了个人,她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有那么骇人么?
踱过步子迈向她,抿嘴道:娘娘腰还疼么?要不要臣再给您按按?
锦玉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她哪里还有胆子差遣他,朝他摆摆手道:不用不用,哪里劳烦公公,您坐,我给您倒杯茶。
她朝他比了比手,请他坐在暖炕上。
阮澜夜也不吱声,淡眼看她忙来忙去。她大概很紧张,有些手忙脚乱,茶盏相碰发出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异常清晰。
宫里的女人,她看过很多种,但这样傻的似乎还是头一个。
锦玉端着茶盏提给他,眼睛不敢往上斜,呵呵笑着,颇有讨好的意味。
阮澜夜接过,淡淡抿了一口,她觉得好笑,才刚不是还很有骨气的么,遂开口道:娘娘知道伺候太监的都是什么人么?
锦玉没听明白,迷糊问了句什么。
阮澜夜放下茶盏,搭手在曳撒间,忽然抬起头,正好撞上她投过来的眼神,心头惘惘地,有片刻的失神。她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眸,里头没有混浊,干净如水,甚至让她自惭形秽。
宫里头是什么样的地方,这些年来,她比谁都清楚,尔虞我诈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比起周贵妃,她要单纯得多。
敛了下眼梢,含笑看她,道:只有给太监做对食的,才这样给太监端茶送水,娘娘这是何意?
她满脸笑容止住了,问她是何意?她倒是想问他做什么,一回两回的拿这种事情揶揄消遣她好玩么!
耗子急了还咬猫呢,三番两次往这上头提,真当她是泥人捏的么!
她直起身子,壮了壮胆挺胸道:公公这么调戏人好玩么,我也是有脾气的人,您是救了我的命,可您不能这么作贱我。
阮澜夜作大惊状,连忙起身朝她垂了一拱,故意憋屈道:娘娘这话真是折煞臣了,臣不过是与娘娘说了两句顽笑话,娘娘这么凶神恶煞的,左一句调戏右一句作贱的,真是叫臣冤屈死了。臣省得,虽说是司礼监掌印,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太监奴才,不是全乎人,又有谁放在眼里?原想着娘娘和宫里其他贵人不同,是个和蔼可亲近的,这才脱嘴多说了两句,谁知竟惹娘娘往歪道儿上想,臣真是死也难辞其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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