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陈荏问。
小徐总说:“首先,林雁行十八了。他爸他妈当年答应老爷子老太太,说等林雁行成年了再离婚,现在承诺完成了,所以缓则半年,急则两个月,他妈就要回国办手续。”
他问:“你说他爸会放林雁行走吗?走了鞭长莫及,不就等于往他妈怀里送?虽然现在孩子大了,不存在什么监护人,但他爸不会甘心的,毕竟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老爷子老太太也不让。”
陈荏点头。
小徐摘完了柳条,又撩起边上的一挂紫藤:“还有就是林战涛自己的惨事儿了。”
“他有俩发小,都是一个大院的,玩得特别好,那俩都是十七八岁时被送出了国。”
他嘲弄地哼了一声:“他们那圈子都是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没一个好人,就算好人进去也得学坏了,老林要不是被强行送到部队去,估计也得玩儿蛋。”
“那俩发小出去的时候正值青春期,在家有人管着,出去可就自由了,于是抽烟喝酒嗑白面飙车X交什么都玩,结果两年之内,一个嗑面死了,一个飙车撞死了,都没活过二十。”
小徐总笑笑:“所以老林宁愿把儿子摁在十一中这个土鳖学校,再送到哪个土鳖大学去,该见的世面总会让他见,但不能送往资本主义的屠宰场。明白了吗?”
陈荏说:“明白了。”
“高兴了吧?”小徐总问。
“高兴。”陈荏平淡地说,可脸上一点如释重负的神情都没有。
小徐总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就算林雁行永远不会出国,往后也不可能与他再进一步。
小徐总说:“林雁行是我带大的,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这小孩特别好,可他那地位太高了,一般人攀不上,也不应该去攀。他对你好,那是他的事儿,你别对他有什么眷顾之类的,别伤着你自己。地位高意味着不自由,他爸要是能自由选择,也不会和他妈妈蹉跎这么多年。”
陈荏笑了:“徐哥,我是会犯这错误的人吗?”
小徐总揽着他的肩膀往前走:“我知道你不是。三年奔走空皮骨,信有人间行路难,人生多艰,一步都不能走错。”
陈荏说:“嗯。”
他太明白了,一步错,步步错,到头来为谁辛苦为谁忙,只落得伤痕累累,孑然一身。
想留在林雁行身边就不能谈感情,有感情就有奢望,有了奢望就会不满足,从而嫉妒、怨怼、怅恨、凄凉、疾痛,疯狂。
他死过一次了,承受不起这些,小徐总眼睛毒看出来了,劝他是为他好。
他问:“哥,你往后打算怎样?还结婚么?”
小徐总转过脸,笑得眉眼弯弯:“我也不知道,我家没长辈,没人管我这事儿。再说林战涛这老东西挺别扭的,兴致来了就催我结婚,可看见我真去物色人了,他又不痛快。”
陈荏问:“你对林总有感情吗?”
“呃……”小徐总想了半天,“不知道,我没心,但我眼前毕竟就剩这么一个人。哎哟,别说两个人,就算猫啊狗啊相处久了也有感情是不是?”
他仰头望着树影说:“我和他这缘分算是够够儿的了!唉,不行我就守着林战涛过呗。他那感情生活也一塌糊涂,老婆跑去外国十几年,小情儿一个个全是白眼狼,我在他身边,他至少还有个可靠的人,心烦意乱时还能找人聊聊,老了病了还能有人照顾。钱有什么用啊?到头来还是要靠人。我这条命是他从矿井里捞出来的,我守着他天经地义。”
两人绕着湖走了大半圈,在岔路口分手,陈荏说:“哥,我从这边回学校了,你帮我跟林雁行打声招呼。”
小徐总温和地看着他:“去吧。”
陈荏转身走去,忽然回头:“徐哥,我不是喜欢林雁行,我往后靠着他挣两个糊口钱行吗?我一个人在世上太难了。”
小徐总扑哧笑了:“挣钱好哇,你也别靠他了,大学毕业就回来跟着我做事,我比那小子强!”
小徐总毕竟不是神仙,不能未卜先知,他哪知道林雁行将来会有多强。
陈荏告别他往大路上走去,半个小时回到学校宿舍,正爬楼呢林雁行的电话便进来了。
“你走了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林雁行语气不善。
陈荏说:“有什么好说的,明天晚上又见面了,我得赶回来做题。”
“你大爷!”林雁行骂,“你怎么就……”
怎么就不明白呢?
题重要还是我重要?!
林雁行愤怒地把电话挂了。
陈荏在台阶上坐下,望着渐渐熄灭的手机屏幕,他本来就是一张清冷脸,这会儿更冰似的。
小徐总说的那些道理他早八百年就明白,都活了两辈子了,还参悟不透那些?
他不是那种道一声“喜欢”就奋勇向前的人,恰恰相反,他爱过但不敢表明,被爱过但不敢接受,一辈子都在自己生造的夹缝里站着,前进无路,后退无依。
没有好下场。
“……唉,回去做题!”他按着膝盖站起来。
还是做题好啊,有多少付出,给多少收获。
张老太说了,高三如果还能保持年级前几十名,可以稳上985,就算他这辈子仍然孤家寡人一个,好歹也迈进过名牌大学校门,人生中至少有一桩体面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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