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看见自己的道侣法印在容妄手腕上亮起。
这他妈不是当面戴绿帽子吗?
元献听见自己声音干涩地说: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道侣契约结下之后,只有刻意以灵力催动,或者双方彼此心意照映,才会产生共鸣反应。
叶怀遥和元献相看两厌,根本不可能这样去做,所以两人根本没发现也没想到那契约竟然已经不存在了。
直到方才,容妄满心杀意并非是冲叶怀遥而去,却被他拦住,为了防止误伤,法印才自动化现让三个人都很措手不及。
容妄本想说话,但看了叶怀遥一眼,又把嘴闭上了。
方才听了纪蓝英的话还半信半疑,觉得太过荒谬,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什么怀疑也不必有了。
叶怀遥平静地说: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想问一问元兄。若非道侣法印从你的身上自动脱落,在咱们没有共同解除契约之前,谁也拿它没有办法。请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跟纪公子在一块的?
元献本来是满心惊怒,情绪之激动都出乎了他自己的想象,问话的时候原本带着质问的语气,结果听叶怀遥这么说,他倏地一怔。
世人在大面上所知道的,是元少庄主太过绝情,明圣刚刚出事不久,就找到了新的意中人。
但元献和纪蓝英自己心里有数,在瑶台一战之前,他们两个就已经意外相识,互相有意了。
只不过纪蓝英一直若即若离地同时吊着好几个人,自然不会表明自己心中所想,而元献又有婚约在身,因此也一直谨守规矩。
虽然相处交往之间很有几分暧昧,但他们从未发生过出格举动。
唯有一回,元庄主收到明圣前往瑶台赴魔君之约的消息,便催促元献前去帮忙,也好献一献殷勤。
元献不愿,便又被他以无能废物、连讨好都不会、这辈子也配不上人家等话臭骂了一顿,父子两人不欢而散。
元献心中苦闷,喝了个烂醉,迷迷糊糊去找纪蓝英倾诉,并且向他表白心意那个时间,叶怀遥应该正好在瑶台之上会见魔君。
元献想到此处,脸上乍青乍白,说道:我跟他我跟他从来未在一起过。我确实说过自己的意中人是他,但、但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一顿,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仅仅是一个婚约的问题,因此虽然十分难以启齿,还是如实说道:是你去瑶台上那一次,我酒醉之后神志不清,同纪蓝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他对此事的时间点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晰,一是因为对父亲的呵斥耿耿于怀,第二点也确实在当时感到了心血上涌,仿佛有一股力量从体内抽离。
但因酒醒之后身上再无异状,后来又得知了叶怀遥出事的消息,因此元献从没往道侣契约的地方想过。
叶怀遥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元献不想跟他有婚约,那没关系,但要不是他的所作所为,叶怀遥又怎么会受到刚刚解除的法印反噬,以至于跟容妄之间发生了这么一档子烂事?
刚开始从纪蓝英口中的话猜测到真相的时候,叶怀遥原本颇为恼怒,此时看见元献这满脸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惊诧羞愧的表情,他简直连气都起不起来了。
周围一圈八卦的魔将竖起耳朵听着,叶怀遥暂时不想再纠缠这件事,转而问道:那么不知元少庄主此来离恨天,是要做什么?
元献沉默片刻,说道:误入。
他心乱如麻,整件事情经过早已在脑海中乱成一锅粥,只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再说自己是为了救叶怀遥而来,那便实在太可笑了。
容妄站在旁边,看着叶怀遥与元献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往事,看着叶怀遥听闻契约解除的经过,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不愉之色。
他很少看见对方将不快的情绪如此外露,是因为气愤元献的作为,还是因为厌恶与自己之间意外发生了关系?
容妄只消看看他蹙着的眉,就觉得心脏绞痛,胸口仿佛要炸开一般。
他忍无可忍,冲口道:叶怀遥。
这三个字叫出来,所有人都看向他,元献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诧和猜疑。
叶怀遥道:嗯?
容妄仿佛没看见面前还有这么多其他的人似的,一把抓住他的手,不管不顾地说:你先跟我来。
第84章 百般相宜
容妄的手指攥在叶怀遥的腕上, 触感冰凉, 恰好压住了刚刚还隐隐发烫的道侣法印, 反倒激起心中更多的无法理解。
叶怀遥微怔,而后抬头去看容妄。
两人僵了一瞬, 容妄的目光柔软下来,轻声道:我有话要说, 劳烦你。
好。
叶怀遥一顿,将手抽出来,说道:走吧。
两人又回到了距这里最近的温池殿当中。
容妄生性寡淡, 不好享乐, 虽说在世人的传言当中, 这晶玉温池是一处穷奢极欲的享乐之地,但事实上, 他自己极少涉足。
甫一进入,他便感到一阵淡淡的暖香沁人心脾,白色的水雾氤氲四周。
容妄为叶怀遥挑开珠帘,请他先进。同时目光随意地在周围一扫, 已经察觉到除了叶怀遥之外,刚才一定还有别的人来过。
不见了元献,容妄的心绪也稍稍平静下来,立刻想到这件事当中的蹊跷之处。
刚才道侣契约发生共鸣的时候,你并不惊讶,是不是已经提前知道了?
容妄凝视着叶怀遥,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怀遥没答他的话, 微微摇头,将手指搭在了容妄的手腕上,这简单的接触让容妄一个晃神,随即感到手腕上微微发烫。
叶怀遥眼看容妄的手腕上再次隐隐浮现出了那个闪电状的标识,这才放开,说道:
我都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元献那边标识为何会脱落算是勉强解释清楚了,可是怎么会又到了你身上?你也一定早就知道了吧?
容妄犹豫了一下,说道:是。
叶怀遥瞧着他,容妄便又说:就是在瑶台上那一回。我当时也不知道你的异常竟然是这契约引起的,见你灵息暴动,就上前帮忙。后来咱们那般的时候,你一直在咬自己的嘴唇,我怕伤了你,将手腕垫在你口中,让你若、若受不住了,就咬我。
叶怀遥脸上掠过了一丝不自在的神色,幸亏容妄说话的时候也一直侧着头,没有看他。
容妄道:然后这契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绑上来了。我当时自然是有感觉的,因此知道。
当时叶怀遥昏昏沉沉的,容妄说的这些细节他一概都没有半点印象,不过倒是记得两人在幻境中回到瑶台上的那一次,容妄的手腕上确实留着一个泛血的牙印。
可想而知,除了明圣,除了在这种神魂颠倒的时刻,谁也不可能让魔君身上带出这样的伤来。
叶怀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怎么说他和容妄也算是见多识广,却从未听说过这道侣契约还能被人给一口咬上去。
若果真如此,岂不是太可笑了。
他说: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呢?
这回,容妄却没有上次回答的那般痛快。
他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道:你曾跟我说,你和元献自小相识,彼此之间知根知底,你喜欢他,愿意跟他长久相伴下去。
叶怀遥:
这还是多早之前编的瞎话来着,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容妄就是小容,以元献为借口,想让他彻底死心。
后来两人之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叶怀遥早都把这事给给忘到脑后去了,没想到容妄几乎连一个字都没有记差。
他道:我
容妄说:但我跟你认识的比他早。
这几个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叶怀遥心道我还是跟他说清楚吧,开口道:当时不是
容妄上前两步,打断他:我知道你们为何会合契,因你命数有异,你师尊想让你借元献的命格来消灾。不过我虽非至阳之命,但修习魔道,逆天而行,同样可以帮你,却只能干看着。
他这看似冷静的口气中,终于无法抑制地透出了一股子醋味:
当时你们订下婚约的消息传来,我在离恨天外站了整晚,后来你当着我的面那般说元献,更让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以平心中之恨。但我知道,那样你一定会不喜欢,你不喜欢的事,我就不去做
叶怀遥眼睁睁看着容妄一拳捶在了旁边的柱子上,将那玉石打磨而成的殿柱硬生生砸出来一个坑。
叶怀遥:
算了,先让他发泄一下吧。
容妄一拳锤下去之后,也稍稍冷静些许,哪怕是到了现在,他所有的怒火也都在元献身上,终究舍不得冲叶怀遥粗声大气地说话,又稍微将音量放低。
但那毫无用处。容妄道,其实我心里清楚,我做什么你从未在意过,因为你压根未对我有过半分好感,那也罢了,只希望你所看中的人会对你好。但是他元献,能做到么?
容妄咬了咬牙,还是觉得不吐不快,于是抬眼看着叶怀遥,目光中有种不顾一切的执拗:
叶怀遥,你为我为何要隐瞒,因为我怕同你说了这件事,你要跟我解除契约,仍是打算跟他在一块!让我眼睁睁看着这样,我还不如当真杀了他,免得他日后再害你伤心!
就算从前不和的时候,容妄在叶怀遥面前大多都也是轻言细语,这回真正是气急败坏,才会头一回将内心的偏执明明白白地展露出来。
两人的性格几乎是恰好相反,在此之前,叶怀遥从来都没有想到,他能够将自己这几句话,在意到了如此程度。
他确实很少动心动情,但同样,也不喜欢欺骗他人的感情。容妄这样的反应,均因他太在意而自己又太没有当回事,才会闹出误会。
叶怀遥静默片刻,而后道:邶苍魔君,对不住,我上回是骗你的。
容妄的表情由沉郁转为错愕,尚未来得及问,便看见叶怀遥后退半步,竟是躬身长长一揖。
他又道:我从未喜欢过元献。
容妄虽然发了一通脾气,可这气半因吃醋,半因痛恨元献作为,从始到终,他可没怪过叶怀遥半点,更加想都没想过对方会道歉。
有什么可道歉的,明明是自己瞒了他道侣契约的事,要赔不是也是容妄赔不是啊!
容妄见叶怀遥行下礼去,也没弄明白对方是赌气还是说真的,此言又是何意,连忙一把将他扶住:你这是做什么,为何道歉?我、我方才说那些话也不是冲你!
容妄说着也有点急了,又道:是我事事都不对你讲清楚,是我从小就一直纠缠你,让你烦心,要错也是我错。你若是如此,我便要无地自容了。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不忘托住叶怀遥的手臂,仿佛受他一拜,是什么天大的灾祸一样。
只因在容妄的认知当中,如果叶怀遥真的对他行礼了,就代表刚才自己那些脾气也全都是冲他发的这他绝对不舍得。
叶怀遥本是真心道歉,却没想到容妄思想觉悟这么高,发完了脾气立刻开始做自我检讨,只觉哭笑不得。
他要是再坚持行礼,恐怕接下来两人就要对着磕头了,那场面想想就很恐怖。
叶怀遥只能将腰直起来,说道:好,不过误会而已,那咱们就都不要往心里去了。我只是想跟你解释,当初说喜欢元献,实在是我随口一提的,你别当真。
这话刚才他都说了一遍,容妄本来也很在意。可是他一千年难得吃了回熊心豹子胆,头一次敢当着心上人的面发火,眼见叶怀遥居然还道歉,心都乱了,也就没顾上问这事。
容妄将叶怀遥的胳膊松开,见他袖子都被捏皱了,不由暗自苦笑自己面对着这个人尽是干蠢事,心里窝的火也因这一闹早去了大半。
他顺着这话问了下去:什么?
叶怀遥道:之前你屡屡对我表白心意,我不知道你的感情从何而来,又实在不好应对,所以就把元献拿出来挡一挡。其实我跟元献从来没想过要如何,本来便已经打算要解除婚契。
言下之意就是告诉他,你心心念念惦记着弄死的这位,不过是个工具人,请魔君不要乱吃醋了。
容妄没说话,叶怀遥便又说:还有我拦你杀他这事。元献虽然不招人喜欢,但也未做过什么十分出格的事情,现在你我的目的,正是想找出那个挑拨人族与魔族之间关系的幕后主使,你若反倒因为杀了元献而被正道讨伐,值得吗?
容妄最恨最嫉妒的人就是元献,方才提起这道侣契约就被气昏了头,要不是这样,就算严刑拷打他都说不出来这么多。
现在叶怀遥一口气把所有的话都解释清楚,多年的心结被轻易解开,反倒让人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好一会,容妄才低声道:你这话,是向着我说的。
叶怀遥:?
容妄道:你说我如果因为杀了元献而被正道讨伐便不值得,是为我着想。
叶怀遥觉得他的重点好像有点问题:当然。
仅仅这两个字,就给了容妄一种宛如绝处逢生般的惊喜,让他忍不住就要问的更加清楚一些。
容妄道:所以,知道了咱们之间已有道侣契约,你也并不是就那么厌恶我是吗?
叶怀遥道:我厌恶你做什么,你是被我牵连。
像是汹涌的潮汐轰然落下,那深埋在骨子里的偏执只会在刻骨铭心的爱意面前败退,容妄心口泛起一阵滚烫,喉咙却涩的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他喜欢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善良的人。
每回在感到绝望的时候,叶怀遥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他从沉沦中救赎。
容妄的神情逐渐温柔下来,叶怀遥道:怎么也得说声抱歉,毕竟是我没讲实话。
容妄柔声道:咱们那时本就立场不同,之前又无交情,换了谁都会如此,怎能怪你。
心平气和了,其他事也便想起来了。
容妄跟叶怀遥说:对了,刚才你师兄他们来过。我忘了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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