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昕在深思。
    她今天说谎了，她对简烟说要来见顾导演，是谎话，可在那样的情况下，这句谎话很自然而然就说了出来，好似不需要经过思考，直觉自动帮她做出了反应。
    这个反应就是她希望简烟上车，不惜说谎。
    纪云昕一只手担在车窗上，抵着额头，寒风更肆虐，吹在她身上，她纤细的手指动了动，慢慢摩擦白净的脑门，似乎很困扰。
    手机铃突兀响起，她另一只手从包里拿出手机。
    是傅强的电话。
    纪总，您没去酒会吗？傅强语气有些好奇，按时间而言，这个时候纪总应该早就到酒会了，但是她没去，酒会的负责人才给他打电话询问。
    纪云昕左手按着额头，右手举着手机道：还没到。
    还没到？
    傅强呐呐问：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吗？
    纪云昕不想多说，她道：没事，我马上过去。
    傅强应下，纪云昕挂断电话，她将手机放在包里，转头看那条巷子，末了才关起车窗，没一会整个车里都暖起来，还有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不属于她的香水味。
    纪云昕从酒会出来已经六点多了，原本这样的场合她是不参加的，但是这个酒庄京仪也入股了，参加完酒会还要开一个酒庄发展的会议，那几个投资人都想听听她的意见，所以她才拨空参加。
    纪总，时间不早了，一起去吃个晚饭吧，包厢我都定好了。酒会的负责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看的出来经常饮酒，啤酒肚西装都塞不下，纪云昕摇头：不了，你们去吧。
    其他人附和：去吧纪总，吃过晚饭我们陪您再玩会？
    是啊纪总，都要吃饭的嘛。
    今天难得纪总过来，怎么能不吃饭就走呢。
    这些人见到纪云昕的次数不多，每次她身边都跟着两三个秘书和助理，还没和她说两句就被她助理和秘书拦下了，这次难得看到她一个人出来，不得铆足了劲攀关系，纪云昕听到他们的话神色有些不耐，眉头蹙了蹙，低声道：不用了。
    余下几个人还在劝说，负责人看眼纪云昕，态度凉薄，神色冷清，那双眼没什么情绪，目光看的人心里凉飕飕的，负责人小声道：既然纪总没空，那就下次吧。
    他说着拽了身边人的西装袖子，那人原本正在滔滔不绝的说话，被他一拽，顿住，看向纪云昕，见到她似有不耐烦的神色噎了噎道：嗯，说的也是，纪总比较忙，那不如下次吧。
    我今天正好也有事，那就下次约。
    是啊，下次吧。
    其他人纷纷附和，纪云昕微微点头，走向停车场，身影单薄却透着高傲。
    这每个圈子都有小圈子，哪家公子哥哪家千金小姐身边没个自己的小圈子，要么是狐朋狗友，要么是门当户对，总而言之，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但是纪云昕，偏偏游走在所有圈子之外，她就像是一个独立特行的人，身边没朋友，没知己，没要好，这样的人，原本也没人愿意和她打交道，但偏偏她眼光毒，投资的电视剧电影部部爆，赚得盆满钵盈，不仅如此，她刚上任时投资了新兴行业一个最不被众人看好的项目，当时都以为她年轻不懂行情，还不少人等着看她笑话，完全没想到年底那个项目如一匹黑马，大获成功，此后投资过大大小小的项目，无一不是盈利。
    所以纪云昕的名字也逐渐被人知晓，大家虽然不爱和她打交道，但是又不得不和她打交道，跟着她不愁没钱赚，而且纪云昕这人行为端正，不搞七搞八，自然愿意和她合作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可她这品性，有人喜欢，当然也有人不喜欢。
    刚刚面对她还阿谀奉承的几个人向停车场走去，酒会的负责人叹气：纪总真是太难约了。
    切，要不是因为她眼光好，谁愿意跟着她投资。
    就是，姿态摆那么高，也不怕闪到腰！
    表面越正经，骨子里就越不正经！
    众人骂骂咧咧，这群人是一个小圈子，平时也不乏在身后对他们吹马屁的人，想到刚刚他们都那么说了，纪云昕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不由更恼怒道：就是，什么玩意！
    我早就想说了。酒会负责人一改刚刚颓然的姿态，抬头挺胸，说话硬气道：就她这性格，要不是因为有京仪这个靠山，她能做什么？
    就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你们还记得七少吧？
    之前和她合作的七少？
    对，就是七少，和她合作过几次，说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都不愿意多和她接触一次。
    谁不是啊，几个和她合作过的还想再见到她，你愿意吗？
    我愿意啊，她要是骚一点，我就更愿意了。
    带着贱笑的声音从车外飘来，早就坐在车里的纪云昕转头看眼旁边的人，停车场路灯昏黄，那几个男人骂骂咧咧嘴里说着荤话上车，然后一阵烟扬起，纪云昕眯了眯眼，她刚刚不过还在想和简烟的事情，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段话。
    一点规矩都不懂。
    和她合作过没几个愿意和她接触。
    这些话她当然不是第一次听，可没有哪次像今晚这么刺耳，等着身边的车都开走之后纪云昕才发动引擎，原本漆黑的地方亮起车灯，她脸绷紧，双手握在方向盘上，脚下用力，车缓缓离开停车场。
    到公司楼上还都在加班，傅强见纪云昕回来忙跟在身后：纪总，谈的还顺利吗？
    纪云昕看眼他，冷冷道：挺顺利的。
    傅强刚露出轻松表情就听到纪云昕说：撤资吧。
    啊？
    等傅强去准备文件时纪云昕坐在办公椅上，她上任这么久，唯一能让她撤资的前提就是，不赚钱，可今天她想随性而为。
    以往她听到这些话就当做没听到，只要能赚到钱，那些人怎么议论她，她都无所谓。
    不会介意吗？
    怎么可能不介意，她到底也是人，也有情绪，听到那些话，怎么会无动于衷，可她之前一直压抑自己，将情绪埋在心底，假装没听到，况且她性格有缺陷，她自己知道，所以从未斥责过别人。而现在的她，开始重视内心的想法，开始放任自己，开始遵从本心。
    傅强很快整理好资料走进办公室，他还有疑惑道：纪总，真的要撤资啊？
    纪云昕掀起眼皮看他：我喜欢和你开玩笑吗？
    傅强被一口气噎住，何止是不喜欢开玩笑，压根就没看过她开玩笑的样子，不过这酒庄前景很好，怎么说撤资就撤资了呢？
    想不通。
    傅强没敢多问，和纪云昕又说明违约情况后纪云昕让他明天约律师见面，傅强点头：好的，您晚饭还没吃吧，我给您定份外卖？
    纪云昕摇头：不用了，我还不饿。
    傅强等她说完恭敬站着：那我先出去了。
    纪云昕见他准备离开喊道：等会。
    傅强转头，听到她问：晚会排练，在几楼？
    晚会纪云昕一般都是要走过场的，所以会提前排练，傅强之前已经接到通知了，所以他没做迟疑道：在二号楼，十三楼。
    您现在要过去吗？
    纪云昕站起身：我过去看看。
    傅强跟在她身后：我陪您去吧。
    纪云昕睨眼他，没反驳，傅强跟在纪云昕身后来到二号楼，二号楼是电视台，比一号楼忙碌的多，尤其是临近过年，各项综艺年底比拼，气氛很紧张，纪云昕直接上了十三楼，电梯打开就有两个大的排练室，一个已经熄灯了，另一个还有不少人正在忙碌，音乐声喧嚣，傅强道：我去给总监打个电话。
    不用。纪云昕道：我就是过来看看。
    不是来排练啊，傅强点点头：好的。
    他跟在纪云昕身后往里走，每个排练室里都有人，唱歌，跳舞，说小品，走廊上人来人往，纪云昕一直往里走，在一个排练室旁停下，傅强看进去，里面是跳舞的，老师他认识，是周姚，这跳舞的人，傅强盯着看几秒说道：简烟？
    纪云昕歪头看他：你认识？
    傅强忙摇头：不认识，她不是拍【一梦】的吗？怎么也来跳舞了。
    这个问题自然没人回答，纪云昕又转回目光看向简烟，灯光下她慢慢弯下腰，身边周姚在纠正她的姿势，周姚双手放在她腰部，往下压一点，两人正说话，简烟侧脸有隐约笑意。
    觉得OK吗？周姚问。
    简烟声音从下面传来：OK。
    那我再往下压一点。周姚说完简烟就哎哟一声，她扶着腰，周姚忙道：怎么了？
    有点疼。简烟实话实说道：可能我太久没锻炼了。
    已经很不错了。周姚笑：比我想象要好一点，还有点时间，别那么着急。
    简烟点点头。
    周姚道：把之前的步骤重复一遍，咱们休息会。
    她说完双手依旧放在简烟腰肢上，嘴里说话：往前，收腰
    简烟根据她的话做动作，她双手举起，两个大拇指叠加，手掌微微弯曲往下，手臂打下一小片阴影，她脸投在阴影里，神色未明。
    保持好别动。周姚举起手抬了抬简烟的手，然后点头：下个动作。
    简烟缓口气，双手慢慢往下放，身形如拂柳，女性独有的柔和美糅杂在一起，外面傅强看的忍不住夸赞道：跳的真好看。
    纪云昕听到他声音偏头道：好看吗？
    好看啊傅强说完才意识到是老板在问话，他琢磨纪云昕这话的意思，难道她不喜欢？傅强自作聪明的又加了句：其实也不是很好看。
    纪云昕蹙了蹙眉：那就是不好看？
    傅强看她皱眉，似乎是不悦，紧张的心跳都快了：也，也不是不好看。
    那就是好看？
    不是，老板，你这话我没法回啊！
    第38章 排练
    纪云昕连续一周晚上不在办公室了，她以前经常出差不在公司, 所以秘书室的几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有跟在她身边的傅强知道，纪总不是出去应酬和出差, 而是又去后面电视台了，第一天她站在简烟跳舞那里看了差不多半小时，回来后什么都没做就让他下班了, 第二天他晚上去找她签文件，敲了半天门没人在，打电话问她才知道她又来了后面电视台, 说是看看排练，也是, 年底了, 京仪晚会也要上了，看排练是应该的，傅强没起疑, 可这接下来的几天, 她还是不在办公室, 问就说在电视台看排练，傅强虽然跟着纪云昕时间不多, 但从不会觉得她对一个晚会的排练上心如此, 她不应该埋头在项目里吗？
    想不透, 老板的心思, 真想不透。
    傅强夹着酒庄那边的文件走向纪云昕办公室, 这周酒庄的负责人来过公司七八次，就差没堵在公司门口了，奈何纪总连见一面都没有，直接就让他撵人走，完全不给商量的余地，酒庄的负责人自然不死心，消息是一茬一茬发过来，各种哀求，就想着见纪总一面，哪怕不合作，见个面也不行吗？他不敢替纪云昕做决定，当下全部回绝了，但是资料他还是整理好之后拿来给纪云昕。
    敲门，没人应，他刚准备照旧打电话就听到身后有声音：傅强。
    傅强转头，见到纪云昕一身干练站在自己身后，她侧目：什么事？
    纪总，这是酒庄那边发来的消息，我都整理好了，您再看看？
    纪云昕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裴律师出差回来了吗？
    傅强摇头：还没。
    和酒庄的对接都是裴律师负责，上月她去国外打官司，到现在还没回来，纪云昕又不太爱和其他的律师接触，所以就等着裴律师回来，傅强道：纪总，裴律师打电话过来说后天就可以回来。
    纪云昕点头：嗯，回来你直接把资料都传给她。
    傅强应下：好的。
    纪云昕说完之后看着面前的文件，他挥手：下去吧。
    傅强恭敬的点头转身，走到一半折回，说道：还有件事纪总，黎小姐约您明天吃晚饭。
    纪云昕掀开文件问他：有没有说什么事？
    经过上次的事情，傅强已经长记性了，他回道：我问了，黎小姐说没什么事，就是年前想和您见个面吃饭叙叙旧。
    纪云昕点点头：知道了。
    知道了，这是什么回答，所以是去还是不去，他这个饭局要不要安排？
    傅强最近越发拿捏不了纪云昕的心思，他也不敢妄自揣测，还是提着一口气问道：那您
    就说我忙。纪云昕头也没抬道：没空。
    傅强提着的那口气吐出来，应下：好的。
    办公室的门合上，纪云昕签好一份文件之后转头看傅强送来的文件，这个酒庄是她年中就看上的项目，现在虽然是亏损状态，但是酒庄没个几年发展根本起不来，她看中的是发展前景，这个酒庄的前景就很好，所以她没怎么犹豫就入股了，现在突然要撤资，光凭那些投资人根本撑不过现阶段，所以酒庄负责人才这么积极往这里跑，可祸从口出，她从前不计较是懒得计较，不代表她没有资本计较。
    资料掀开又被她合上，放在不受理的文件里，窗外灯光通明，办公室里灯光打在穿着米色格子小西装的纪云昕身上，里面是一件墨绿色衬衫，领子口解开两个纽扣，抬头时能清晰看到她修长脖子，还有若有似无的锁骨，有几根发丝落在她脖子处，纪云昕伸出小拇指勾了勾，指甲划在白皙肌肤上，落上一道不明显的红痕，她一直低着头看文件，偶尔才动动肩膀，整个办公室气氛安谧，直到手机铃突兀响起。
    姐。是纪涵的声音，有阵子没听到了，纪云昕放下笔，靠在椅背上，声音低低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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