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里规矩森严，马车在第一道垂花门前就必须停下，然后可以换特制的撵车乘坐。然后在内院外停下，换四抬的小轿，等过了巨大的花园和池塘，就必须徒步走了。
    当然，这是对客人的规矩，像顾怜和乔明瑜这样的，直接打马到主院、亦或者在一道门换了撵车一直驾到主院便可。对外宣称说的是内院路窄不适合撵车行走，实际上有一条专门的撵车道，但那只是为了方便主人才修的。
    老太太越往里越是胆战心惊，忽然意识到郡主这个称呼的含义。正一品，且若深受帝王喜爱，可入皇家通牒，作为皇家义女存在。
    天熙朝的规矩十分任性，只是没接触到这一层次的人，感受不到而已。
    顾老夫人，到了。为表孝顺，顾怜特意派了宫女总管梅香前来迎接。
    梅香在一道门接了老太太，后来下了撵车就一直跟着小轿徒步往里走，之后更是搀扶着老太太走到待客的院子，可以说是十分给面子了。老太太一开始还不以为意，见梅香上撵车还觉得不悦，现在却不敢多说什么，这郡主府那么大，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型皇宫，真让人家宫女总管一路走过来，她可没这么大的脸。
    有劳梅香姑娘了。老夫人长出一口气，想到自己的来意，努力鼓起勇气，扶着梅香和丽姨娘的朝院子里走去。
    梅香抿唇笑了笑，没有提醒她称呼不对。
    宫女总管应当被称姑姑，而不是姑娘。就连大宫女也应该是这个待遇，不过老夫人几乎没接触过皇家，自然不懂这个。
    待客的院子修建得大气端庄，没有太多的曲折景致，却用上好的大理石铺了路，周围还载种了名贵的牡丹等花卉。如今花朵已谢，便有巧手的宫女扎了逼真的假花放置在其中装点，乍一看还以为是真的。
    宴客厅的门口守着两个二等太监，见梅香他们来了，连忙上前迎接，接过梅香的活，替她扶着老夫人。
    梅香姑姑且休息一会儿，这些小的来就好了。
    郡主可是等久了？梅香问道。
    小太监笑了笑，没说话。
    这就是默认的意思，只是没说出，不然客人会觉得尴尬。
    祖母可安好？一进门，见顾怜搁下茶杯，站起来问道。
    老太太看着屋子里非富即贵的装饰物，有些手足无措。好在年纪大的见的世面多，勉强端住了。丽姨娘只觉得心脏扑通直跳，心里有些羡慕顾怜。
    祖母请坐。顾怜看了一眼梅香。
    梅香立刻引着老太太在左首坐下，那是客人的位置。
    本来长辈该坐上首的，上首两个位置，顾怜自己坐一个，老夫人坐一个，完全没问题。可是顾怜不太想给他们太多的脸面，有些场面上的东西做好了就行，其他的她可不管。
    众人坐定，顾怜端茶，淡定地喝着，一点都没有询问他们来意的意思。老太太不好直接提出来，便瞥了一眼身边的丽姨娘，让她说。
    丽姨娘暗自咬牙，得罪人的事情就叫她来？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她出声跟顾怜拉起了家常，说着儿子的事情。顾子钧现在说话已经利索了，过了两岁生辰，如今走走蹦蹦也没有任何问题。整个人猴子似的，一刻都不爱停。
    说起来因着顾怜回来晚了错过了这小子的生辰，只好事后补上生辰礼，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老夫人看着他们说来说去就不说正事，有些着急，忍不住频频给丽姨娘使眼色。然而丽姨娘故作没看见，只专注着同顾怜闲聊，根本不管她。
    不得已，老太太只好自己出声插进话题。
    钧哥儿这孩子越来越机灵了，就是不好好吃饭，天天想着吃糖。老太太笑着说道，看着他啊，我就想到你小姑姑，她上个月月底才生了孩子，如今正在坐月子。不过孩子太小，也看不出他有没有钧哥儿一半的机灵可爱。你也知道你小姑姑身子那么弱，孩子身体健康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起来顾之黛还是去年八月十五查出有孕的，那会儿已经怀上一个月了。真正的怀胎应该是九个月，而非十月怀胎，所以算算日子，今年四月中旬就该生了。顾怜最近一直没关注过顾之黛的情况，连她生了个儿子还是女儿都不知道。
    今日听了老夫人的话，才恍然，都生了啊。
    顾怡本来还打算生产的时候动点手脚弄死顾之黛好自己嫁过去当继室，可惜她之前安插的丫鬟被顾之黛的婆婆迫害死了，这次果然没能动手成功。
    老夫人说了这么多，显然她今日来求的事情和顾之黛有关，顾怜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听着老夫人絮絮叨叨那孩子怎么怎么体弱，不像顾子钧那么健康活泼，丽姨娘有些不虞。说事就说事，扯上她儿子干什么？她儿子健康是她这个当娘的养得好，又不是因为抢了顾之黛她儿子的运道！
    顾怜听着，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老太太说了半天没人搭理，一时有些尴尬。刻意把话头引到女儿头上，可惜一点效果都没有。顾怜明显地不上钩，闹得她心里有些不快。
    这丫头也太不孝了些。
    不管如何，都提到了，总不好半途而废。老太太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她一脸悲戚地叹了口气：说到你小姑姑，她也是命途多舛。本以为嫁了个好夫君，哪里想到那人是个风流子！以前就跟姨妈家的表妹不清不楚，后来更是趁着你小姑姑怀孕，公然勾搭到了一处。
    顾怜适时露出气愤的表情，算作配合，可依然不说话。
    老太太不管，接着说：你是不知道，那表妹之前一直被你姑父养在府外充作外室，说是怕接回来之后你小姑姑生气会动胎气。现在孩子生了，他可不管你小姑姑心里难不难受，直接把人接进了府，还说要娶为侧室！
    侧室不是一般的妾，在天熙朝，侧室只比正室低一头，且也算是个主子。侧室以下的姨娘、贱妾、通房丫头之流，则只是奴才。姨娘还好，算半个主子，剩下的是真卑微。侧室生的孩子也算半个嫡子，一般庶子比不了的。
    顾之黛正坐月子呢，受不得刺激，尤其是不能哭，不然很容易哭坏眼睛。月子里不好好养着，以后有的受。她丈夫这招真是狠，完全不顾及她的健康。
    不过这种大男人怕是也不知道坐月子的忌讳，他们哪里会屈尊降贵去了解这个。
    反正顾怜是听出来了，老夫人这一次来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她出手给顾之黛的婆家施压，帮顾之黛对付那个表妹，顺便教训一下他丈夫，让他以后不敢再花心。
    然而顾怜却根本不想管。
    呵呵，她凭什么要出手？
    当年顾之黛可没给过原身好脸色，甚至当着原身的面嘲讽过她和她的生母。不过人家好歹知道背着其他人，所以这事儿知道怕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而在老夫人心里，她女儿可是冰清玉洁得很，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有谁记得顾之黛的婆家姓什么吗？_(:з」)_翻了半天没翻到，记不得了，我是不是写过她男人的姓名？要是大家都不记得，那我就重新起一个了，不然老是顾之黛的婆家、顾之黛的丈夫这样，打起来好麻烦
    第84章 开窍
    面对着老夫人期待的眼神, 顾怜淡定的端起茶抿了一口。
    没想到姑父养了个外室,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顾怜叹了口气，说起来父亲也养过外室呢。
    说完，拿眼睛瞧着丽姨娘。
    这下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顾怜的意思明摆着, 你女儿的丈夫养了个外室, 你就想帮着女儿讨回公道, 你儿子自己也养了个外室, 怎么没见你管管？殷家都没管这事儿, 顾府凭什么管这档子事？
    更何况, 顾怜可是没出阁的姑娘家, 插手姑姑的家事, 这也太过分了些。若是传出去，外头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她呢。
    老夫人狠狠剐了丽姨娘一眼, 都怪她。
    丽姨娘其实不该称为丽姨娘, 她早被抬成了侧夫人。想到这里, 老夫人更生气了，她女婿家的那个外室也是要抬成侧夫人的！
    那家自从三皇子登基就把顾家狠狠甩下去了，若非顾忌到顾怜，这位表妹怕是得直接娶为平妻了。说不得人家还觉得平妻委屈了他心尖尖的表妹呢，怪不得婆母之前看顾之黛身边的丫头不爽，怕是打过主意要去母留子，然后让娘家外甥女嫁进来。
    说起来，他们当初干嘛不直接成亲，非要娶个顾之黛夹在中间？
    这件事顾怜不清楚, 回头问问竹香。
    丽姨娘笑容有些尴尬，却气恼顾怜把她拖下水，也气恼老夫人太偏心。顾之黛是她女儿，那顾子钧就不是她孙子了？当初接她回来的时候老太太把她夸到了天上，这会儿倒把她当眼中钉肉中刺，也不想想顾之墨没了她的话，现在就只剩一个废了的儿子了。
    还有一件事是只有丽姨娘和殷氏知道的，殷氏给顾之墨下了绝育的药，这事儿是在丽姨娘怀孕之后发生的，所以顾子钧会是顾之墨最后一个儿子。要真没有她的话，顾子舒可就真成了顾之墨的独苗苗了。
    老夫人还待说些什么劝顾怜，却被顾怜直接一句孙女儿该去教太子殿下读书给堵了回去。直到被送出郡主府，她都没回过神来，就这么被扫地出门了？
    丽姨娘不敢说话，怕被迁怒。毕竟顾怜扯的理由太好了，把她狠狠拖下了水。
    她有些懊恼，早知道之前和顾怜交谈的时候别表现得那么露骨，反而得罪了顾怜。她殷切地给顾怜说儿子的趣事儿，还试探顾怜愿不愿意把儿子接过来同太子一起教养，结果被顾怜冷淡地堵了回去。
    顾怜本身是喜欢顾子钧这个孩子的，但是丽姨娘这样让她不太高兴。
    其实养一个孩子是养，养两个也是养，顾怜是没什么意见的。但是丽姨娘功利心太重，想要儿子住进公主府，借一借顾怜的势。这顾怜没什么意见，但她还把手伸到了太子上头，想要让顾子钧和太子培养出友谊，日后顾子钧就有很大的概率成为太子伴读，这顾怜就不能忍了。
    虽然顾怜不在意什么身份之别、官职高低，但她也知道太子身边的伴读最好是达官显贵家的嫡长子，这样日后才会给太子最好的支持。顾怜真心喜欢乔安呈这个孩子，所以愿意多为他考虑一些，顾子钧是绝对不能做太子伴读的，就凭他背后一大家子的拖油瓶和一个心术不正的母亲，他本人再优秀都不行。这些人只会拖太子后退，没有半点助益。
    按照顾怜的想法，太子的伴读应该在一个家风严谨、作风良好的世家中挑选。要给太子做个好榜样，且背后不会有家里人当猪队友。
    顾怜的想法很简单，顾子钧来住可以，但前提是顾家的所有蠢货都死绝了。或者，顾子钧和顾家断绝关系之后，她可以考虑。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那个娘。
    老师。乔安呈小豆丁从外面跑进来，见顾怜垂眸沉思，小心翼翼地出声叫道。
    顾怜闻声看过去，便笑了起来：怎么穿成这样？
    小家伙外头换了一身粗布衣裳，看上去像个穷苦人家的娃娃。不过养得太水灵了，皮肤白嫩嫩的，一看平日里就吃得精细。
    兰香姐姐给我换的。乔安呈皱了皱小鼻子，她说打扮成穷人家的孩子去街上视察，这叫微服私访。
    顾怜答应今日带他出门，一大早他就开始捣鼓行头。本来昨天就该带他出门的，可惜下午忽然下起雨来。今天眼看着是个大晴天，乔安呈完全坐不住了，若非顾家来人，他怕是早缠着顾怜出门了。
    顾怜听着他的童言童语，撑不住笑得更厉害了：胡闹，你长得这么水灵，一看就不是穷人家的孩子。穿成这样反而显眼，倒不如换了锦衣玉袍。
    可是这样不会被认出来吗？
    认出什么？顾怜无奈，京城里多的是富贵人家，这样打扮才不显眼。你穿粗布衣裳，那就扎眼了。
    乔安呈一想也是。
    更何况，你这么可爱的小娃娃，若是穷人家出来的，那些拐子肯定盯着你。富人家的娃娃他们不敢拐走，穷人家的他们可一点都不怕。
    淮京里随便砸到一个人，说不定都是官员家属，越是看着富贵的越不能得罪。人贩子也是怕事的，拐了穷人家的孩子，穷人顶多报官。京都府尹要是寻不到拐子，便只能作罢。若是拐了官家的少爷，那可了不得，府尹就是掘地三尺也得给找出来。
    这些乔安呈不是很理解，但顾怜说的，他就听着，还煞有介事地点头，表示赞同。
    你懂什么就点头。顾怜喝了口水，把杯子放到一边，走过去牵起他的小爪子，走吧，把外袍换了，然后我们去街上。今日带你到处玩玩，傍晚再回府。
    乔安呈眼睛噌地亮了起来，可以玩儿一整天！
    淮京城内没什么太多的景致可以玩耍，郊区倒是有不少山川。可惜顾怜没打算带这么小的孩子出城，她准备上午带他逛街，中午找家客栈吃饭，下午去茶楼里听说书。等太阳不烈了，再带他继续逛街。
    淮京的城南是百姓居所，城西是富户居所。城南大街小巷都有人摆摊，不像其他几区管理那么严格。过了未时（下午13点），城东会有耍猴、杂耍之类的艺人当街表演，小孩子肯定喜欢看。
    这边顾怜带着一群侍卫和几个太监宫女刚出门，就有个做杂事的小太监连忙从角门出了郡主府，一路朝着公主府去了。
    这会儿公主还在耍枪呢，素丹接到消息直接去小校场报给了乔明瑜。
    阿怜带呈儿出门了？逛街居然不叫上她！
    虽然她不喜欢逛街，但是她喜欢陪着阿怜啊！
    昨天下午被赶回公主府，乔明瑜一整晚都睡不好觉。习惯顾怜在身边，一个人睡真的很难受。
    尤其是乔明瑜还知道了磨镜这种事情，每次想到顾怜的时候，她都觉得哪里别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回想着顾怜的面容，才能稍稍安心一些。
    乔明瑜觉得，自己可能有问题了。
    这会儿听见顾怜出门的消息，乔明瑜心底有些泛酸。她想跟过去，又觉得掉价，十分纠结。
    素丹瞧着她的脸色，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的傻公主哟，怎么还没开窍！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都快急死了！
    感觉任由这位自己想通的话起码还得再让她纠结个十天半个月，想到刚刚那主要承受这么久的相思苦，素丹就觉得有些心酸和心疼。她想了想，罢了，大不了她直接给捅破好了。
    于是素丹姑娘打了个手势，让周围的人都退下，然后叫醒了发呆的乔明瑜。
    殿下。素丹微笑着看她，您既然喜欢郡主殿下，就该早点出手把人拐回家才是。
    她她她什么来着？！喜喜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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