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危险了。顾怜微微凝眉，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也够准备了。
    新皇刚刚登基，然而现在是多事之秋，国库因为前年的旱灾花去了不少银子，而且盛世之下多贪官，官员手里有钱，国库却不见得充盈。这会儿打仗的钱，怕也是努力挤出来的。
    素丹补充了一句：如今不少地方大雪封山，药材也不好找。
    打仗消耗的最多的无非是粮食和药材，兵甲可以回收战场上亡者的刀枪铠甲，所以不像消耗品那么捉襟见肘。
    不能再拖了。顾怜抿了抿唇，她是非去不可，不然缺医少药，还怎么打仗。
    边关被屠城的事情官方压下去了，没有传出去，怕引起恐慌。如今虽然边疆在打仗，但新皇登基加上新年新气象，淮京里的人家大多还是乐呵呵的。没有了争夺皇位的动荡，百姓觉得可以过个好年了，这会儿也不好让他们知道边关情况危急。
    晚间顾怜沐浴之后来到房内，乔明瑜已经坐在床上了。
    不知她在思索什么，眉头皱得死死的。
    不用太过担心。顾怜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皇兄登基，又恰逢是新年，你该高兴一点，下面一年才会和和顺顺。
    乔明瑜看着她，闷闷地说道：可是父皇刚死......
    顾怜摇了摇头：你伤心吗？
    好像......也没那么伤心。
    自从知道母后的真正死因，乔明瑜就没办法再把老皇帝当做最亲近的父亲了。那是父皇，不是父亲。
    因为有兄长在前，乔明瑜可以任性地不用去想父亲和父皇的区别，不用拿对待父皇的态度去对待老皇帝，而只把他当做父亲。然而，心里总归是过不去这个坎的。
    顾怜斟酌了一下言辞，缓缓开口：你父皇把你带到这个人世，你给了你父皇几乎无法得到了纯粹的亲情，明瑜，其实你不欠他什么。而在其他方面，你父皇反而觉得他对你是有亏欠的。因为他没办法补偿你母后、没办法补偿你幼年丧母受到的伤痕，才会努力给你最好的、把皇位传给你哥哥，这些是他应该做的补偿。
    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在顾怜看来，所有的行为都是等价交换。生恩换来乔明瑜回报的亲情，那是一个帝王几乎无法得到的奢侈品；而这么多年来帝王的宠溺，也不过是对乔明瑜的补偿。
    更何况，在这里头还有乔明瑜那个因为后宫阴私而早夭的妹妹，这也是帝王亏欠她的。
    乔明瑜听完没说什么，她伸手搂住顾怜，把头埋在顾怜的肩上，不说话也不肯动，小孩子一样。
    明瑜。顾怜回抱住她，人死并不是结束，那是新生。你父皇和你母后，下辈子会过得更好的。
    才怪，乔明瑜的母后投个好胎，父皇估计报应不浅。
    良久，乔明瑜才松开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乔明瑜明显心情好了许多，拉着顾怜躺下来睡觉，非要跟她一个被窝。
    素丹本是怕两个人冻着，才一人分了一个被窝。虽然屋里烧着炭火，但未免气闷，窗户是开了缝透气的。外头凉风吹进来，还是很有些冷的。然而乔明瑜每次睡着睡着就挤进了顾怜的被窝，半夜里顾怜被她的动作闹醒，又不好说什么，只能任由她蹭进来。
    这是乔明瑜本能的动作，估计是一个人睡大床习惯了，突然分一半给别人就有些适应不过来，下意识又往中间挤，就挤进了顾怜的被窝。进去之后自动找到顾怜，一把搂住，睡得可香了。
    第一次的时候，顾怜纠结了一番是把人弄回去还是如何，结果还没想好就被抱住了，得了这下什么都干不了了。后头顾怜学乖了，在她把自己缠死之前，先给乔明瑜掖了掖被子。两个被子一起盖在两人身上，确实暖和了不少。
    今日乔明瑜干脆睡前就闹着要一个被窝，顾怜习惯性宠着她，便也没有拒绝。反正晚上还是会一个被窝的，这么折腾倒不如直接睡一起。
    听到顾怜同意了，乔明瑜非常高兴，主动替两人掖了被子，然后八爪鱼一样缠着顾怜不撒手。
    ......顾怜无可奈何地挣脱出一只手臂，重新掖了掖被子。
    得了吧，指望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做这些活，还不如她自己来。掖过的被子露出的缝隙更大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乔明瑜和顾怜谈了一次心之后明显敞开了心扉，她抱着顾怜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都是些调皮捣蛋的经历，什么上树掏鸟下水摸鱼，弄得御花园池塘里的活物看到她就躲。
    我小时候母后就总是开玩笑说把我生错了性别，还担心我这样假小子似的以后嫁不出去。父皇就嘲笑她，说朕的公主金枝玉叶，如何嫁不出去？还说要是嫁不出去，那就不嫁了，他还不想看到别人家的混小子把我拐走。乔明瑜说着，身上不知是热的还是如何，出了一层薄汗，抱着顾怜的手也紧了紧。
    顾怜假作不知，投桃报李也说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不过却是她前世的事，而非原主的故事。
    小时候我也皮，不过我周围的孩子都皮，母亲从不管我。顾怜挑着能说的说了，免得和原主出入太大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却没想到，乔明瑜忽然说道：我知道你跟嫂子是一样的。
    顾怜不明所以。
    嫂子来历神秘，你跟她是一样的。我猜你不是顾家的小姐，你是其他人。乔明瑜轻声说道。
    她又不傻，顾怜身上违和的地方其实很多。几个丫头被她下了蛊，自动忽视所有不合理的东西，但是乔明瑜却没有被下蛊。她之前不计较，是因为灵宿。
    灵宿是突然掉到三皇子床上的，来历也查不出来，三皇子一开始很戒备他，后来发现了灵宿逗比的本性才不再警惕。但是灵宿对他来说确实是个没有过往的人，相比之下，顾怜身上的奇怪之处也不少。
    乔明瑜忽然回忆起来一件事：当初嫂子跟我提起过，说他对不起一个故人，如果有机会，他会让故人投个好胎。
    并没有投个好胎的顾怜：......
    顾家小姐是不是已经病逝了？然后嫂子让你投胎到她体内。
    顾怜轻叹一声：明瑜，你真聪明。
    乔明瑜确实聪明，就是没事不爱动脑子，而且，实在心大了些。不过，也可能是她跟灵宿相处多了，见了不少神神鬼鬼的事情，她才能淡定如斯。
    我宁愿相信嫂子有这些神奇的能力。乔明瑜说道，这样妹妹她就肯定已经投了个好胎了。
    毕竟当年是灵宿做法送她妹妹入轮回的。
    顾怜有些忧郁地看着乔明瑜，傻姑娘，你怎么能相信灵宿那个蠢咩。你也不看看故人投胎后的那个糟糕境遇，这就是灵宿嘴里的投个好胎。
    抱着说着说着就睡着的公主，顾怜默默地给灵宿发了个消息。
    听说你之前准备给我投个好胎，是我对好胎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吗？
    大半夜被系统提示音吵醒的灵宿刚准备发火，看到这个消息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这个......他这不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身体了嘛！
    第52章 捐物
    半夜, 顾怜习惯性醒来, 睁眼看了看乔明瑜，这才想起来他们俩已经直接睡一个被窝了。她给乔明瑜掖了掖被子，闭上眼, 再度睡了过去, 看来半夜醒来的习惯可以改掉了。
    她却不知道, 等她睡着后, 乔明瑜也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往顾怜怀里再靠近一些, 寻了个柔软的地方蹭了, 然后脑袋放回原位, 打了个哈欠继续睡觉。
    白天醒来之后顾怜压根不知道晚上发生了什么，她下床拨了拨暖炉, 发现炭火快烧完了, 怪不得早上有点冷。换上一身喜庆浅红色的袄裙, 来到妆台前坐下，开始挑选今日要戴的钗环。
    乔明瑜不喜欢丫鬟伺候，顾怜也不太喜欢。如果不是这些复杂的钗环她不太会戴，她之前也不会让丫鬟伺候的。
    素丹估算了一下时间，让梅香他们带着端水拿帕子的小宫女进去了，她自个儿则去厨房盯着，防止出现什么纰漏。其实也没什么纰漏，但素丹习惯了，一般不让自己闲下来, 不然觉得浑身都不得劲。
    梅香轻手轻脚地递上水杯和牙刷，这个时代许多生活类用品都被发明出来了，比如牙刷，大大方便了日常生活。静悄悄地刷完牙洗完脸，昨晚兴奋地说到半夜的乔明瑜还没醒。
    顾怜挥退了小宫女，让素丹给自己绾发戴钗。
    刚刚睡醒的小蝴蝶从温暖的暖玉盒里飞了出来，里头铺了厚厚几层柔软的布料，还有一些新鲜的药材花瓣，碧蝶很是喜欢。见顾怜一身红裙，它抖了抖翅膀，变成了浅红色，停在发钗上，十分漂亮。
    带上幼蛛和小蛇，顾怜基本上全家到齐了，可以去迟早饭了。
    今日我早些回府。顾怜对素丹说道。
    晚宴不去吃，只吃个午宴也太过了点，早点去顾府会好一些，多待一两个时辰，顾府面子上也过得去。
    殿下还没起？素丹递上粥碗，碧梗米粥青翠漂亮，看着就像艺术品似的，配上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下粥小菜，再来几碟子甜咸点心，十分丰盛。
    纵然国库不丰，每年拨给皇亲国戚的银米也不没克扣过，乔明瑜这里更是多得用不完。往年乔明瑜会捐出去补贴将士，今年也不例外，甚至捐的更多。
    见顾怜盯着桌上的吃食，素丹解释了一句：今年捐了一大半米粮物资给边关，所以膳食就要简略一些了。
    本来今日除夕，三餐都会比平日里丰盛数倍，但是今日却和平时差不多。由此可见，等年过完了，这府里每日的三餐豪华程度要降好几个档次了。
    大约是昨日乔明瑜被屠城的事情刺激到了，直接捐了大半物资。不过这些是乔明瑜的东西，她做主便是。顾怜觉得一家子吃饭，一荤两素再加一汤尽够了。她并不在意吃食是否丰盛，能吃饱，就满足了。
    公主做的是对的。顾怜端起粥慢慢喝完，这才仔细吩咐起素丹。
    公主毕竟没见识过穷苦人家怎么过日子的，府里处理这些捐赠物资也就是简单粗暴地捐给国库就了事，但是若真的想要让边关将士得益，却没这么简单。送进国库的东西，不见得会都用在将士身上，更何况拨给将士的物资还会被层层剥削，最后怕是剩不下多少。
    趁着时间还早，顾怜把想到的都先交代了：府里的贡缎不要动，其他锦缎想办法处理掉，统统换成细布。好的布料拿去给将士做衣服他们穿着也不习惯，毕竟平日里都是穿着粗布衣的，倒不如换成舒适一点却不会贵太多的细布。现在大家都缺钱，不能不精打细算。
    粮食最好是抵饱却不会剌嗓子的那种。这里粗粮比较便宜，但是口感真不怎么样。大米比小麦贵，而且边疆战士正好也是吃惯了面制品，所以送小麦是最好的。
    光这么说不行，顾怜想了想，还是去了一趟书房，把一条条罗列了下来。
    比如有哪些是便宜却不用吃太多就能饱腹的粮食，如果真的粮食不够吃，可以拿来充数。再比如哪些药材是价格贱到处都长着却非常实用的伤药，可是平时却不怎么受到重视。
    很多药材不止一个用途，然而这个时代医疗并不发达，许多药材甚至被当成了食材用，更别说第二用途被发现了。
    素丹小心翼翼地捏着这一张纸，却感觉重逾千金。受到乔明瑜熏陶久了，她虽然是个宫女，却对战士们有特殊的好感，也希望他们都能平安解甲归田，而不会因为缺衣少食药材不够白白折了性命。
    恭送顾怜去了顾家之后，素丹收好纸张匆匆前往正院，她得跟公主知会一声，这纸上的内容若是可以誊抄一份上交给新皇，就再好不过了。
    ......
    其实顾怜起床的时候，乔明瑜已经醒了。但是她不太好意思起来，于是继续躲在被子里装睡。
    昨晚迷迷糊糊间做的事情，那会儿没什么意识，现在乔明瑜已经彻底想起来了。想到自己把脑袋埋在顾怜胸口蹭了许久，乔明瑜就觉得特别尴尬。
    还好阿怜不知道。
    顾怜一离开屋子，乔明瑜立刻坐起来，捂着脸干坐了许久。
    等她终于调整好情绪准备面对顾怜和她一起看看书的时候，乔明瑜才从小宫女口里知道顾怜已经去顾府了。
    已经去顾府了！干什么这么着急！
    乔明瑜把洗脸的帕子丢进水盆了，心情郁闷了起来。
    她还没有和阿怜共进早餐，也没有一起看书，更没有像昨晚一样互相交流自己的童年，阿怜怎么就走了！昨晚她一个冲动就挑破了自己知道阿怜秘密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听阿怜多说一些她上辈子的事情，真是太遗憾了。
    郁闷不已的公主殿下抱着枪准备去找人练练。
    统领他们都回家过年了，府里就那些家住京外的护院和暗卫在，打架都快找不到人陪了。
    恰好这时，素丹匆匆赶来。
    说明了来意之后，乔明瑜大手一挥准了。她知道顾怜既然写出了这个，就不在乎传出去，如果她真不想传出去的话，会特意叮嘱素丹的。
    素丹得了准许，松了口气，刚准备转身去处理纸的事情，忽然想起来公主还没吃早饭。
    殿下。素丹不赞同地看着乔明瑜，早膳还未用，怎么又要去耍枪？
    乔明瑜看了看怀里的枪，发现这会儿好像找不到什么借口否认了。
    素丹不依不饶：您怎么总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呢？若您再这样下去，奴婢便不得不请求顾小姐多看着您一些了。
    想到顾怜会在素丹的嘱托下天天盯着她吃饭睡觉作息规律，乔明瑜立刻一抖，莫名想起来之前几日顾怜一脚踩在六皇子脖子上的模样，特别霸气侧漏。光从那一点看，顾怜就不是好对付的。
    不知为何，乔明瑜脑补了顾怜拿着鞭子盯着她吃饭的模样。
    然后，乔明瑜又是一抖，好像......有点可怕......
    我马上就去用膳。乔明瑜转身就往小厅走去。
    素丹这下满意，怀揣着宣纸赶往宫主。
    另一头，顾怜被梅香扶着下了马车，理了理衣裙，带着四个小丫头缓缓地走进了顾府。
    大小姐回来了。府里的下人连忙迎了上来，但是看她的眼神总有些怪异。
    顾怜不为所动，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
    管家前来引路，其他下人不好一直跟着，送进了二门便停下了脚步。许是见顾怜走远了，他们低声交谈起来：还以为大小姐要做皇妃了呢，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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