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伏倒在雕刻一新的雅典娜女神的神像前。这尊神像穿的并非精致的绣袍，而是一件剪裁利落的戎装。女神头上的发髻散了下来，被头盔压在下方，压不住的发尾四散飞扬，那是智慧的火花在自由飘散。她的右手持矛，左手拿金流苏的埃吉斯，全然是一幅战争神的打扮。
    主祭人在大声歌颂着她在最近的一场和萨拉弥斯的战争中，为雅典做出的贡献。他称她是最有智慧的女神，是教会他们脱离蛮力的女神，是带领他们走向胜利的女神。民众们群情高涨，跟着一起高呼军事女神雅典娜，声音一浪一浪，传向天的彼方。
    阿瑞斯气笑了，他不相信主祭人这番完全藐视战神的话没有雅典娜的授意。可恨雅典娜不在他的面前，否则他非要狠狠揍她一顿，让她知道真正的战争神是什么样子！
    阿多尼斯看出了阿瑞斯的气愤，他催使着整座雅典城邦的树木疯狂摇晃，用簌簌的声响盖过民众的山呼。
    空气一时安静，有人惊呼出声：为什么在祭祀的时候会出现这样的异常！？是神明对我们不满了么？
    一石惊起千层浪，其他人也纷纷议论起来，让主祭人感到慌张不已。他连忙维持秩序，大喊道：植物们是在狂歌，用它们的方式为军事女神的荣光喝彩。我们必须要让雅典娜女神知道，我们的虔诚不逊于天地间的任何一种生灵！
    气氛再度被带动，阿瑞斯冷呵一声，大手一招。在众人欢呼雀跃的时刻，一片阴云飘来，以遮天蔽日的大气魄，把雅典的人民都笼罩在了阴暗中。
    有人抬头看去，赫然发现，遮蔽日光的不是阴云，而是一只兀鹰！
    那兀鹰硕大无朋，张开的翅膀像垂在天际的云朵，它的翅膀猛一扇动，地面上就刮起了一阵狂风，小颗的石粒被吹得四处滚动。
    人们正用手遮着眼睛，只听主祭人一声尖叫。原来那兀鹰俯冲了下来，正往祭堂里飞，它张开的利爪距离主祭人不过一寸之遥，主祭人吓得两腿直发抖，连跑都不知道跑了。
    那兀鹰的目标却不是主祭人，它又往里冲去，栖在了雅典娜的神像上。
    雅典娜的象征物分明是猫头鹰，这一点，雅典的人民十分清楚。至于象征物是兀鹰的神明很多人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嗜血杀戮的场景。
    战神阿瑞斯！
    兀鹰是他的象征物！
    天哪，我们是多么愚蠢，我们在这里祭祀军事女神，我们惹怒了战神阿瑞斯！
    根本没有什么军事女神，阿瑞斯是唯一的战争神，我们战胜了萨拉弥斯，却没有祭祀他，他在警告我们了！
    庇护雅典的女神啊，快让你的子民们知道，我们该怎么做！
    不要慌张，我们应该坚持雅典娜女神的神谕
    话音未落，只见兀鹰的利爪猛地一抓，言笑晏晏的女神神像突然咔嚓一声，发出了破裂的声响。一条长长的裂纹出现在女神的肩膀上，她的右臂从祭台上砸了下来，好像天神的震怒。
    民众们发疯似的乱跑，没有谁像主祭人看得那么清楚，那尊神像很快就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只有半张笑脸嘲弄的看着他。
    啊！
    阿瑞斯抱臂冷哼一声：藐视神明，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阿多尼斯却想，他的恋人果然是嘴硬心软。古往今来，因为无知无畏而获罪于神的人，丢了性命有之，痛苦终生有之，像这样的吓唬只能算是小小的惩罚。这位男神虽然掌控着战争，爱好杀戮，但又意外的心软呢。
    阿瑞斯站在一棵橄榄树的树杈上，这个位置可以方便他远远的看着祭祀中的情景，操控兀鹰搅局。这时候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他正打算邀请阿多尼斯一起下树，却听一阵狂放的笑声响起：
    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狂欢！阿瑞斯，你让我大开眼界！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感谢心相印小天使投的手榴弹和地雷，双更回报！
    感谢心相印、达令、无语、情清牵浅、妈了个铁锤、荼甸甸甸甸甸米灌溉营养液=3=
    爱你们！
    第46章 线索
    阿瑞斯低头向树下看去，只见斑驳的树影落在一个形容落拓的年轻人的身上，模糊了他的面目。
    怎么，不认识我了？那青年扬了扬眉，悠悠道：受你的母神的特别照顾，我已经在人间流浪了三百年了，你不记得我也实属正常。
    说实在的了，阿瑞斯还是不太记得眼前的青年是触犯了什么，惹来了天后的怒火。毕竟除了战争与厮杀，这些事情他基本不挂心。
    再定睛一看，只见微风摇动着树叶，把树影的光点从青年的脸上挪开，阿瑞斯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他有着一头酒红色的卷发，用葡萄枝编成的头冠压着他两鬓的散发，却压不住那满头的凌乱。他用棕色的眼睛看着阿瑞斯，棕色本来是温和的，淳朴的颜色，落在他的眼底却是一片疏狂。
    阿瑞斯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名字
    狄俄尼索斯！
    狄俄尼索斯是神王宙斯和凡女塞墨勒的孩子。天后赫拉受嫉妒的驱使，频频使出毒计来迫害他。不堪其扰的男神不肯住在奥林匹斯山上，宁愿像飞散的蒲公英流浪人间。
    他有着一手精湛的酿酒技术，酿出来的葡萄酒能把人迷醉。他走到哪里就把酿酒的技艺传授到哪里，深受人类的欢迎，被奉为酒神。
    阿瑞斯也喜欢他酿的酒，出于对美酒的喜爱，他对狄俄尼索斯还算热络：狄俄尼索斯，我的兄弟，我记起你了！一句话就暴露了自己忘记对方的事实。
    直性子的战神没觉得这话不对，敏锐的植物神却发现了端倪。
    不过
    虽然知道这两人的关系绝对算不上亲昵，阿多尼斯还是为阿瑞斯的热情感到不快。他轻轻扣住恋人的手，动作不遮不掩，恰可以落进树下的狄俄尼索斯的眼里。
    然而狄俄尼索斯在情爱方面并不敏感，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我亲爱的阿瑞斯，你可千万不要叫我兄弟，我要是认了你的称呼，天后赫拉的怒火将焚烧我的生命。狄俄尼索斯这种说着，表情却是与他的话语截然不同的随意。对于天地间最尊贵的女神，他的蔑视多过害怕。
    这么一上一下的，不是说话的好样子。阿瑞斯长臂一伸，攀着树枝跳到了绒绒的草地上，扭头招呼阿多尼斯一起下来。
    狄俄尼索斯对俊美的植物神很感兴趣，一双棕色的眼睛不遮不掩地将面前的男神上下打量，兴味盎然道：真是一位俊美的神明！你与阿瑞斯同行，难道是一位新生的战争神？
    不等阿多尼斯回答，阿瑞斯抢先介绍道：他是来自塞浦路斯的植物神阿多尼斯，他是我的恋人，我神生唯一的伴侣！
    狄俄尼索斯一向洒脱，这时候却觉得洒脱不起来了。他叹息了一声，棕色的眼眸里隐着一丝无奈。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好奇心到底有哪里不对？让英姿飒爽的战神变了模样不像以往的言辞简洁，一句介绍还要把两人的恋爱关系炫耀出来。
    狄俄尼索斯不接他的招，冲阿多尼斯打了声招呼：很高兴认识你，阿多尼斯。
    阿多尼斯嘴上回应着，心里却想，他并不想认识这位流浪人间的酒神，他才刚刚和阿瑞斯互表心意，他只想和恋人好好温存。
    然而阿瑞斯这个小傻瓜却不知道
    阿多尼斯轻叹一声，看向阿瑞斯的眼里满是宠溺。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模样，狄俄尼索斯只觉得自己没有再等候的必要。他一向随性惯了，欣赏阿瑞斯的报复就打声招呼，想走了也不说声再见。
    举步要走，却听阿瑞斯道：狄俄尼索斯，你怎么在雅典？雅典的愚民是否已经掌握了你的酿造技艺？
    挥手即是血腥的战神，心里竟有一片朗朗晴空，不见半点阴霾。他为人一向事事分明，对已经报复过的人不会过分计较，喊一声愚民已经是他最大程度的轻蔑了。
    狄俄尼索斯耸了耸肩，也不怕触怒阿瑞斯，还替雅典人说了一句好话：你说的这群愚民，学习能力还算不错，学起酿酒来还挺快的。可惜雅典刚刚蒙受了一场瘟疫灾害，在死亡的面前他们大量囤积粮食，甚至把尚未成熟的葡萄果实和葡萄树的树根都吃掉了。瘟疫刚刚结束，面对城邦中粮食紧缺的情况，他们又向萨拉弥斯发起了战争。此时战争刚刚结束，他们根本无心继续学习，我也不想再教他们酿酒了。
    狄俄尼索斯自有他的一套说法：酒是狂欢的助|兴品，我喜欢在闲适中畅饮一杯美酒，却不愿把它变成痛苦的发泄物。
    瘟疫？阿瑞斯有些意外。瘟疫是冥界的产物，难道是冥王哈迪斯的手笔？
    是啊，狄俄尼索斯说：那是一场来得迅猛，去得飞快的瘟疫。它让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却又宽容的保留了雅典人的性命。这其中必然有蹊跷，但他却不愿意去探寻。
    要不是知道你和泊尔塞福涅不对付，我会以为她在借着瘟疫的手段帮你制造战争。
    狄俄尼索斯的脚步踏遍了人间，塞浦路斯的困局他也有所耳闻，知道有这样的前情在，性格耿直的阿瑞斯绝不会和泊尔塞福涅合作。
    泊尔塞福涅？
    那位娇蛮的女神虽然曾经毁灭塞浦路斯，但却并非一位喜欢和灾难同行的女神。对于她来说，制造瘟疫绝没有在水泽里采花来得有意思。
    阿瑞斯奇怪道：狄俄尼索斯，你怎么知道是泊尔塞福涅散播的瘟疫？
    狄俄尼索斯说：我曾见识过冥王哈迪斯散布的瘟疫，那是一种黑色的雾气，它们总是萦绕在鸡鸭等禽类的身上，从它们的身上传播开去。但是这一次的瘟疫却附着在花草植物上你们说，冥界的神明里，有哪位可以与冥王同掌瘟疫，又与花草植物关系匪浅？
    那就是种子女神，泊尔塞福涅了。
    阿多尼斯的脸色微沉，想到这场战争的真正受益人，他的心里有了答案
    那位行动轻率的种子女神当然不是为了阿瑞斯。她擅自在人间散播瘟疫，是想要借着战争帮助智慧女神雅典娜分剥战神的神格。
    真是不智的选择，狄俄尼索斯摇了摇头，她的处境和我有什么两样呢？生性嫉妒的天后正愁抓不到她的把柄，这次可以借机发作她了。
    阿多尼斯没有评价泊尔塞福涅的行为，他转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身边的植物，再请它们传递给风，传递给雨。风雨是最好的信使，它们会把这个消息传遍神界，自然也会传进天后赫拉的耳朵里。
    狄俄尼索斯咋舌：阿瑞斯，你的这位恋人和你的行事作风可不太一样。他以为脾气暴躁的战神已经算是不太好惹了，但是看他的这位恋人，手段可比他无情得多恐怕平时闹起来了，这位战神会吃不消吧？
    狄俄尼索斯小声向阿瑞斯表达了自己的好奇，却听阿瑞斯理所当然道：我们怎么会发生矛盾？我觉得阿多尼斯说得都对！
    听见阿瑞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阿多尼斯好像明白了什么。他默默无言，只是浅浅笑着，握紧了阿瑞斯的手。
    狄俄尼索斯看着两人的反应，忍不住轻叹一声：阿瑞斯，你和我们的父神真的一点也不像。如果宙斯有阿瑞斯半分的忠|贞，也不会酿出这么多的嫉妒与死亡的悲剧了。
    阿瑞斯听明白了狄俄尼索斯的意思，他紧紧回握阿多尼斯的手，坚定道：当然！我和宙斯不一样，阿多尼斯也是。
    信任，是他们的爱情的基石。
    在这块基石之上，爱情的花朵正在盛放。
    狄俄尼索斯不爱看情人间的腻歪，但他真的很欣赏阿瑞斯，很欣赏他说的这番话。他连笑三声，朗声道：阿瑞斯，你很好！为了你这番话，我们该畅饮一番！
    阿瑞斯闻言眼前一亮：狄俄尼索斯，如果你愿意用你亲手酿制的美酒来招待我，那我真是太高兴了！酒神的佳酿可不是等闲能够尝到的。
    狄俄尼索斯一把攀住他的肩膀，爽快道：好极了，我的兄弟，你欣赏我的酒正如我欣赏你这个人，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好！
    阿瑞斯把手搭在狄俄尼索斯的腰上，两人一幅哥俩好的样子。
    突然
    狄俄尼索斯感觉后背一冷，他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阿多尼斯站在他们的身后，脸色虽冷，眼里却有几分失落。
    搭在阿瑞斯肩膀的手慢慢滑了下去，狄俄尼索斯突然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明明知道这两人是恋人，他怎么能对阿瑞斯动手动脚呢？
    想到这里，狄俄尼索斯赶紧抖开了挂在他身上的阿瑞斯，大步向前走去：走，我给你们带路！
    看着狄俄尼索斯的背影，阿多尼斯不禁对他改观。在他看来，这位酒神可比火神、太阳神之流知情识趣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
    赫尔墨斯、赫菲斯托斯、阿波罗、狄俄尼索斯：我们太难了
    第47章 醉酒
    狄俄尼索斯租住的房子紧靠着爱琴海，碧蓝的海水像母亲温柔的臂膀将它环绕，活泼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好像在欢迎奥林匹斯的来客。
    推开大门，迎面是一个宽敞的庭院，庭院里种满了葡萄藤。秋的气息已经遍布了人间，葡萄藤上的果实也已经摘过了一轮又一轮，只余下青翠欲滴的葡萄叶垂挂在半空，伸出一只只细长的手，抚过来客的头肩。
    庭院里摆放着一张大木桌，桌旁有几个树凳，浑然一派自然的气息。在这里，阿多尼斯呆得很舒心，阿瑞斯也难得地享受了这份安宁。
    狄俄尼索斯请两人坐下，他则进了后院，去酒窖里取酒。
    阿瑞斯坐在树凳上，还在左顾右盼：阿多尼斯，我们回去以后也种点葡萄吧，等到藤蔓长起来了，我们也可以在藤蔓下面喝酒聊天！
    阿多尼斯喜欢看阿瑞斯这样说话，他的眼里有光，说起对未来的计划，话里有他。对于阿瑞斯的期许，他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藤蔓上飘落了几片葡萄叶，其中一片轻悄悄地落在了阿瑞斯的发间。
    阿多尼斯心中一动，他起身走到恋人的身后，想要摘掉他鸦黑的发丝间那一缕翠色，却被阿瑞斯反射性地抓住了手。
    作为战神，阿瑞斯有着很强的警惕心，他难以容忍这种突如其来的触碰。哪怕意识到了这个人是阿多尼斯，他的动作却快过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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