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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忆采芙蓉GL——广陵散儿(62)

    莲真如同掏了心,丢了魂一般,掀开纱帐下了床,雪白的纤足踩在细软的地毯上,却是无声无息。此时春寒未尽,她伸手推开窗户,一股冷冽的带着潮湿之气的空气迎面而来,夹杂着些许鲜花的清香,她像濒死的人得了什么救命灵药一样,深深的贪婪的呼吸着,索性倚在窗前,闭上眼睛,任由寒风扑面,仿佛唯有如此,胸口才觉好受一点,心里才不至煎熬如沸。
    寅末卯初时分,冰轮起床盥漱毕,便乘舆往垂拱殿早朝。沁竹和疏桐跪送她远去,两人一同回了房间,正吃早饭,汪又兴带了两个小太监,径直推门进来。
    沁竹略觉诧异,不由放下筷子:汪总管,你有什么事吗?
    她们两人都是从霍府出来的丫鬟,伺候冰轮多年,不管出现何种情况,汪又兴都不敢不对她们客气几分,他摆了摆手,示意跟随的人退到门边,方笑眯眯的道:高总管有一句话,特吩咐我来转告给两位姑娘。
    沁竹更是奇怪:什么话?
    汪又兴正了正脸色:高总管说,在太后散朝回来之前,请两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搬到清泉宫去,若有什么需要帮助之处,我会尽我所能协助。
    沁竹和疏桐两人面面相觑,同时站了起来,疏桐道:太后要搬回清泉宫了吗?
    汪又兴道:当然不是,只是两位姑娘搬回而已。笑了笑又道:太后入宫之后即入住清泉宫,对旧地充满感情,让两位姑娘回去,亦是对你们的看重,偌大的宫殿,也得多几个人看守才是。
    沁竹虽也心慌,倒还显得镇静,她也不理会汪又兴的胡言乱语,问道:高总管还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就这些了。
    好,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就收拾东西。沁竹道:不过,我想求汪总管帮一个忙。
    汪又兴忙道:沁竹姑娘言重了,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能办到的,定在所不辞。
    沁竹道:我想求汪总管到时候在高总管面前说几句话,让我们能想办法见上他一面。
    她心思灵透,知道以后基本上是没可能见到太后了,但如果能见到高贤,还可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许会有回转的余地,她可不知道,高贤这时候正一边为自己感到庆幸,一边对她们抱有愧疚之心,又怎会来与她们见面?汪又兴不知其中缘故,自是诺诺连声,满口答应,陪笑道:两位姑娘请慢用,我这就出去候着罢。
    沁竹和疏桐哪里还有食欲,疏桐颤着声音道:姐姐,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说这是高总管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
    你跟随太后也这么久了,怎还如此糊涂!若不是太后授意,高总管又怎敢下这样的命令?
    疏桐几乎要哭了:太后是不要我们伺候了吗?
    沁竹跟随冰轮最久,深知她的性情,她满面忧色:我想,定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事,刚好又撞上表小姐的忌日,所以太后才如此,要真是这样,让我们回清泉宫,已是最宽容的惩罚了,我们应该感到庆幸。 她锁着眉头,暗自思忖,道:对于身边伺候之人,太后一忌不忠,二忌嘴多。。。。。。我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什么地方惹得太后动了怒。
    疏桐听了她的话,想了一想,却是微微变了颜色,还好沁竹正冥思苦想,也未注意,过了半日,叹气道:事已至此,也无法可想,我们先收拾收拾一下吧,误了时辰可就麻烦了。
    这日在朝堂上,有交州的官员向太后和皇帝敬献祥瑞,说是某县地涌甘泉,被冰轮训诫一番,言国富民足,则君是明君,臣是能臣,国弱民穷,则反之,天下兴衰,皆在为政之道,与祥瑞无关。这官员本想献媚,结果碰一鼻子灰,吓得面如土色,俯首磕头请罪,冰轮却已离座而起,就此散朝。
    午膳时分,御膳房送了一桌精美素膳过来。自冰轮斋戒以来,御膳房专门负责烹制素菜的御厨,费尽心思,每顿十几道素菜,几乎不重样,什么蔬菜韭黄,面筋豆腐,甚至是时鲜花卉,或拌或炒,或烹或煮,加之以芝麻,调之以香油,无不清新鲜嫩,色香味俱佳。
    冰轮昨儿几乎未曾进食,高贤心里本已十分焦虑,见她坐在那里,又不动筷子,正欲跪劝,瞥眼间却见门口一个小太监正对他使眼色,他想了想,走到殿门口,那小太监踮起脚,对他耳语了一番,他愈听,脸色愈是不好,回来时,见冰轮已拿起羹匙,慢慢喝着果子粥,略觉放心。
    待膳桌撤去,冰轮出了大殿,在庭院里来回漫步,高贤陪伴在侧,踌躇了许久,乍起胆子禀道:太后,宸主子病了。
    冰轮背负双手,走在前边,仿佛没听见似的,高贤心下惴惴,跟着走了几步,却听她嗯了一声:什么病?
    太医看了,说是着了凉,高热不退。
    什么时候的事?
    是。。。是前儿早上的事。
    冰轮脚步一顿,侧过身来,一双深暗的眸子盯了他一眼,高贤一哆嗦,连忙跪下:奴才该死,没有及时禀告太后。
    是哪个太医在诊脉?
    回太后,是朱太医。
    朱景医术还算高明。冰轮点点头,神色淡淡的:如今时气不好,好了便罢,若是没甚起色,可把正六品以上的御医都召过去,会同诊脉。
    是。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莲真病了数日,那一剂又一剂的方子吃下去,竟是不见丝毫好转,且愈加昏昏沉沉,卧榻不起,不独横波等人忧急如焚,暗中垂泪,那些太医亦着了急,生恐这样下去酿成大症,到时便要大祸临头。
    高贤每日里派人打探消息,听见这样情景,不敢再怠慢,立即禀告冰轮,冰轮本倚在炕上的引枕上看书,听如此说,那脸色倏地暗沉下来:一群废物!
    她素来涵养极深,哪怕心中情绪万千,也能做到不动声色。高贤鲜少见她如此动怒,吓了一跳,垂着头不敢出声。
    冰轮慢慢坐起身子,将书搁在一旁,半晌道:去将他们开的方子拿给我瞧瞧。
    是。高贤应了一声,又道:太后要不要宣召那几位御医来问问?
    我不耐烦听他们背书。
    高贤见她神色不善,片刻也不敢耽搁,连忙吩咐下去,不过一会儿,所有为莲真开的药方都递呈上来,方子上还详细标注着时辰以及御医的名字,除此之外,另有一份诊脉的御医的名单。
    冰轮本略通药理,逐一看了,只觉用药对症,也并没什么问题,又看了看名单,忽然想起,问道:李茂不在其中吗?
    高贤怔了一怔,回道:李太医非正六品,而且瑞主子近日也身染微恙,李太医时常在拂云宫走动。
    冰轮将手一摆:着人去太医院传话,让李茂去撷芳宫看看,现在就去,如果她还不行,就让人去把李道忠接进宫来!
    高贤道:是,奴才这就打发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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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待宫女伺候冰轮睡下, 高贤又在地上的三足鎏金香炉里添了一把香,然后无声无息的退出暖阁。此香是御香司新呈,在安息香里融入蔷薇水、鲜花露及梨汁等制成,极为贵重难得。两名宫婢屏声静气的站在珠帘前, 眼看着那袅袅白雾升起,在寝宫氤氲开来,呼吸之间,只觉芳香流溢,带着一丝瓜果的清甜, 沁人肺腑, 可是闻得久了, 眼皮却渐感沉重,心中暗暗警惕。
    冰轮晚上向来睡眠不好,白日里却恰恰相反,因此每每到了午歇时分,崇德宫里便犹如深夜般的宁静。
    当值的宫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侧耳细听, 留意太后睡觉是否安稳, 呼吸是否均匀, 忽听凤帐内传来悉索之声,一个清冷寒峻的声音道:你们都下去罢,这里不用人守着。
    两名宫婢不敢违拗, 对望一眼, 齐声道:是。
    冰轮在凤榻上转了个身, 心中烦乱莫名,翻来覆去几次,竟是难以成眠,索性睁开眼睛,双手交叠于脑后,望着五彩苏绣凤帐的帐顶出神,半晌,她从枕下取出一串莲形翠玉佛珠,拿在手里端详了许久,犹豫了一下,又试着佩戴于左腕,那个美丽少女的影子便悄悄浮上心头,她甜美的笑靥,她晶莹的泪珠,她的给予的万千柔情。。。。。冰轮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将佛珠褪下,从床上坐起,双手掣开软帐,唤道:来人!
    司衣司饰的宫女闻声而入,服侍冰轮更衣梳洗毕,高贤这才进来,向冰轮躬身行礼,陪笑道:太后白日上朝理政,深夜犹要批改奏折,得许多精神心力应对,稍有闲暇,便该好生歇息,调养凤体才是,怎么这会儿就起来了?
    冰轮接过一盖碗花茶,轻轻喝了一口,道:屋子里闷得紧,今日日丽风和,出去散散倒也好。
    下了这一向的雨,天气终究是放晴了,和风拂过大地,温柔得像是情人的呼吸。上苑春深似海,柳枝抽出了嫩芽,百花吐出了苞蕾,目光所到之处,皆是绽红泻绿,蝶舞莺飞,整个世界一扫沉闷之气,重新变得鲜妍明媚。
    明黄缎九凤曲柄伞在风中轻轻飘扬,冰轮背负双手,漫步在太液池畔,高贤随侍在侧,后面有宫女提着金香炉,捧着金盥盘等跟着,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等物。走了这许久,冰轮有点倦了,信步迈入浮翠亭,两个内监忙抬了交椅过来,冰轮并不就座,只从高贤手里接过茶来,慢慢的喝了有半盏,忽然回过头来,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高贤望她神色,便知其意,忙挥退随侍的人群。
    冰轮站在在白玉栏杆前,凝望着远山如黛,琉璃千顷,忽然像是被什么触动了心思,掉头就往外走。
    上苑正南门与雍华宫等后三宫相连,左右分东琼门、西珲门,亦通往嫔妃所住各宫,高贤见冰轮走的方向,估摸着她是要去撷芳宫,心里念头转了几转,低声道:宸主子现在尚卧病在床,太后要去看她,不如奴才先遣人前去通禀一声可好?
    冰轮蓦然停下脚步,只缓得这么一缓,所有的勇气似乎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脚下软绵绵的,再也提不一丝劲来。
    高贤见她只是发怔,隐隐担心,轻唤道:太后。
    嗯。冰轮表情茫然,长长的吁了口气,方慢慢转过身来,低沉着声音道:回宫吧。
    哎哟喂,皇上,慢点儿,我的好万岁爷哎,您慢点儿。。。
    魏伦和一大群随侍人等在后面追着,又是担心,又是焦急,生怕小皇帝一个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哪里。宗煦此时恨不得身生双翼,又哪里肯停下来,他步履匆匆,一进入撷芳宫,远远的便闻到了一阵药香。
    寝殿内,御医、内监、宫女等跪了一地,宗煦坐在床前,见莲真双目紧闭,面色灰白,整个人消瘦憔悴得脱了形,与上次相见,不啻天壤之别,他鼻子一酸,忍不住哭出声来:母妃,母妃,你怎么病成这样了?拉着莲真的手,哭个不住,横波宝贞等人见了,心里更增难过,只强忍着不敢流泪。
    魏伦忙膝行上前,小声劝道:皇上,太妃只是偶染小恙,并无挂碍,太医院的诸位御医都在这里,太妃凤体不久定可痊愈,皇上如此伤心哭泣,太妃若是听见,必不心安,还求皇上珍重龙体。。。。。。
    他不提御医还好,一提起御医,倒提醒了宗煦,他收住眼泪,手指着他们,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你们这群庸医,连一点小病也看不好,养着你们又有何用?你们若是不快快把母妃的病治好,朕定要杀了你们!
    他虽天性聪敏,自幼又幸得冰轮教养,已颇具人君风范,但毕竟只是个五六岁的孩童,此时伤心忧急之下,一腔怒火便发泄在御医身上。
    自古以来,帝王一言九鼎,说出的话几乎无可更改,只是这对他来说轻易出口的一句话,听在旁人耳里,却有如五雷轰顶,连李茂在内的五位御医,都吓得面无人色,连连磕头:臣等有罪,求皇上息怒,再宽限些时日,臣等定竭尽所能,力保太妃凤体得愈。
    宗煦大发了一通脾气,又回过头去,扑到莲真身边,哽咽着在她耳畔道:母妃,母妃,你快醒过来。。。。。。
    莲真似睡非睡,恍恍惚惚中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一个稚嫩的声音,口口声声叫着母妃。。。。。。是煦儿?他是在哭吗?她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从极致的疲乏中挣扎着醒来。
    宗煦见她睁开眼睛,不禁大喜:母妃。
    莲真欲要坐起,却是浑身无力,宗煦忙制止她:母妃,你不要动。
    皇上,你。。。。。。怎么来了?她望着他俊秀白净的小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是一贯的温柔:你今天的功课做了没有?
    孩儿下午并没去御书房随太傅读书,母后特准了假,让孩儿来看望母妃。
    冰轮素来对宗煦管教极严,即使是当了皇帝,功课也未尝一日间断,莲真听在耳里,几乎不敢相信,喃喃道:是么。。。。。。是她让你来么?一语未了,一颗珠泪已自眼角滑落。
    宗煦见她哭了,连忙安慰她:母妃,你别伤心,朕知道你现在很难受,而且还要喝那么苦的药,你要忍着,你会很快好起来的。顿了顿,又趴在床边,乌黑溜圆的眸子里满是向往:母后说了,等你好了,就带着我们全搬进园子里去呢,你还没去过园子里吧?朕长这么大,也都还没去过呢,那里可比宫里美多了,也宽敞多了,太宗皇帝和皇祖他们都喜欢住那儿,朕都等不及了,母妃,你要快快好起来。。。。。。
    他所说的园子,指的便是西苑,莲真只听得一句带着我们全搬进园子里去,脑子里来来回回,反反复复都是这句话,思绪不知道飞到了何处,余者他说了什么,竟是全然不知,全然不晓的了。
    自此之后,莲真竟一天天的好起来了,人皆谓李茂医术高明,不免对她另眼相看,李茂也煞费苦心,用心疗治。待到五月初,莲真已然大好,宗煦高兴之余,厚赏李茂金银财帛,并授予正六品职衔。
    阳光晴好,天空明净光润,一碧到底,宽阔笔直的官道上,旌旗蔽日,车马辚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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