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此时怒发如狂,也不去理会她,只喝道:来人!
赵承恩开启殿门,小心翼翼的进来,皇帝起身道:起驾!去掖庭狱!
赵承恩神色微显迟疑,回禀道:皇上,皇贵妃等着见驾,在外面已跪候多时了。
她?皇帝一怔,随即冷冷道:她来得正好,朕也正想找她呢。
皇帝重新在椅子上坐下,莲真垂着头跪在地上,却因为那个人的到来而变得更加心神不定,伺候在旁的赵承恩,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空气中似凝结了一层寒霜。
皇贵妃穿着一件素雅的象牙色便袍,步履从容迈入殿中,径直走到皇帝面上:臣妾叩见皇上。
冰轮,你既来此见朕,想必个中情由已然尽知。皇帝长眸微眯,神色淡然:莫非你是来为莲嫔求情的么?
臣妾是来向皇上请罪的。皇贵妃抬起雪白的玉腕,缓缓自发间取下翠玉透雕凤头簪及珠花等饰物,一样样放置到地上。
皇帝目光冷然:哦,你有何罪啊?
李太医原是女儿之身。皇贵妃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恭谨的道:臣妾犯有欺君之罪,特来请皇上治罪。
这话一出,在场的三个人都大吃一惊,皇帝大是意外,突然站起身来,手指着她:你。。。你说李茂乃是女子?
是的。皇贵妃道:李道忠医术高超,深得我信任,可惜他年迈体衰,不能长久太医院侍奉,我听闻他膝下有一子,自幼爱医成痴,并有青出于蓝之势,便想让他子承父业,李道忠无法,只好私禀于我,说他的医术乃是祖上所传,规矩是传男不传女的,他因酷爱其女,又怜她一片济世救人之心,所以自幼假充男儿教养。我当时一念之差,仍是让她进了太医院,没想到生出这种风波来。说着,她看了皇帝一眼,又道:我也曾想过向皇上禀明真相,请求让她以女医之身常留宫中,可是一来无此先例,二来也怕皇上责罚,竟是一拖再拖,可是现在事关宫闱,莲嫔及李太医之间清清白白,若是因此蒙冤,臣妾心中何安?是以不得不站出来禀明真相。
皇帝神情复杂,过了许久方回过神来,眼睛只望着赵承恩,赵承恩会意,立即道:奴才这就带一个嬷嬷,去验明李太医的身份。
皇帝道:不,你亲自验明,这事不要叫任何一个人知道。
赵承恩道:奴才明白。
等待的时间格外难熬,皇帝此时怒意已消了大半,脸上却又添了焦躁,他来回走了几圈,又在宝座上坐下,看看皇贵妃,又看看莲真,似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不住抚摸着拇指上戴的翠玉扳指,过了许久,赵承恩终于回来,他走到皇帝身边,回禀道:奴才已亲自检验过了,李太医确实是女儿之身。
皇帝闻言竟似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欢喜之色,皇贵妃磕头道:臣妾欺君,罪不可恕,请皇上废黜臣妾皇贵妃之位,并将二皇子交由其他嫔妃抚养。莲真情急之下便要出声,皇贵妃似是料到她会有所举动,连忙以眼神制止。
一点小事,怎能说成欺君这么严重?欺与不欺,朕说了算!皇帝此时胸臆通畅,与此前判若两人,喜孜孜的过来,亲自拉起了她:你既如此信任她父女的医术,就继续留她在太医院效力好了,只是冰轮,你这样可要耽误了人家的终身呢。顿了一下,又道:这李茂是个女子,那她说拣了莲儿的手帕也说得通了,宫中所用皆精美之物,莲儿的绣活又出彩,怪不得她欣羡之下,偷偷的藏了一方去了。说到这里,他目光望向莲真,微微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将她也拉起来,面上不无愧意:莲儿,朕错怪你了,你今日所受的委屈,朕一定会补偿你。
莲真垂着眼皮不看他,低声道:嫔妾不需要补偿,只要皇上知道嫔妾是清白的,这就足够了。
皇帝见她语气温顺,并无怨愤之意,心中更是喜悦,忽然又想起一事来,皱起眉头,脸色又沉下来:皇后和玫贵人此时还在长乐宫等着朕,莲儿,朕先回宫,改日再来瞧你,冰轮,今儿折腾了这一场,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皇帝走了,偌大的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人,皇贵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在想着什么,莲真走到她面前,伸手温柔的轻抚着她额上的青肿,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
皇贵妃故作轻松调侃她:方才倒没看见你哭。
磕头为什么要这样用力?
皇贵妃淡淡一笑:这样请罪才显得诚恳。
莲真道:都。。。都是为我,你。。。你才会这样。
不要哭,不许哭。皇贵妃捉住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你的眼泪,会让我心乱,知道么?她的手指滑过她的脸庞,从她唇角抚过,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他打你了?
莲真摇摇头,伸手搂住她的脖颈,偎依在她的怀里微微抽泣,眼泪一点点浸润她的衣裳,皇贵妃默默的揽住她,良久,轻声道:我知道你今日受了惊吓,也知道。。。你最近都不好过。
冰轮,我想你。她低微的声音里,有着难言的压抑的思念,和深深的委屈:我只是很想你。。。
我知道。皇贵妃轻吻着她的发丝,柔声道: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想见到的时候,便能见到我。说罢轻轻咬了咬牙,又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他们不曾想过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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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想一个情节时,本来计划写个3000字左右,可是最后总又超出一两千,我想我可能太啰嗦了,哭
我现在就在担心,150章能不能写完这文,天啊!
不过总算快可以大篇幅写感情戏了,曙光就在眼前。
第61章
北风呼啸了一夜, 清晨时分,天空中尚飞舞着雪花,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巍峨华丽的宫殿银装素裹, 铺琼砌玉,又别有一番味道。
小宫女将李茂引到一所偏殿,叮嘱道:你在这里等着吧,娘娘如今事多,不一定得闲见你, 我先去向高公公他们通禀一声。
是。李茂陪笑道:如此就有劳姑娘了。
见她掩门去了, 李茂发了一会儿呆, 将身上的黑色斗篷取下来,轻轻抖去上面的雪花,可终究是不敢在椅子上坐下。那日她被关进掖庭狱,虽没动大刑,但经历了审问和验身等事,让她受到了一场不小的惊吓, 回去就病了, 只得向太医院告了假, 在家里将养了几个月。养病期间,想到莲真因自己而受累,想到自己的身份等事, 正是惶惶不可终日, 谁想某日皇贵妃竟然打发了两个小太监过来, 赐了她一大堆绫罗绸缎,说替她压惊,她受宠若惊之余,总算是稍微安心,这日病体痊愈回太医院后,便顾不得天气寒冷,大雪纷飞,赶着来亲自谢恩。
那宫女一去,便没了个踪影,李茂等了半日,直站得双脚发麻,一个面目阴柔的中年内监才推门进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你就是李太医?
李茂虽觉他面生,但辨其服色,知是清泉宫有点地位的太监,连忙拱手道:是,李茂见过公公。
那内监道:娘娘这会儿没空见你,让我带几句话给你。
李茂连忙跪下,恭敬聆听,那内监清了清嗓子,方道:谢恩免了罢,亏了老天保佑,皇上宽宏仁慈,这次的事总算是过去了,你以后在宫里,言谈举止要谨慎,要懂得机敏应变,如在地上捡了手帕之类云云,实是愚不可及。
李茂神色羞愧,低声道:李茂愚昧,惹出这么大的风波,多谢娘娘不加怪罪,还赏赐布匹锦缎,实是受之有愧。
娘娘还说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还会再赐你东西,只不过下次赏赐的,可就是三尺白绫了。那太监皮笑肉不笑的,手虚抬了一下:好了,李太医,你这就请回吧。
室内本就拢了地炕,地上又放置着雕金镂银的兽足熏笼,却是一片暖意融融,莲真坐在炕上,见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忍不住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跪着直起身子隔着玻璃观赏。
横波从宫女手里接过一盏热腾腾的蒸牛乳,小心置于几上,然后笑道:主子,你好生坐着罢了,小心膝盖疼。
今儿这雪下得可真好。莲真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神情,回眸笑道:我等下过去看看蕴儿在做什么,正好邀她赏雪去。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光是赏雪怎么行?至少也得备一桌酒席吧。
莲真回过头去,果见小宫女挑起了帘子,苏蕴一脸笑走了进来,莲真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见她衣饰华贵,显是刻意装扮过,不由问道:你从哪里来?
我刚从皇后处请安来。苏蕴来她这里极是随意,自顾自在她对面坐下,笑道:怎么?你不准备去看看她么?
我前几日去过。莲真随口道:皇后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三天两头不好的,太医院那些人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又在我面前装,莫非你不知道她害的是心病么。苏蕴说到这里,自知失言,连忙缩口,恰好宫女也奉上牛乳来,她接过饮了一口,又道:怎么不见宝贞?刚我进来时,听见那边厢房里笑声不断,那是在做什么?
莲真道:那是宝贞和宜晴她们在那里赶围棋作戏呢。
苏蕴抿唇笑道:究竟是你这里热闹。
横波在旁接口道:都是小主性子太好,平日对她们太过宽待,所以她们越加肆无忌惮,没规没矩的不成个体统,倒叫柔贵人见笑了。
苏蕴道:偶尔乐一乐,也是挺好,我身边服侍的人都跟木头似的,看着有时反而叫人生气。
莲真笑道:横波,你不用在这里了,带她们都去歇会儿吧,柔贵人有我伺候呢。
横波笑着福了福,带着小宫女们出去了。
见再无他人,苏蕴将手中咬了一半的乳饼放下:慕绯羽现在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天天在皇后面前侍奉汤药呢,那殷勤劲儿,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这个人了。莲真秀眉微皱,又轻轻叹了口气:从相识到如今,我竟不知我到底做了什么,叫她这样忌恨我,现在想来,她后来为孩子的事向我赔罪,说是继续做姐妹,只是为着接近我,找我的过错罢了。
苏蕴半开玩笑的道:女人的嫉妒可是一剂能置人于死地的□□啊,还好不是人人都如她这般,否则你都不知道死几次了。
莲真道:我不要得什么宠,只求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可以了。
是啊,可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你不要的,多少人望眼欲穿呢。苏蕴道:莲儿,我了解你,知你说这话不是矫情,皇上现在新宠不断,就你跟没事人似的,倒像比得宠时还过得开心了。
莲真见她眉眼间大有幽怨之色,忍不住逗她:怎么?你每天想着皇上么?
苏蕴不好意思,微微垂了头:也不是每天想着,可是也不想每天这样度日,像可有可无的人似的。
莲真默然,过了一会儿轻声道:蕴儿,你很喜欢皇上的吧?
苏蕴脸微微一红:我不知道,喜不喜欢,我总是他的女人,有时。。。有时总是会盼着,会想要呆在他身边。。。说到这里声音一顿,情绪明显低落:若是一辈子都这么冷清清的,我。。。我真是不敢去想。
是啊,喜欢他,才会终日盼着他,才会想要时常陪伴。莲真有些怔怔的,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蕴儿,你是不是很后悔进宫?
苏蕴苦笑道:没什么后不后悔的,这就是我们的命。
莲真安慰道:你别悲观,说不定哪一天会有转机的。
你想啊,我现在还算是鲜花嫩柳一般的年纪,姿色也还尚可,可是就那么几天,皇上就把我撂下了,慕绯羽费尽心思,也好不了多少,更别提那些进了宫,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的。你说,等我们年纪大了,会是什么光景,那些前人写的宫怨词,读来简直触目惊心。苏蕴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现在各州投皇上所好,没过一日,就献上一批美人,高丽那两位公主也总是陪伴在侧,皇上哪还能记得我们。
苏蕴性子温柔内敛,平日里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除了想家之时,从未如此刻般伤感,莲真心情复杂,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过得半晌,苏蕴勉强笑了一下,又道:莲儿,本来你那次怀了龙胎,我。。。我是很为你高兴的,心想无论怎样,你以后都算得靠了,你好了,我。。。我也差不到哪里去,谁知竟是这样命苦。
莲真微微低了头:你想了这么多,唉,蕴儿,我从不知道,你心事原来这般重。
没办法,在这里呆久了,日复一日的过着重样的日子,就有空闲去多想一些别的了。其实慕绯羽是对的,她知靠自己靠不住,靠皇上更靠不住,便去找一个靠山,这样,别人会对她另眼相看些,日子至少要好过一些。苏蕴看着莲真:莲儿,其实相较于他人来说,皇贵妃对你还真不错。
她忽然提到皇贵妃,莲真面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慌乱之色:怎么?
苏蕴道:我觉得你应该借着桑蓉姑姑的关系,跟她走近点。
莲真这时已镇定下来: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看不明白吗?从诬告你和李太医之后,皇后已经彻底失势了,皇上现在根本不去雍华宫,甚至把后宫大部分的事都交由皇贵妃处置了。苏蕴往前挪了挪身子,低声道:皇贵妃的父亲霍大将军,最近又活捉了伏罗可汗的弟弟也吉,立了大军功,她现在在宫里的地位是稳若泰山,依我看,将来皇后的位置,是必定要落到她身上的,二皇子很可能被立为太子,慕绯羽巴结皇后跟丽妃,算是压错宝了。
莲真道:这些事,现在都还很难说。
苏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道:莲真,我说真的,你不邀宠,这可不是长久的自保之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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