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来人的时候，李宪大吃一惊：“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奉命出去送信的奔雷剑杨春。
    杨春喘了口气：“两封信都送到了，刘里忙已经按计划出兵南下。我先到同盟山见到罗谦，才知道你们到了这里。并州城被包围之后，整个河东彻底乱套。大宋官军全线崩溃，临汾城的王节麻烦很大，所以让我回来请示方略。”
    李宪有些奇怪：“我给王节的信中说得很清楚，怎么还要请示方略？”
    杨春似乎很焦急：“当然是出现了巨大变故，王节和我都不敢拿主意，只能回来请示你。”
    事情居然会超出自己的预料，李宪也不能淡定了：“别急，慢慢说！”
    原来，完颜宗翰、完颜娄室、完颜希尹（谷神）起兵南下，义胜军被折可存逼得走头无路，李嗣本、耿守忠先后投降，女真鞑子兵不血刃连克朔州、武州、代州。
    折可存看见敌人已经打到自己老家，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于是集中折家军六万余人，在忻州城北和完颜银术可摆开阵势。
    没想到张狂不可一世的折家军一触即溃，折可存和儿子折彦彪、侄子折彦野当场战死，折家老三折可求侥幸逃往岚州（今岢岚），侄子折彦质带兵到汴梁城勤王逃过一劫。
    折家军一垮，忻州自然就丢了，太原府北门洞开，并州城外围已经无险可守。
    太原知府张孝纯、兵马副都总管王禀见势不妙，立即向朝廷飞章告急，同时下达总动员令，并州城全民皆兵。
    太原府并州城，并不是历史上辉煌巍峨的太原城。真正的太原城，当初就被赵匡胤屠城之后一把大火给烧了。
    赵匡胤之所以要屠城，是因为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就是从太原城出兵夺取天下的。太原城出过两任皇帝，是真正的帝王之城。
    太原城从唐朝开始，就是最大的城池之一，赵匡胤居然屠灭此城并一把火烧掉，实在应该千刀万剐。
    张孝纯和王禀防御的并州城，是由潘美另外找个地方修筑的，周长仅十里，南北为云路街至后小河，东西是桥头街抵水西门。
    如果是原来周长超过二十五里的太原城，而且是凤凰展翅的城池结构，完颜宗翰用十年都不可能攻破。
    赵匡胤屠灭太原城五十万人，结果害了赵家子孙，这就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
    现在的并州城内，居民只有两万余人，能够投入一线作战的部队，就是童贯留下的一万二千胜捷军。
    后世的无知之徒，总吹嘘女真鞑子如何厉害，证据就是完颜宗翰只有六万女真铁骑，抹去了十七万契丹效死营、九万多汉儿军，还有一开始就投降的五万义胜军。
    在山西境内，完颜宗翰、完颜娄室等人掌握的总兵力，超过三十五万人。
    在河北境内，完颜宗望、完颜阇母等人掌握的总兵力，同样超过三十万。
    大金国主完颜晟决定南征大宋，出动兵力接近七十万，这才是历史真相。
    留下足够的兵力看家之后，完颜宗翰出动女真铁骑六万、契丹效死营九万、反叛的义胜军三万余人，总兵力接近二十万，并州城的防御压力可想而知。
    没压力要干，有压力更要干。因为这就是破国之战，任何人都没有侥幸可言。
    张孝纯、王禀经过紧急磋商，决定在并州土城之内临时筑一道城墙，称之为“重城”，防止敌人的抛石机摧毁城墙。另外在老城墙之外挖掘两道堑壕，防止敌人冲到城下，然后攀附城墙抢城。
    全民皆兵的意思很简单：城内百姓不分男女，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全部发给武器，划分城墙地段责任到人，二十四小时都吃喝在城头。
    城内大户人家的花园、院墙、门楼全部拆毁，木头、砖石全部运到城墙上，作为滚木擂石。城中不分贫富贵贱，存粮一律实行军事管制，每日按人头供应。
    知府张孝纯坐镇府中，负责百姓调度和后勤供应，兵马副都总管王禀负责城墙防御。
    经过一番紧张的准备工作，北宋历史上唯一的一次全民皆兵守城，正式拉开了序幕。
    女真鞑子的悍将完颜银术可，率领所部连续三天猛攻并州城，结果都碰得头破血流。损失了一千多人，连城墙砖皮都没摸到。
    完颜宗翰和完颜娄室率领主力部队赶到，围绕小小的并州城转了两圈，居然没有发现防御漏洞。
    城墙上的防御兵力密密麻麻，一眼望去起码不下两万人，并州城简直就像一只大刺猬，女真鞑子不知道应该从哪里下嘴。
    按照一般的攻城损失计算，进攻的一方要想夺取城池，需要付出比防守方多出五倍的兵力损失。
    并州城上眼见就有两万兵力，还不知道有多少预备队。如果不计后果拼死攻城，最后就算打下来了，起码要损失八万到十万兵力，女真鞑子绝对承受不起，顿时就一个头两个大了。
    完颜宗翰、完颜娄室，都是百战余生的战将，绝对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两个人经过一番谋划，决定利用并州城当诱饵，然后开始钓鱼，尽可能在城外歼灭大宋的有生力量。兵法叫做：围点打援！
    第一路援军，接到并州城被包围的紧急消息，平定州的种师闵闻风而动，立即派出樊夔、刘臻、施诜、高丰四路大军，总兵力十万余人，从寿阳县出发救援太原。
    完颜宗翰早有准备，出动女真铁骑三万、契丹效死营两万、汉儿军四万，命令完颜银术可、习矢、杯鲁、完速分头埋伏，在北起西张寨、南到麓台山一线发起围歼战。
    双方血战两昼夜，樊夔、刘臻、施诜、高丰所部十余万人全军覆没，种家军折损一大半，也为种师中随后在熊岭战死埋下了伏笔。
    第二路援军，刘延庆出动鄜延兵五万，统兵将领黄迪，从绥德出发向东增援太原。
    完颜娄室命令义胜军三万余人半路截击，耿守忠、李嗣本在四方山西都谷设伏，一战全歼黄迪所部五万人。
    第三路援军，汾州兵马统制张灏，他是太原知府张孝纯的儿子，救援爹爹自然倾尽全力。他率领所部人马一万八千余人，从汾州出兵北上增援太原。
    招讨都监耶律马五，率领契丹效死营三万余人，在文水县一线设伏，张灏所部逃回来的不足两千人。
    第四路援军，威胜军副制置使谢潜，率领铜鞮县统制韩权、沁水县统制罗称，总兵力两万四千余人，兵分三路北上救援太原。
    完颜娄室命令索里一室、蒲察阿鹘懒、完颜拔离速在太古县一线分头迎战，谢潜指挥无方，不仅全军溃败，还丢掉了南关镇。
    击溃张灏、谢潜之后，完颜娄室当机立断扩大战果，命令部队乘胜南下进攻平遥县城，汾州知州张确、通判韩琥、县尉麻世坚壮烈殉国。
    面对完颜娄室的诱降，张确的两句话感天动地：“张确是守土大臣，当以死报国。头可断，腰不可屈。”
    随着朝廷割让太原府、中山府、河间府的诏书到来，敌我双方进行“现地谈判”，第一次救援太原的军事行动彻底失败。大宋军队损失接近二十万，山西境内已经无兵可用，并州城变成一座“飞地”孤城。
    兵法云：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从抵御外侮的角度来说，张孝纯、王禀是可歌可泣的勇士。但无论是从战略上，还是战术上来说，并州城保卫战虽然气壮山河，却加速了北宋灭亡。张孝纯、王禀不仅无功，反而有罪。史书上尽力淡化二人，是有道理的。
    此次针对大宋四路援军的伏击战，完颜宗翰、完颜娄室，先后出动女真铁骑四万人、契丹效死营六万余人、反叛的义胜军三万余人，汉儿军四万余人，总兵力接近十八万。
    听到这里，李宪脸色更加阴沉：“大宋朝廷正面战场失败，责任不在我们身上。你说的巨大变故是什么？”
    奔雷剑杨春叹了口气：“救援太原府的行动失败，并州城变成孤城也就罢了。恶劣后果就是文水、祁县、太谷、平遥全丢了，平阳府眨眼之间就变成了最前线。面对危局，平阳府知府林积仁居然要弃城逃跑。”
    “临汾城百姓堵在城门口下跪，请求林积仁组织百姓守御城池，可是他坚决要逃跑。恰在此时，商团团长王节接到密报，你当时弄出来的那个曹府，居然准备在知府林积仁出城时起兵造反，迎接女真鞑子进城，这个时候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临汾城曹家居然会干出这件事情，李宪吃了一惊：“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春阴声说道：“你给王节的密信，让他在临汾城头竖起一面大旗，上面书写蔚州商团四个字，使女真鞑子有所顾忌。可是平阳府兵马统制刘锐，早就派人暗中勾结完颜娄室，要献城投降。这难道还不是巨大变故吗？”
    李宪一拍脑袋破口大骂：“你和王节都是吃干饭的？这种变故都是火烧眉毛，必须当机立断。你用四天时间跑回来问我怎么办，黄花菜都凉了！”
    杨春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先告诉我，如果你当时在临汾城内，碰到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处理？说清楚了再发脾气不迟！”
    “根据我们的军规，勾结外敌者死！”李宪浑身冒杀气：“曹家是老子扶持起来的，他们强逼老子的小妾改嫁，这笔帐属于个人恩怨就算了。但他们为了家族利益，居然想献城投降，杀无赦！”
    “那你还发什么脾气？”杨春冷笑一声：“平阳知府林积仁要临阵脱逃、兵马统制刘锐勾结外敌，两个人已经被就地斩首。曹家的阮从骧、阮从吉、阮恒玉、冯喜也被砍了，脑袋都挂在城楼上，临汾城已经落到我们手里。王节让我问的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哎哟！李宪倒吸一口凉气，这还真是个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