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芸娘、牟长霞、达奚虎等人感受到风起云涌的压抑，其实李宪在汴梁城也不轻松。
    李宪的主要敌人是女真鞑子，他又不想挽救无耻的赵家，很多计划看起来都自相矛盾。
    说白了，李宪不想自己手里沾上赵家人的血，就只能借刀杀人。利用女真鞑子的鬼头大刀，把无耻的赵家子弟屠杀一空，然后施展自己的偷天换日之计。
    命令蔚州境内的五大主力按兵不动，实际上是李宪战略计划的重要一环。萧云娘等人单纯从战略战术出发，当然不能理解。
    李宪过去两年四处游荡，到处留下零星棋子，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有深层次的用意，只有在一个关键时刻才能看到作用。
    就像现在，李宪坐在房间陪小妾曹娥、曹瑛聊天，实际上是在等一个消息。
    镇殿将军里面的双鞭将军包国雄、大刀将军关弢、金斧将军蒋宣、银杖将军李福，这四个人长得身材高大，有万夫不挡之勇，可惜没有带过兵，更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平时也就为了摆着好看。
    皇家无耻，心性残忍。四个人是宋徽宗赵佶培养出来的，现在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
    最近一段时间，河北、山西两线的急报和雪片相似，每天都有几次八百里加急冲入京城。
    李宪知道历史的大体走势，所以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皇城。
    “我受命宣抚，并无守土之责，你强行让我留在太原，还要你们干什么？”临阵脱逃都能如此理直气壮，千古以来仅童贯一人而已。
    童贯逃回京城，李宪知道完颜宗翰终于按照计划出手，代州、忻州陷落之后，太原府已经是最前线。
    仅仅过了一天时间，中山知府詹度一天之内送回三份八百里加急，详述完颜宗望用郭药师的常胜军、董庞儿的汉儿军为前锋，兵马总管杨惟忠一触即溃，雄州、霸州陷落。金兵马不停蹄进攻莫州和保州，兵马统制杨可世、兵马指挥韩世忠正在全力抗击。
    消息传来，让朝中君臣大惊失色。
    面对河北、山西（河东）的一片乱局，宋徽宗赵佶被迫启用种师道，出任河东、河北路制置使。
    两河宣抚使童贯临阵脱逃，河东没有大将主持，宋徽宗赵佶命令兵部尚书方琼立即增援太原府，同时启用赋闲的刘韚担任两河宣府副使一同前往。
    按照常理，在此危急关头，朝中大臣应该泣血进谏，以死抗争，逼迫昏君赵佶下定决心和敌人决一死战。
    可是大宋的臣子刚好相反，看见昏君赵佶贪生怕死，准备让太子赵桓背黑锅，李纲、吴敏、宇文虚中等人不仅没有劝阻，居然还一唱一和推波助澜。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朝廷中更换一个皇帝，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后世的美国宪法专门规定：一旦国家陷入战争状态，总统选举就无限延期。
    现在敌人已经兵分两路南下，国家面临灭亡的巨大危险。大宋朝廷中不是想办法抗击敌人，而是在更换皇帝制造更大的混乱。
    更换皇帝，最直接的问题有两个：
    第一，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之后，注定一批既得利益者倒台，一批既得利益者上台。两者之间的利益之争，不知道多少人头落地。
    第二，新皇登基肯定颁布新政策，国家机器在一段时间内要停止运转，军队的指挥系统混乱，彻底变成一盘散沙，失去最基本的战斗力。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后世的延安方面处理“西安事变”，旗帜鲜明地拥护蒋委员长，确保抗日大局未受影响。
    果然不错，宋徽宗赵佶为制造舆论的“罪己诏”一出，同时宣布皇太子赵桓为开封牧，裁撤花石纲和内外制造局，并诏告天下起兵勤王，整个汴梁城彻底乱了套。
    此后几天，朝廷内外都在议论上皇禅位，各方势力纷纷开始钻营，希望在未来的新朝廷谋到一个好位置。
    双鞭将军包国雄、大刀将军关弢、金斧将军蒋宣、银杖将军李福，不过一介武夫，缺乏最基本的政治头脑。
    他们四人在巨大的体制变革关头茫然无绪，所以在两天前来到清风楼大酒店，请李宪这个大德仙师指点迷津。
    李宪原本就对四人有想法，当然要开导一番：“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你们都知道。你们是皇上的贴身武士，一旦发生巨大变故，无论你们如何表忠心都没人相信，反而会被认为是太上皇复辟的奸细，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
    李宪此前专门找到包国雄预言过今日的局面，目前发生的一切，已经验证了李宪的预言。所以无论他说什么，四大镇殿将军都相信。
    大刀将军关弢是个直肠子，而且已经把自己和李宪绑在一起，所以说话毫无顾忌：“仙长，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李宪知道历史进程，当然胸有陈竹：“既然你们选择相信我，那就不要着急。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平时不要和外人交头接耳。只要把朝廷里面发生的事情尽快告诉我，就可以给你们设计一条生路。”
    此后两天，四大镇殿将军下朝之后，都会来到清风楼大酒店。
    李宪要等的消息，就是四大镇殿将军传回来朝廷的最新动态。
    大刀将军关弢每天必到：“仙长，今日下午河北传来捷报，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兵分两路，同时进攻保州、安肃军，韩世忠、杨可世分别率先三千余人出战，金兵劳而无功撤退了，朝中再无人议论禅让之事。”
    历史仍然在预定的轨道上前进，李宪心情也放松许多：“你脸上带有喜色，那就说说你对当今时局的判断吧。”
    关弢显得很兴奋：“如果金兵不能攻破保州城，就无法打通南下通道，皇上当然不用退位了。”
    李宪冷笑一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完颜宗望用兵狡猾如狐，大宋屯兵在保州、安肃军、中山府一线，这是彻底败亡的前兆。你先回去吧，不出三天就会有新消息传来。”
    李宪的判断果然没错，三天后河北再传捷报，金兵东路军副先锋完颜宗弼（金兀术）长途穿插，指挥两千余人进攻中山府，被中山知府詹度击退，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李宪心里却很清楚，所有这一切都是完颜宗望的诡计，大宋朝的末日快要到了。
    因为无论是进攻保州、安肃军，还是进攻中山府，有两个人始终没有现身，分别是：
    东路军正先锋完颜当海，副将蒲察忽鲁、完颜雏胡失，率领女真铁骑四千八百人，目前行踪不明，居然没有一个宋将察觉。
    六部都统完颜昌（挞懒），手下将领完颜乌达补（完颜昌次子）、术烈速、活里改、耶律铎、耶律高六、耶律那野，统率女真铁骑六千人、契丹效死营三万六千人，同样没有宋将察觉他们到哪里去了。
    其实完颜宗望的计策并不高明，不过是“正面强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侧翼包抄切断敌人的后路，然后聚而歼之。”
    这个计策很简单，却防不胜防，百试不爽。大辽国七十万契丹铁骑，就是被这么打垮的。
    完颜宗望和完颜阇母费尽心机，当然有深层次的目的：一战全歼平定州的种师闵所部四万余人。
    第五天，关弢、包国雄联袂来访：“河间知府黄潜善临阵脱逃，河间府、沧州陷落，金兵铁骑顺着黄河南下势不可挡，景州、恩州、冀州危在旦夕。今日皇上首次提出太子监国，但是李纲却不同意。”
    李宪前一世看历史资料，瞧不起李纲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和吴敏、宇文虚中、耿南仲勾结在一起，逼迫昏君赵佶禅让。
    其实，昏君赵佶虽然怕死，而且也准备逃出京城，但并没有准备禅让帝位，而是准备让太子监国当替罪羊而已。
    看见李宪陷入沉思不发一言，关弢和包国雄顿时就急了。毕竟皇上一旦退位，他们就面临巨大危险。最好的结局是被裁撤赶出皇宫，最糟糕的结局就是殉葬。
    “别急！”李宪摆摆手：“金兵还在千里之外，朝廷之争还要两天时间，你们的安全没有问题。回去安心观察动静，一切有我。”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超出李宪的预料，当天晚上一场大雪，第二天中午就传来新消息：
    吴敏、宇文虚中，原本倾向于太子监国，让宋徽宗赵佶逃出京城避祸。可是李纲刺破左臂，连夜用血写了一份奏折：
    “皇太子监国，礼之常也。今大敌入攻，安危存亡，在呼吸间，犹守常礼可乎？名分不正而当大权，何以号召天下，期成功于万一哉？若假皇太子以位号，使为陛下守宗社，收将士心，以死悍敌，则天下可保矣。臣李纲刺血上言。”
    从这份奏折来看，李纲虽然是主战派，但毫无治国之能，纯粹就是一个赌徒。政治敏感性、综合平衡能力，都一无是处。不要说和那些名相、名将媲美，甚至比高俅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第一，宋徽宗赵佶当皇帝二十六年，从上到下都是他培植的势力，无论是内臣外戚，都是最核心的利益集团。比如说大军阀折家军、种家军、姚家军、刘家军，都是昏君赵佶养活的，能轻易听你的吗？
    第二，上皇禅让，新皇登基，好像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是新皇帝要想有所作为，就要理顺各种势力，这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何况昏君赵佶并没有死，而是高高在上的太上皇，问题就更加复杂。
    关弢最后说道：“因为李纲的这份血奏，皇上今日一言未发，仅仅写了‘传位东宫’四个字交给蔡攸，然后传旨加封宇文虚中为河北、河东路宣谕使，让他召令诸军入援。宇文虚中当即飞檄熙河经略使姚古、秦凤经略使种师中，勒令他们马上领兵驰援京城。”
    李宪叹息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递给关弢：“接到离开京城的命令才能打开，然后依计行事，可以让你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