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然扳着指头给夏安民解释：“除了粮草之外，我们给嵬拓凌宁他们打仗，兵源和战马的损耗、兵器和箭簇的消耗等等，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所谓重赏之下才有勇夫，阵亡将士的抚恤、立功将士的奖励，同样必不可少。”
    夏安民当时就晕了：“公子当初也说过，打仗就是打资源，你们这么说我根本记不住。除了粮草、兵源、铜铁、马匹、牲口、石油、硫磺、硝石之外，到底需要多少钱粮？”
    唐浩然嘴巴一张，双手漫天一划拉：“童贯第二次北伐出动军队二十万，仅仅军费一项就是六千万贯。我们出动近四万人，相当于童贯军队的五分之一，你说需要多少钱？”
    兹事体大，夏安民擦了擦额头冷汗，赶紧告辞离去。
    殷莲突然火急火燎冲进来，让萧芸娘等人又是一震。
    殷莲是李宪从清风楼大酒店妓女中选拔出来的文字秘书，因为两年妓女生涯的特殊经历，殷莲善于揣摩别人的心理，熟悉各种贵族应酬礼仪。
    殷莲本来是李宪的笔杆子，甘愿做贴身侍女，可是李宪认为她太艳丽风流，其实不适合在高层领导身边工作，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就会犯错误。
    韦冬宁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文理皆通，能够一人多用，她的出现改变了一切，变成了李宪的贴身保镖。
    在处理韩世忠的问题上，殷莲献出劫持梁红玉的连环计崭露头角，成为总司令部的固定人员。她手下有一个女兵警卫连，负责司令部的保卫和接待工作。
    李宪原本想把殷莲下放到朱雀军团，作为薛沁儿和裴鸾娇的“狗头军师”。
    牟长霞认为自己和薛沁儿、姜四娘出身农家，好多贵族礼仪都不懂。萧芸娘虽然什么都懂，但是她身份显赫，不能随便抛头露面。司令部需要一个“形象代言人”，能够和各色人等周旋应酬。
    殷莲和另外三位女使和萧芸娘的容貌相似，而且专门训练过冒充萧芸娘，最后被留在司令部，更多的时候是作为萧芸娘的替身。
    很多初次来到浮图峪司令部的人，都以为飞狐军四大巨头之一的萧芸娘接待了自己，其实不过见到了殷莲这个替身。
    “沁儿姊姊传来紧急消息，栾城卜家庄已经到了倒马关，今天晚上就会入进飞狐县，让我们安排好接待事宜。”
    姊姊，在飞狐军里面是一种敬称，不是按照年龄划分，而是根据个人的身地位确定的。
    殷莲比牟长霞、薛沁儿、萧芸娘、姜四娘等人的年纪都大，但是地位相差很多，只能当“妹妹”。
    萧芸娘、牟长霞都是栾城卜家庄事件的当事人，第一次和完颜京发生冲突，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猛将卜辙就是卜家庄幸存的精英子弟，卜老大为了感谢李宪给卜家庄报仇，把卜辙送给李宪。
    卜老大始终没有表态效忠李宪，让萧芸娘、牟长霞等人非常不满意。
    在目前这个敏感时期，突然听到卜家庄来投的消息，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萧芸娘秀眉一皱：“来了多少人？”
    殷莲的打扮和萧芸娘一模一样，形态举止也差不多：“我刚才问了传信人员，据说来了两百多人，而且绝大部分带伤。”
    “公子预言的结果出现了。”牟长霞微微一笑：“公子当初离开栾城的时候就说过，卜家庄三年之内肯定要投靠我们飞狐军，现在果然应验。”
    萧芸娘神情肃穆：“公子一向神秘莫测，能够知道过去未来，这都不是重点。卜老大带过来两百多人，而且绝大部分带伤，说明一路上迭经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才是我关心的。秀才、四娘，你们说说看，我们应该如何接待？”
    秀才是唐浩然，蔚州父母官，是李宪口中的“不管部部长”，飞狐军吃喝拉撒都是他的本职工作。
    四娘就是姜四娘，李宪和薛沁儿不在的时候，她是白云山庄的“女主人”。虽然只有一个基地总指挥的头衔，但姜四娘手中掌握着白云山庄女兵营、人数超过三万二千的少年军团，实际地位和萧芸娘、牟长霞差不多。
    姜四娘摇摇头：“公子曾经和我说过，卜家庄是历经千年的工匠世家，严格说来属于墨家弟子。白云山庄是飞狐军最核心的兵器制造区域，黄迢他们研制第二代手雷正处于关键时期，未经审查不能接纳外人，我认为应该参照平阳夏府的方式安置。唐秀才是父母官，你认为呢？”
    唐浩然显得很慎重：“需要区别对待。公子推崇卜家庄，并非你们想象的为了工匠。墨家强烈抵制儒家维护强权高贵、压抑人性的统治思想，鄙视儒家强调的繁文缛节和靡财害事的丧葬礼仪，强调学习大禹刻苦俭朴的精神。”
    “墨家极力反对儒家‘其君用之，则安富尊荣’，和公子强调的人人平等异曲同工。正因为如此，卜家庄虽然被摧毁了，但是精英子弟却能够忍辱负重力图恢复。他们的这种精神正是我们需要的，也是公子极力推崇的关键。”
    “我想起来了！”萧芸娘一拍小手：“公子敬佩我们萧家祖先，据说曾经和萧姵探讨过很长时间，多次讲过‘尊儒国必亡’的道理。”
    唐浩然点点头：“芸娘大姊说得不错，我和郭小乙也是当初争论的当事人。公子认为，当权者应该尊崇法家，老百姓应该学习墨家。”
    牟长霞接口说道：“不错，公子还说在我们控制的范围内，要彻底铲除西域佛陀邪教。个人修身养性借鉴儒家和道家，治国安邦必须尊崇法家和墨家，所以要求蔚州五县极大提高九佬十八匠的地位。”
    唐浩然伸手一指北方：“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大辽灭亡、大宋正在灭亡，就是儒家学说作怪。我们蔚州五县之地是唯一的净土，也是推行法家和墨家之治的典型。我决定把卜家的人安顿在浮图峪白河北岸，和白云山庄夹河而立，大家认为如何？”
    既然大家逐步统一了观点，萧芸娘最后一言而决：“那就这么定了，希望卜家庄的墨家思想，还有他们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精神，能够给我们蔚州带来新气象。”
    针对如何安置卜家庄人员的整个讨论过程中，独臂大侠达奚、女使殷莲一言不发，而是在一旁静静地听。
    唐浩然、萧芸娘、牟长霞所说的内容，是对李宪指导思想的总结，已经属于系统阐述，完全是另外一种治国理念，让达奚虎和殷莲耳目一新，同时对李宪的飞狐军有了崭新认识。
    当天傍晚时分，萧芸娘、牟长霞、姜四娘、唐浩然、达奚虎五人，在司令部设宴招待卜家庄的核心人物：卜老大、卜老二、卜老三。
    通过卜家三兄弟的讲述，萧芸娘等人才明白过去两个月发生了什么。
    原来，李宪当初毁灭姬家庄之后，和完颜京暂时达成一致：卜家庄在姬家庄的废墟上重建，同时接收了姬家庄名下的九千亩良田。
    有了这个基础，而且李宪和完颜京有“互不干涉”的约定，随着流失人员的回归，卜家庄顿时飞速发展起来。
    仅仅两年时间，新的卜家庄就重新收拢六百多工匠。再加上租种农田的数百人，卜家庄摇身一变就成了有一千四百多人的大家族。
    李宪不是北宋末年的活雷锋，他在栾城代替卜家庄出头，肯定是需要得到回报的，而且相信会得到回报。
    完颜京联手姬家庄灭掉卜家庄，就是因为卜家庄的工匠不为自己所用。
    心头有灭族之恨，身后有李宪的飞狐军做后盾，新卜家庄自然更加不买完颜京的帐，冲突已经不可避免，而且在李宪的预料之中。
    真要说起来，新卜家庄第二次灾难降临，和李宪有莫大关系。
    为了勾引卜家三兄弟，李宪离开栾城的时候，曾经留下两份图纸：
    第一份图纸，就是黄迢的“子母马车”。轮椅和马车的联合体，可以分开使用，也可以联合使用，而且还有四张微型弩床，能够对马车前后左右进行打击。
    第二份图纸，就是李宪进京的装甲马车，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轴承。但是这里留下的装甲马车，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坐人和载物，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装甲车。
    李宪第一次到汴梁的时候，匠做营的工匠数量出现极大缺口，李宪的很多设想不能付诸实践。给卜家庄留下的装甲马车图纸，就是李宪的设想之一。
    这是一款装甲弩箭战车。
    型宽一米五，车长三米六，轮高一米二。从尺寸来讲，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就算外面加装了铜板装甲，也没有什么用处。
    但是，李宪在马车上设计了阶梯式布局的三张弩床，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这款弩床，是驮马式弩床的放大版，一次发射十二支弩箭，最大射程六百步，最大杀伤距离四百步。
    每辆马车上三张弩床高中低搭配，一共携带一千二百支弩箭。可以单独发射，也可以齐射。一旦遇到敌人，只要把马车的尾部朝着前方，就可以对敌人实施远程打击。
    李宪的设想是：自己今后的步兵，每个班十七人，装备两辆装甲战车，一个排就是八辆，一个连就是三十二辆，可以独立进行野外防御作战，或者遂行一般的攻城作战。
    卜家庄首先给黄迢制作了一辆子母马车，从而掌握了李宪的设计指导思想，所以很快就试制出第一辆装甲弩箭车。
    一款新产品试制出来，就需要进行大量试验，卜家庄也不例外。
    完颜京从大局出发，虽然和李宪达成了暂时谅解，不干涉卜家庄的发展。但是对于卜家庄的制造能力，完颜京心有余悸，一直没有放弃暗中监视。
    卜家庄试验新式装甲弩箭车的消息，很快就被完颜京掌握了。作为女真鞑子新生代的佼佼者，完颜京顿时发现了这款弩箭车的巨大威力，心中的算盘就打个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