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长，要说圣旨有漏洞，虞部郎中汪伯彦和下官并不知道。前天上午，汪伯彦陪同金国副使完颜京到军器所巡视，听到街坊传闻大内总管李彦到清风楼传旨。汪伯彦叹息道：‘李长生本有半仙之名，再得到一份密旨，天下无人能制。’”
    “没想到完颜京当即呵呵大笑：‘大宋朝廷必欲诛除李宪逆贼，却又无法面对有功之人。故而弄出一份预留漏洞的密旨，不过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剑而已。没想到汪大人精明强干，竟然畏之如蛇蝎，岂不贻笑大方？’”
    郑侯此话一出，李宪顿时作声不得。
    李宪此刻担忧的并非圣旨，而是因为完颜京竟然去查看大宋内廷的军器所。
    大宋军器所分为内廷作坊和外廷作坊。
    内廷作坊叫做“制造御前军器所”，制作的兵器只供应给皇城禁军使用。因为几乎不投入实战，都随着皇帝或者大臣埋入地下。后世挖掘出来之后，吹嘘成“大宋精良兵器”。
    外廷作坊全都仿制内廷兵器样式，在京及诸路驻军相当部分兵器的制造任务，包括东西作坊、东西广备、万全作坊、弓弩院和弓弩造箭院等，十有七八不堪使用。
    张方平曾反映：“今之州郡所上兵物徒有兵数，实皆滥恶，不足为用……其为弓也，角筋无液治之法，故其引之必挠纵。其为矢也，槁羽无深厚之数，故其发之必翔俯。其为刃也，金无煎和之齐，安得敝尽而不恶？其为函也，革无丰约之制，安得长围而便利？”
    欧阳修任河北都转运按察使期间指出：“牛皮筋角胶鳔物，常是全然缺绝。纵或支下，亦数目不多，应付使用不足，不暇柬择好弱，兼更使用不足，须至减料那融，只且备数修创，仅能成器，全不堪用。”
    “减料那融，备数修创，仅能成器，全不堪用。”欧阳修的这十六个字总结得最为精辟，北宋的军械除了吓唬老百姓之外，根本没有丝毫用处。
    东西广备，也就是“广备攻城作”。隶军器监之后，内部分为十一作，即火药作、青窑作、猛火油作、金火作、大小木作、大小炉作、皮作、麻作和窟子作。
    广备攻城作制造的火器，基本上就用来守卫京城，也算是大宋朝的杀手锏、镇国神器。可惜大宋朝历来疏于军械，数量极其有限，实际上不具备战斗力。
    大宋朝外强中干，最典型的纸老虎。
    宋徽宗赵佶，竟然同意完颜京视察内廷军器所，把自己虚弱不堪一击全部暴露给外人，除了自己做死之外，再无其他解释。
    李宪皱眉沉思，半晌不发一言，让跪在地上的郑侯惊恐万状：“仙长，下官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之处，还请明察。”
    为腐朽的大宋朝操心，纯粹吃饱撑的，属于毫无意义的事情。
    李宪只能回到现实，解决自己的问题才是根本：“暂且信你，却又如何判明圣旨漏洞？”
    郑侯一听李宪没有追究，顿时松了一口气：“据完颜京所言，陛下草拟圣旨，针对的是李长生李半仙，而不是逆贼追魂枪李宪。因此，下官等人前来，打的旗号就是捉拿劫匪李宪，因为李宪盗走了李半仙的圣旨和尚方宝剑。”
    “原来如此！”萧芸娘在一旁惊呼一声：“难怪当时看见圣旨的一刹那，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了，却一时间没有想到这一层。大宋君臣果然无耻，这还真不是瞎说。”
    蔚州叛逆追魂枪，居然偷了李长生李半仙的圣旨和尚方宝剑。
    李宪真正领略了宋徽宗赵佶的卑鄙无耻：原来老子自己偷自己？
    有关圣旨和玉佩的真相已经查明，李宪除了对大宋君臣彻底失望之外，也就剩下苦笑了。
    萧芸娘接着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郑侯，你们第一次偷袭已经失败，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
    郑侯一听声音动听，竟然抬起头来看着萧芸娘：“如果半路截杀失败，接下来郑州城张网以待。”
    这一下萧芸娘也有些疑惑了：“你们为何如此确定，我们一定要进郑州城？”
    “小娘子，这很简单。”郑侯仿佛和邻家小妹谈心一样：“你们从牟驼岗天驷监带走的战马都没有钉马掌，要在最短时间内给数百匹战马钉上马掌，这附近只有汴梁城或者郑州城能够办到。原本太子殿下只给了百匹以内的限额，这个数量太少了，所以紧跟着出现一份圣旨和一枚玉佩。”
    听到这里，李宪的冷汗都下来了！
    原来，李宪也知道从马场出来的战马都没有钉马掌，他原来的计划正是进入郑州城，一方面补充干粮，另一方面就是钉马掌。
    李宪也不能不承认，大宋君臣虽然无耻，但算计自己人那真是环环相扣，几乎把所有细节都想到了，真可谓是不差丝毫。
    “不对，你胡说！”向成突然走过来说道：“我是本地人还不清楚吗？郑州城内只有三百多官军。既然在半路上无法拦截，区区三百多人如何能够留下我家公子？”
    “这位小官人说得对！”郑侯赶紧磕头：“没有给郑州城调动军队，是担心打草惊蛇，并非就没有调动人手。偃师虎头山庄八百人、嵩山书院集中各家族家丁一千七百余人已经分批进城。”
    “你们一旦进城就会四门紧闭，再想逃出来只能肋生双翅。如果要想活命，你们就只能交出火药配方、掌心雷和特制马车。如果你们冥顽不灵，那就死死困住，直到你们饿得奄奄一息。”
    李宪看了萧芸娘一眼，才苦笑道：“这一套连环计果然歹毒之至，不是狼子狗肺之徒，只怕还真想不出来。要说一般的阴谋诡计，我也会几个套路。不过要和大宋君臣比较起来，老子只怕要倒回去重修三遍才行。”
    “这就是官场，大辽、大宋都是一丘之貉。”萧芸娘耸耸肩，然后又问道：“刚才公子提了四个问题，你已经回答了两个。现在说说看，昨晚的几股势力都属于谁？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代表汪伯彦，他还没有这个狗胆！”
    郑侯一下子脸色煞白：“大辽萧家女子果然非比寻常，连这也瞒不住你！不错，我带来的人都是完颜京身边的卫士。他需要火药配方，还需要抓住萧芸娘。正因为如此，我才极力反对采用火攻。”
    李宪突然厉声问道：“虎头山庄究竟是谁的势力？”
    郑侯浑身一激灵，几乎是冲口而出：“是太子的外援！抓住你们几位小娘子，也是任务之一，所以王俊也反对采用火攻。”
    李宪心头一震，随即问道：“神霄宫除了想杀我之外，他们代表谁？”
    郑侯像斗败的公鸡，彻底泄了气：“他们代表三皇子赵楷。三皇子虽然很想得到陛下的宝剑和那枚玉佩，但是更担心让太子得到，所以不惜采用火攻彻底销毁。”
    萧芸娘接口问道：“后来出现的四百军队是谁的命令？”
    郑侯对着萧芸娘说话，总是神态自然许多：“命令是兵部侍郎李纲下达，但是兵部没有权力调动兵马，所以我推测应该是枢密院事蔡攸下的命令，而且调动的就是牟驼岗天驷监的护卫军。”
    “既然你能够实话实说，老子也兑现诺言。”李宪回头叫道：“卜辙，给他准备一匹马，让他尽快返回汴梁城。”
    郑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轻松过关，千恩万谢之后才告辞离去。
    萧芸娘脸色阴沉下来：“公子以为如何？”
    李宪的脸色也不好看：“这个郑侯说的都是真话，但他绝对和完颜京勾搭很深，所以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比如说皇太子赵桓到清风楼，胡说什么虎头山庄是三皇子赵楷的势力，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这仅仅是一个方面。”萧芸娘冷哼一声：“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大宋皇帝赵佶，所有这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在他的授意下设计出来的。皇太子赵桓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跑到清风楼。只不过因为完颜京在里面穿针引线，让一切变得诡异莫测。”
    李宪摇摇头：“敌人的阴谋诡计摆在明处，我反倒不担心了。经过这么一耽误，我相信汴梁城和郑州城的敌人都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此地也不是久留之地，必须立即转移。”
    “我知道宫廷争斗是公子的弱项，一旦来到旷野地带，公子必定妙计迭出。”萧芸娘嘻嘻一笑：“计将安出？”
    李宪脸色一红：“你就别给我脸上贴金，此前一战我就失算了，差点儿搞成万劫不复。不过，现在情势危急，我们需要如此这般才行。”
    说到这里，李宪带着萧芸娘走到无人之处蹲下来，在地上简单画了几个路线图，然后又进行了长时间解释。
    萧芸娘点点头，随即又开始摇头：“这只怕有很大的风险，是不是得不偿失啊？”
    李宪压低声音说道：“必须有一批人牵制郑州城里面的敌人，按照郑侯的说法，城内将近三千人。如果不能让他们受到刻骨铭心的教训，我们根本走不了。”
    萧芸娘还是有些担忧：“三个夜晚不知道够不够，毕竟我们的东西太多，而且八辆马车极为难弄。”
    李宪摇摇头：“没事，八辆马车可以全部拆开分散起运，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担心的是沁儿的伤势，不知道三天时间能不能恢复。接下来很可能就要风餐露宿，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了。”
    萧芸娘脸色一整：“战场儿女哪有如此娇贵？我相信她绝对没有问题。我担心公子此行的安危才是真的，不知道长霞和沁儿会不会同意你的方案。”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宪突然意气飞扬：“老子就不相信，这么一个小小的阵仗，就可以让老子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