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手党成员孔三槐被杀，这是李宪进入汴梁城之后折损的第一人，而且死得不明不白。
    虽然李宪表面上很平静，但他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只不过京城里面的水太深，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李宪从奚家庄弟子里面挑选出武功最好的十四人，对血手党进行扩编之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查清楚孔三槐的仇人。
    安九娘、张廷飙、董十五、曹保义这四个少年，心里的难过程度比李宪更厉害，毕竟他们和孔三槐从小玩到大，有一种骨肉相连的情份在内。
    增加了奚家庄弟子之后，血手党已经有了十八人，走街串巷比原来的五个人强多了，所以安九娘和张廷飙决定分片包干，以御道为界线把汴梁城划分为东西两个区域，对所有外来势力进行摸底排查，一定要找到杀害孔三槐的凶手。
    原来，李宪对于北宋年间的江湖门派不甚了然，对于各种武功招式也分不太清楚。他当时初步检查之后，发现孔三槐是被锁喉而死。
    锁喉功，很多门派都有这么一手，李宪的鹰爪擒拿手也有锁喉这一招。
    可是李宪把孔三槐的尸体扛回来之后，裴鸾娇再次进行了全面检查，终于得出一个明确结论：孔三槐并非李宪推测的被神霄宫所杀，而是死于大力金刚指里面的二指禅。
    大力金刚指和二指禅都属于佛门功夫，神霄宫全都是道家弟子。
    自古佛道不两立。神霄宫目前属于国教，正是目无余子的时候，绝对不肖于修炼别派功夫。
    听说孔三槐死于佛门功夫之下，李宪登时就懵了：“按你这么一说，嵩山少林寺插手了？”
    “我没这么说。”裴鸾娇摇摇头：“唐武宗发起灭佛运动，大量的佛教弟子被迫还俗，各种武功开始在民间扩展开来。大力金刚掌、大力金刚指、二指禅都是外家功夫，和铁砂掌、朱砂掌同一档次，都属于偏门，修炼的人很多，没有什么了不起。”
    李宪越听越糊涂：“这么说来，要想找到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公子又说错了。”裴鸾娇笑道：“外家功夫只要能够吃苦，谁都可以修炼这门错。但俗话说得好：穷文富武。凡是能够练成绝学的人，绝对要出身名门大户，起码也要衣食无忧才行。普通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只能打熬力气，根本没时间练武。”
    李宪点点头：“我明白了，安九娘、张廷飙等人因为家境不好，他们都有一把子力气，却没有系统修炼武功。如此说来，能够把二指禅修炼到一击必杀的程度，人数应该不会很多。”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裴鸾娇突然严肃起来：“大河两岸修炼大力金刚指的人很多，但是成名人物却没几个。比较有影响的人物，我就记得两对兄弟，十有七八就是他们干的。”
    李宪顿时警惕起来：“两对兄弟，他们是谁？”
    裴鸾娇扳起指头说道：“颍川紫荆山庄大庄主杨达、二庄主杨志，偃师虎头山庄大庄主王申、二庄主王俊。这四个人都是佛门功夫，号称洛阳四杰。他们学当年单雄信二贤庄广交绿林豪杰，官府称之为洛阳四大寇。因为没有扯旗造反，所以朝廷没有动他们。”
    “我不管他们是否扯旗造反的叛逆，还是坐地分赃的大盗。”李宪冷哼一声：“只要查到真凭实据，即便是天王老子，也必须给老子兄弟偿命！”
    有了裴鸾娇指点迷津，安九娘和张廷飙开始有针对性进行全城暗访，转眼就是三天。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们发现了端倪。
    裴鸾娇就是过来通报最新进展：“公子，安九娘传来消息，在内城梁门外安州巷同文馆，发现了虎头山庄的二庄主王俊。”
    “安州巷同文馆？”李宪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不是在城西蔡京府邸的正北面不远吗？”
    裴鸾娇点点头：“不错，西大街向北越过汴河上面的金梁桥就是同文馆，和蔡京府邸南北相对，中间就隔一条汴河。”
    萧芸娘接口说道：“所谓捉奸捉双，捉贼拿赃。汴梁城谁都可以来，查到虎头山庄二庄主王俊的行踪，并不能说他就是凶手。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没有证据肯定不行。”
    “芸娘二姊有所不知，同文馆可非同一般。”裴鸾娇解释道：“外国使臣有固定的居住地点，都亭东驿原来是大辽国使者居住的地方，现在是大金国所用。都亭西驿一直就是大夏国使者居住，同文馆属于高丽国使者，瞻云馆属于大理国使者，怀远驿属于吐蕃国使者，礼宾院属于回纥、于阗使者。”
    萧芸娘有些疑惑：“既然同文馆是高丽国使者居住，难道虎头山庄二庄主王俊，是高丽国请来的杀手不成么？我们和高丽国没有丝毫冲突，他们为何要请人击杀孔三槐？”
    裴鸾娇微微一笑：“我原来也想不通，所以得到消息之后专门过去观察了一个晚上，你们猜我看见了谁？”
    节骨眼上卖关子，李宪顿时就急了：“疯丫头，现在时间紧迫，少扯没用的！”
    裴鸾娇吐了吐舌头，这才低声说道：“昨天晚上，三皇子赵楷、大金国副使完颜京微服进入同文馆，出来迎接的正是王俊！据我暗中观察，同文馆里面是王俊出面，但还有数十个绿林人物隐藏在外围，似乎还有杨江、张迪、高托天的部将！”
    “原来如此，完颜京果然好手段！”李宪已经有些明白了：“大金国打垮了大辽国之后，高丽国只能臣服与它。完颜京利用高丽国的使馆秘密活动，一旦出现什么问题，大金国就有很大的回旋余地。”
    萧芸娘脸色一变：“如此说来，三皇子赵楷和大金国副使完颜京沆瀣一气，难道他想利用大金国篡夺太子之位？”
    李宪点点头：“父子、兄弟之间自相残杀，这就是皇家的悲哀。你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牟长霞出声问道：“他们争权夺利，为什么要把矛头对准我们？还有，三皇子赵楷和完颜京走在一起，你们为何就断定他有篡位之心？”
    萧芸娘冷笑一声：“你没有在宫廷里面生活过，所以有此一问。宫廷有严格规定，皇子不能私下和外臣交往。三皇子赵楷深更半夜和大金国副使完颜京勾结在一起，而且又拜访高丽国使臣，没问题都有问题了。”
    “三皇子赵楷提举皇城司，和当年的李世民刚好相似。李世民能够发动玄门之变，是因为有外力支撑。三皇子赵楷就差外力，勾结外臣肯定居心叵测。当然，要想从别人手里夺取太子之位，首先就要立下大功。”
    “现在的问题是，皇太子赵桓并无大错，直接废掉肯定不行，那些文武大臣肯定不同意。三皇子赵楷要想取而代之，就必须立下天大的功劳。我们公子不把自己当回事，但是他刚好就是人家可以立功的对象。”
    牟长霞双手一摊：“越说越玄乎了，公子怎么变成了人家立功的对象？”
    萧芸娘微微一笑：“要想当储君，最大的功劳就是开疆拓土。三皇子赵楷能够打垮大金国、大夏国吗？不能。但是我们公子占据蔚州五县，如果能够干掉追魂枪李宪和萧芸娘，把蔚州之地夺回来，是不是大功一件？”
    “还有，要当储君就必须得到核心人物的拥戴。你们想想看，能够影响大宋官家赵佶的核心人物有几个？那些大臣都没啥作用，唯有神霄宫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如果王文卿站出来代天言事，情况会如何？”
    “我明白了！”牟长霞拍手叫道：“凤儿杀了神霄宫的四大金刚之一，我们就和神霄宫有了解不开的仇怨。如果三皇子赵楷杀掉公子，不仅能够取悦神霄宫，还有可能一举拿下蔚州五县，果然是一箭双雕啊，好诡计！”
    萧芸娘哼了一声：“自古宫廷无人性，全都是狼心狗肺之徒，你终于有所明白了吧？”
    牟长霞摇摇头：“那不对呀，完颜京昨晚和三皇子赵楷进入同文馆，今天就过来送请帖，为什么呢？”
    “你呀，真是的！”萧芸娘苦笑道：“公子此前怎么解释的，这就忘了？完颜京目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把大宋借给他的二十万石粮食运回去，他不想节外生枝。因为担心公子下令半路劫夺，所以要谈判啊。”
    “要想和公子谈判，首先就要稳住三皇子赵楷，还要安抚那些被他请来的绿林人物，所以他昨天晚上到同文馆，今天来我们清风楼。这中间他们密谋了什么，未来要如何对付我们，还不得而知。”
    一直等到俩女分析完毕，李宪才摇摇头：“如果我所料不差，你们仅仅分析了一个方面，问题只怕没有如此简单。你们没听清楚吗？疯丫头说她隐约发现同文馆附近还有杨江、张迪、高托天的部将隐伏，难道这其中能简单了？不可能！”
    牟长霞惊呼一声：“是啊，杨江、张迪、高托天他们都是反贼，和朝廷是杀死冤仇，怎么会出来帮助三皇子赵楷对付公子？公子在栾城大牢还救过杨江的三个大将，这么快就恩将仇报吗？”
    “这么多人掺乎进来，事情越来越复杂，有点儿意思了。”李宪一摆手：“赶紧命人传饭，疯丫头传令下去，对同文馆及其周边的绿林人物严加监视，但不准轻易动手。老子不信邪了，难道这个天真要倒过来不成么？”
    晚饭后，李宪进入地下密室再没出来，对于如何应对明天的宴会也没有具体交代。
    薛沁儿带领姑娘们赶制彩灯，没有精力管这边。萧芸娘和牟长霞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公子又发什么神经。
    别看李宪说得很轻松，其实他心里同样没底，所以要把自己关起来，好好推敲一下目前复杂的局势。
    原本是想追查杀人凶手，搞清楚洛阳四杰的底细，没想到杨江、张迪、高托天的人竟然进城，而且和大金国的完颜京、大宋朝的三皇子赵楷纠缠在一起，这到底是个什么节奏？
    现在的情况实在太诡异，身败名裂还是小事，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