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宪沉思片刻，最后摆摆手：“我带领车队进城，你还是不要抛头露面，这样对未来有好处。”
    邹吉站起身来说道：“我也就是过来禀报一下情况，这就要连夜西进，到封龙山寻找罗谦。万一种师闵和詹度联起手来对公子不利，我们就在后面要他们的好看。”
    “说到罗谦，老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李宪从腰带上解下一个小布囊：“他抗命出兵也就算了，竟然不和老子知会一声儿就胡乱进兵，这一次功过相抵。把这只千里眼交给他，今后把眼珠子瞪圆了，别他娘的到处瞎撞。”
    邹吉接过小布囊贴身藏好，这才低笑一声：“我看公子不象生气的样子，反倒是有些嘉许的成分在内，不然为何要奖赏罗谦一只千里眼这样的宝贝？”
    李宪笑骂道：“千里眼不是奖赏的，而是因为你们需要它。实话告诉你们，其他的部队都还没有装备，只有你们这两支秘密部队才有。都给老子把眼睛睁大了，别到时候坏了大事。赶紧滚吧，老子也要拔营起程了。”
    邹吉把笑脸一收，抱拳当胸极为恭谨的说道“遵命，我和罗谦一定竭尽全力，决不辜负公子的栽培和重托！公子一路保重，末将这就告辞了。”
    李宪没有说假话，望眼镜暂时没有往下装备。整个飞狐军除了萧芸娘、牟长霞、薛沁儿、李飞凤和唐浩然之外，上一次在保州城给邹吉一个，让那家伙激动到现在。
    在有枪就是草头王的动荡年代，李宪宁愿选择相信身边的女人，也不敢轻易相信男人。在没有经过严格审查之前，李宪不可能装备最先进的东西。
    三大军团刚刚整编完成，李宪就把萧芸娘、牟长霞和薛沁儿带出来，就是想看看手下那么多能力出众的大将，究竟会搞出什么妖蛾子。
    总在自己眼皮底下，很多事情都看不明白。只有把所有人都撒鸭子放出去，然后看哪群鸭子能够产蛋，那才值得增加饲料。
    恩威并用这一套，李宪已经开始得心应手起来。言谈举止之间举重若轻，隐现上位者的风采，只不过他自己没有这个觉悟罢了，或者说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邹吉走了，李宪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因为历史仍然在重演，谁也无法阻挡。
    杀掉张觉三父子，这是宋徽宗赵佶自掘坟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李宪也只能暗自叹气，却无计可施。
    杨江本来已经内外交困，如果没有黄潜善在里面捣鬼，张觉没有被完颜宗望盯上，一切都还有挽救的可能。
    黄潜善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这一次彻底激怒了杨江，加上河间府周边的粮草入不敷出，另谋他路成为必然。
    燕山的三大军事集团之郭药师所部常胜军已经和朝廷离心离德，张觉的平州军已经反叛出去，杨可世的归信军彻底崩溃，杨江已经没有后顾之忧。
    “原来历史竟然是这么造成！”李宪似乎已经把握了杨江的思维脉络：“燕山南北连连灾害，杨江只能挥师南下富庶之地求存。黄潜善不过是起到了一个导火索的作用，让大宋在燕山府的兵力全线崩溃而已。”
    历史上的河北四大寇一直要打到东京汴梁城边上，最后大宋朝集中了全国所有的兵力才勉强扑灭，刚好给大金国南下开辟了道路。
    如果宋徽宗赵佶没有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张觉没有被杀，郭药师没有开始仇视大宋朝廷，杨江、张迪所部被剿灭在沧州府附近，历史应该是个什么走向？
    造成这个灾难性后果，究竟是谁出了问题？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如果。
    想明白这个问题，李宪才知道事情真的麻烦了，因为杨江的数十万大军要南下，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实，并不仅仅是方琼的前锋西进这么简单！
    进城的路上，萧芸娘登上李宪的第一辆马车，低声表示了自己的担忧：“如果真如邹吉所言，我们进入玉郎城只怕接下来会很艰难。”
    李宪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你担心什么呢？”
    萧芸娘忧心忡忡：“玉郎城不过弹丸之地，一旦被几家包围起来，我们坚持不了多久。”
    李宪也是无可奈何：“事情比你想象的更加严重！”
    紧接着，李宪把自己此前的推演结果详细解说一遍，听得萧芸娘震惊不已。
    李宪长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冰天雪地，我早跑了。可现在能够怎么办？就算丢掉马车，战马在冰棱上也跑不起来。先别说遇到杨江的大军，一旦在野地里遇到数百万流民，我们就会被碾得粉身碎骨。”
    萧芸娘恨声说道：“仅仅是杨江所部也还罢了，毕竟我们之间还有缓冲的桥梁，我更担心种师闵。据我所知，种家将都是一根筋。一旦被他认死理，我们只怕很难脱身了。”
    李宪低笑一声：“种家将是大宋第一武将世家，一贯忠心耿耿。我们的目的是躲过这次兵灾，而不是要在这里攻城略地。只要不让义军进城，种师闵不会和我们为难才对。”
    萧芸娘摇摇头：“公子别想歪了，我对种家将并无恶感。种家将之所以成名，都是和党项人的大夏打出来的，和大辽国之间一直保持友好相处的状态。”
    李宪有些奇怪：“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评价种家将都是一根筋？”
    萧芸娘冷笑一声：“种师闵的祖父种世衡，在府衙附近设立箭靶，军卒百姓如有过失，射中箭靶就赦免其罪。有奏请事务的，也要看射箭成绩定夺轻重缓急。由于他的倡导，治下军民固然精于骑射，可是他的所做所为完全不要朝廷法度，简直岂有此理！”
    对于种家将的这些史实，李宪当然知道。不过大家都在赞美种世衡的这种独立特行，很少有人从萧芸娘的角度去看这个问题。
    李宪的灵魂来自后世，当然知道法治的重要性。种家将说到底和折家将一样，也属于一方军阀，他们可以在自己的地盘上为所欲为。他们说你有罪，你就有罪。
    世袭家族本来就是一个独立王国，种世衡才能通过箭法高低，确定你罪过大小，完全不考虑朝廷法度问题。
    萧芸娘所学都是辅君治国，对于藩镇割据最是深恶痛绝，所以才有自己的见解。
    这是藩镇割据的社会问题，李宪懒得和萧芸娘去分辨，他现在关心的就是如何处理几方面的关系。
    李宪不得不承认萧芸娘说的没错，玉郎城果然就是一个弹丸之地。
    玉郎城实际上不能叫城，也就是一个小城堡，边长五百米左右，俗称四里城。
    黄龙，现年十九岁，飞狐镖局玉郎城分舵舵主。他原是玉郎城附近的一霸，打得前几任虞侯不敢上任。
    邹吉组建飞狐镖局第一次南下走镖，就在这里遭到黄龙拦截。
    大宋年间实行刀剑管制，镖局还没有诞生，完全是李宪强行推出来的一种营运模式，标准名称应该叫做“武装商团”。
    飞狐县第一次整军，原朗山寨兄弟八十七人都属于鸡鸣狗盗之徒，不适合呆在军队里面，所以才会有这个飞狐镖局。
    为了掩人耳目，李宪专门定制了一批紫铜棍冒充哨棒，表面上还有木棍那样的纹路。只要不让别人拿到手中，还以为就是一般的木质哨棒。
    黄龙不知深浅，看见邹吉等人的四辆古怪马车，于是就存下了据为己有的心思。
    没有想到双方在密林之中一交手，黄龙手下一百多人的哨棒全被砸断，最后只能抱头鼠窜。
    邹吉并没有赶尽杀绝，其实一个人也没杀。黄龙大败亏输之后纳头便拜，认下了邹吉这个大哥，并且在玉郎城建立了第一个分舵。
    这都是以往的经过，邹吉早就向李宪汇报过。
    有宋一代，黑道比白道多，无数草莽英雄豪杰都隐身于黑道之中，李宪并不歧视这些人。
    过去一年虽然幽云十六州地覆天翻，发生了很多大事情。但是在绿林之中有一个名号如雷贯耳，那就是追魂枪李宪。
    黄龙还是昨天从大哥邹吉口中知道，自己竟然属于蔚州飞狐军，也就是追魂枪李宪的部下，激动得差点儿闭过气去。
    其实不能叫激动，而是非常紧张。因为绿林道上口口相传，飞狐军的军规军纪，全都是一个杀字。在飞狐军里面，几乎所有的罪状都是砍头之罪。
    “大当家的今晚就到，你就仔细着吧，真要到了砍头的关头，我也保不住你。”
    这是总镖头邹吉昨夜临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让黄龙到现在都还心惊肉跳。
    此刻，黄龙低头叉手站在李宪身前，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李宪觉得很奇怪：“你的名字半年前我就知道了，在玉郎城干的很不错，立下不少汗马功劳。都是自家兄弟，你紧张什么？”
    黄龙是一个典型的北方汉子，身材高大威猛。头戴一顶范阳帽，身穿一件翻羊皮大衣，里面是青色紧身短打扮，扎着一根铜扣腰带，双脚上是高筒马靴。
    “公子亲自过来了，我是激动，不是紧张。”黄龙说话都有些打结。
    “你这还叫不紧张吗？”和绿林中人之乎者也是没用的，李宪呵呵一笑：“邹吉那个混蛋是如何说的？难道老子吃人不成么？”
    黄龙的神态终于自然不少：“公子急公好义、仗义疏财的美名，早就传遍整个绿林，根本不用总镖头来说。公子舍生赴死拯救香炉寨，数百兄弟慷慨捐躯，可谓义薄云天，绿林中人没有不仰慕的。只不过昨晚才知道是公子的部下，我真的有些激动。”
    “好了，这些屁话稍后再说。”李宪最不喜欢听这种肉麻的吹捧：“赶紧坐下，说说目前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