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根据你的命令，已经完成了所有细节清理。”
    卜老二一脸疲惫之色，身体似乎摇摇欲坠，但说话还是一丝不苟。
    这也难怪，昨天晚上一场大战持续三个小时，全程追杀近二十里，所有人的力量都已经全部耗尽。
    可是李宪不仅没有下令休息，反而命令对沿途二十里进行全面搜查清理，要求把所有的痕迹全部消除，让外人找不到线索。结果打仗三个小时，清理现场用了半夜一天，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尽。
    “让兄弟们就地休息，随时等候下一步命令。”
    谢天谢地，休息的命令终于下来了，卜老二脸色一松转身就跑。
    其实，李宪也没有休息，清理痕迹就是在他亲自带领下进行的。要说反侦察，没有人比侦察兵更厉害。
    具体战斗人员现在可以休息，李宪却还不行，还有更要紧的事情等着他：“铁骨朵，你们二十八人情况如何？”
    “根据爹爹的命令，所有尸体全部收拢，俘虏全部集中。此战一共歼灭敌人一百七十二名，其中死亡五十六人，俘虏一百一十六人。不过，绝大部分俘虏都受伤了，只有爹爹抓住的人完好无损，而且都是女的。”
    铁骨朵说完之后显得很紧张，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果然，害怕的事情来了，因为李宪目无表情的问道：“你准备如何善后？”
    “我们没有郎中——”铁骨朵的脸色很难看。
    卜老二在远处接口说道：“伤口根本好不了，活着也是受罪。所以，所以我就做了一件善事。”
    李宪的脸色更不好看：“我抓的都是女的，你干脆说就剩下十五个女人，其他一百零一人全部处理干净不就得了，罗嗦什么？”
    其实，李宪也非常矛盾，他早就知道那些男俘虏已经不在人世间。
    俘虏们全部被自己挖的坑活埋了，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处理方式，但是李宪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没有医生、没有药品，受伤的全部都是箭伤。现在气温极低，伤口只要一天就要会被全冻坏。
    把俘虏放回去就会害了自己，把俘虏留下来也只能受活罪之后再死。
    经历了一年来的数次恶战之后，李宪只能接受士兵受伤之后“被阵亡”。这个事实很残酷，他却必须适应并接受。
    残忍吗？战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残忍游戏，除非你心甘情愿伸长脖子让敌人给砍了。
    卜老二和铁骨朵在面对李宪的时候，突然变得畏畏缩缩，当然是有原因的。
    以少胜多一战全歼对手，自己这一方只有最后搏斗的时候出现十几个伤员，堪称一次完美的胜利。
    李宪是获胜的最大功臣，因为他不仅是具体的指挥者，也是最关键的执行者。如果不是他冒险混进敌群之中，敌人不会垮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彻底。
    参战的两支部队都不是什么正规军，铁骨朵手下的二十八个少年虽然训练过，但还没有参加过战斗，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够见证如此大胜。
    铁骨朵忘记了最近几年的事情，二十来岁的大人，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十来岁。今天相当于是他第一次参加战斗，自然需要一个艰难的心理历程。
    卜老二的护院队说到底就是一群百姓，此前都是和姬家庄火并，根本就没有正规打过仗。他们此前服从命令，主要是因为李宪身先士卒敢拼命。
    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整个战斗是李宪设计，并且冲杀在最前面，最后大家齐心协力共同完成的。
    在这些参战者心目中，李宪身先士卒、神勇无敌还是次要的，关键是算无遗策实在是太难得了。
    这个年代的社会底层百姓，因为能够接触的知识极少，所以非常朴实，换句话说就是非常迷信。
    其实在整个战斗决策过程中，李宪的表现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他不过是把人民解放军的一贯作风表现出来而已：官兵平等、严谨细致、勇猛顽强。
    不管怎么说，卜老二等人的敬畏之心随之猛增，说话也就显得更加谨慎，李宪真正在这批新人当中建立了让人信服的核心地位。
    身边这些人的情绪发生了细微变化，李宪看在眼里，但没有多说话，因为他很忙。
    按照人民解放军的惯例，一场大战之后，基层指挥官并不能休息，还要检查自己部队的生活情况。
    其实没什么情况。参战兄弟们嘴巴里还咬着干硬的炊饼，但早就进入梦乡。
    虽然在雪地里，但是在四周燃起了九堆大火，雪地上铺着从敌人尸体上剥下来的皮大衣，躺在上面也没啥大事。
    原来，李宪并没有让大家返回古山塌房，而是在落魂谷的斜对面找了一条山谷暂时安顿，然后命令卜老三把干粮送过来。干粮是现成的，原本是为转移到盘龙寺准备的，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此前自己在明处，敌人在暗处。现在一战全歼一百多敌人，整个形势刚好颠倒过来。
    暂时不返回塌房，李宪当然想看看吕家寨的后续手段。通过敌人的动作，可以逆向推测敌人的心里想法，这是一个指挥员应该具备的能力。
    在此之前，李宪所有计划的出发点，就是为卜家报仇，争取得到一批杰出工匠，充实自己匠做营核心力量。
    现在情况大出意外，吕家寨竟然率先针对自己的八辆马车出手。换言之，是因为自己出现，给卜家三兄弟带来了灭顶之灾。
    至于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李宪心里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此前决定把卜家的力量转移到盘龙寺，目的是化明为暗，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现在敌人针对自己过来，八辆马车还在古山塌房，只有三个少女带着十二个小女孩看守，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漏洞。
    料敌失误，让自己人陷入极大困境，李宪心中当然非常自责。
    可目前局势依然不明，如果自乱阵脚就会更加被动。
    有鉴于此，李宪这才命令部队全面清理战场，尽可能消除战斗痕迹。
    虽然清理了整个战场，但不能绝对保证没有留下痕迹，因为在雪原上发生一场大规模的战斗，而且追逐十多里，痕迹是无法彻底消除的。
    白费力气去掩盖一件根本无法掩盖的事实，这不过是掩耳盗铃之举。李宪两世为人，不可能没有这个觉悟，实际上他就是故布疑阵。
    敌人经过一番调查之后发现端倪，可以简单推测出自己想极力掩盖事实真相，这样就可以让敌人产生困惑，让他们的下步决策举棋不定。
    自古兵不厌诈。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这才是李宪的出发点。
    把敌人的注意力转移过来，应该可以暂时缓解塌房那边的压力，从而为接下来进行战术调整争取时间。
    不管多么愧疚，但这次得到一百七十二匹战马，还是让李宪有一丝兴奋。这次缴获的都是蒙古马，也是耐力上等的战马，卜家的九十多人有一半没有战马，这个问题已经彻底解决。
    李宪兴奋的时间并不长，因为他想到一个问题：在这个鬼地方，为什么会有清一色的蒙古马？
    联想到卜老大此前所说的话，吕家寨还有大量塞外宝马。一个地方庄户人家，组建如此庞大的骑兵势力，究竟想干什么？真定府兵马都总管詹度，难道是个傻子吗？
    脑袋里面昏昏沉沉的，李宪一步三摇来到了一个大山洞，十五个女俘虏就绑在这里。不绑着是不行的，因为这些女人都有武功在身，一旦能够自由活动就是灾难。
    非常古怪的是，不管是被杀的四号，还是被抓回来的这十五个人，竟然一个比一个漂亮，没有一个比牟长霞和薛沁儿逊色的。
    李宪站在一号面前，发现她应该还不到二十岁，估计也就是十七八岁，看起来和被杀的四号差不多。
    “你们一共来了十六将，其中四号因为恶意偷袭老子被杀了。我知道你们都属于吕冀的部下，为什么要打老子的注意呢？”
    “你是一号，专门发号司令的。你可以选择说话，也可以选择不说话，对我没有什么妨碍。老子虽然怜香惜玉，但是兄弟们就不一定。”
    等了足足三分钟，结果十五个人没有一个想说话的意思，脸上也没有什么极其愤怒的表情，更没有什么胆颤心惊的模样，竟然显得非常淡然。
    李宪不得不承认，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十五个女人都是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模样，好像比最坚强的共.产党员还厉害，这还能不古怪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帮娘儿们太反常了，需要好好琢磨一下才行。
    李宪在俘虏洞门口靠着石壁坐下，心里想着要琢磨点什么出来，结果不到一分钟就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
    这一次的战斗，其实最辛苦、最疲劳的人，还得说是人家李宪。
    被饿醒之后，李宪才知道自己随便往地上一坐，竟然睡了半天一夜，实在是太过分了。
    接过铁骨朵送来的水囊和烧饼，李宪回头看了一眼洞内的十五个俘虏才问道：“给她们吃喝没有？”
    傻儿子铁骨朵：“根据爹爹的命令，薛沁儿团长带着六个女兵过来接管这里的看守。可是她们不识抬举，竟然不吃不喝不说话。薛沁儿团长一气之下，带着六个小姑娘跑到落魂谷去了。”
    李宪大吃一惊：“现在局势不明，她们跑到落魂谷干什么？”
    铁骨朵一脸茫然：“不知道，她们没说。”
    李宪这才明白自己睡觉的过程中，竟然发生了许多古怪事情，顿时焦急：“赶紧去把卜老二叫过来！”
    扫了洞内的俘虏一眼，李宪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这才站起身来一步三摇离开。
    卜老二跟着铁骨朵兴致勃勃迎上来：“公子，请问有何吩咐？”
    李宪阴阴地一笑：“大家都休息了半天一夜，精神和体力应该恢复不少，现在要解决最后一个问题。山洞里面的十几个女俘虏很邪门，我现在就来教你们如何审问俘虏。”